早上的太陽,隻要是無風無雨和沒有拉上窗簾的日子,無論春夏秋冬,從來都是不請自來主人般進了我窗口朝東的房間,當它用微熱的手指在我臉上肆意的遊走時,我醒了過來,然後下意識看看手機上的時間,猛然之間就跳了起來:“完了完了,要遲到了!”趕緊起床,刷牙洗臉一氣嗬成,準備衝出家門時候,卻見老婆在客廳笑意盈盈的看著我,旁邊可愛的女兒也學著媽媽的樣子,然後搖搖晃晃的就朝我衝了過來:“爸爸,抱,抱抱!”


    我急衝衝的心情像燒得火紅的鐵塊,女兒的聲音卻像降溫劑,一下子讓我就停下了腳步:“乖乖,爸爸抱抱!”這是個會來事的主兒,一抱起來,她就狠狠的親了我一口,我看著她,她又再親了我一口,然後將頭伏在我的肩膀上嗯嗯啊啊的在摩擦著。人說女兒就是小情人,這個觀點我是絕對讚成的,至於女兒是不是媽媽的貼身小棉襖,這個觀點我不是太感興趣。


    老婆問:“怎麽?怕遲到啊?”


    我點了點頭:“這麽多年上班,我還沒試過遲到呢,不想破戒。”


    老婆笑了:“女兒纏住你,怎麽辦?”那語氣給我的感覺就是好像今天不想帶女兒一樣,想讓我帶。


    我狠下心來:“乖乖,爸爸要去上班了,你和媽媽玩。”天下所有孩子最聽得懂的也許就是這句即將短暫分離的話的意思了,哪怕連一句完整句子都說不出來的孩子也是一樣。一聽我這樣說,馬上就哭了出來:“爸爸抱!”然後就像一隻小壁虎一樣,緊緊的貼著我,一雙小手摟著我脖子,小腳在晃呀晃,不肯讓我將她從身上摘下來。


    我對老婆還在看戲的態度有點惱怒:“你帶一帶她呀!我要上班的,遲到了就不好了。”


    老婆站起來:“今天你帶她。”


    我楞了一下:“為什麽?”


    “因為今天我休息,也因為今天你休息。”


    “我休息?我怎麽不知道?”


    “傻瓜。”


    女兒對這個詞挺上心:“傻瓜。”雖然口齒不是太清晰,但是還說了出來,然後指指我。


    老婆大笑起來:“傻瓜!昨天你和蕭堅讓公司斬首了你不記得嗎?喏,這張支票,你這幾年的遣散費。我得去銀行兌現才行。麻煩林先生您拿一張儲蓄卡給我,連同密碼。”


    我一拍腦袋:“是啊!我讓公司給滅了。不過也不能輕鬆下來啊!懸崖酒店等著我呢!”


    老婆眼一瞪:“就算你這隻旅鼠要帶領一群旅鼠去跳崖,也休息半天行不行?中午之後放生你。你多久沒帶女兒一起出去了?兒子就算了,青春期的你想要他和我們出去,他也不會理你的。女兒你得帶一帶,不是說是小情人嗎?我這個大情人不吃你和小情人的醋。”


    “為什麽是中午以後呢?”


    “我怎麽知道你這張支票是真是假?假的話趕緊迴公司換一張真的。錢不到位,我可不放人。還懸崖酒店,腦子有點秀逗。不對,是我腦子有點秀逗。”


    “哎呀,老婆,你可真的是明事理,現在你終於知道我的懸崖酒店了吧?是不是與眾不同呢?所以啊,不要用普通眼光看我要做的事。你說你腦子秀逗,是一種中肯的評價,我能理解。”


    “屁話!我說我秀逗,是說我怎麽找了你!有好好的工作不幹,非要劍走偏鋒。”


    “老婆你這樣說,我就無話可說了。走走走,我和你現在去銀行。”


    “一起出發就真的,一起去銀行就大可不必了。你在銀行放下我,然後你帶女兒去菜市買菜。這家夥喜歡吃魚,海魚。你去買幾種冰鮮海魚迴來存著。對了,新鮮的海魚今天你買一條多寶魚,女兒喜歡吃。”


    “多寶魚?不怕有孔雀綠嗎?”


    “要怕的話,隻能喝西北風了。走啊!出發。”


    到了銀行,放下老婆,停了車,我用前置式背帶背著女兒,又走了幾十米,一頭拐進了人聲鼎沸的菜市裏,徑直走到海鮮檔口:“眼鏡全,來一條多寶魚!”男人買菜,基本不問價格,基於信任,更源自懶惰。


    眼鏡全得名是因為高度近視,戴著一副菜市裏無人能及的厚眼鏡而得名。他應了一句:“好的。好久沒見你來買菜啦!”以前我是他的大客,一買就買一大堆迴家存冰箱裏。現在我慢慢在忙懸崖酒店的事,菜市很少來,就成了他眼中大熊貓了。


    我說:“我這麽久沒幫襯你,你的檔口反而越來越大了。看來以後我不要來了。”


    他揮揮手:“瞧你說的。這條多寶魚39.7元,收順點,38啦!聽說你們公司給收購了?”手還在刮著魚鱗,口卻冒出了這句話。接著看到有個中年婦女過來,趕緊拉客:“靚姐,今天的蝦好靚,才38一斤!”雖然身在人聲鼎沸的菜市裏,不過眼鏡全的聲音還是蓋過了很多檔主,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為他高度近視的原因,看不清楚別人,為了在競爭中生存,並顯示存在的地位,便采用了大聲說話的策略,長期堅持下來,便有了今天眼鏡全獨特的嗓音和銷售文化。38元一斤都喊得理直氣壯,看到穿著講究的靚姐,一個“才”字便凸顯了客戶就是高高在上上帝的位置。


    我說:“公司給收購了,這你也知道?”


    眼鏡全推了推厚厚的眼鏡:“你不知道所有的菜市就是城市裏的新聞發布中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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