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頭豔,照理是在馬車上過的。


    這麽悠悠閑閑又過了兩個時辰,避暑山莊到了。


    趙碧嘉跳下馬車來,道:“坐了一下午腰疼,我自己慢慢走進去。”說完,她便看著母妃的馬車從她身邊經過,窗簾已經被掀開了,裏頭趙暄露出一張很是哀怨的臉,看著她滿是羨慕嫉妒沒有恨。


    裏頭還傳來張貴妃的聲音,“你好好躺著,等身子好了你幹什麽我都不管你!”


    這話配著他那哀怨的小眼神,趙碧嘉覺得自己似乎是笑出聲來了……


    趙暄扭頭說了句什麽,下一刻張貴妃的臉從窗戶裏出現,狠狠瞪了趙碧嘉一眼,“不許逗你弟弟!”


    這迴輪趙暄笑了,還衝她做了個鬼臉。


    趙碧嘉想說她是怕趙暄坐馬車無聊來著,隻是馬車已經過去了,她也隻能暫時息了這個心思,不過現在看來他的確是不無聊了……


    趙碧嘉活動了身子,沿著路兩邊往裏走了。


    因為皇帝一行人到來,裏頭很是有幾份忙忙亂亂的,來來往往的人也都不停歇,不過趙碧嘉這張臉還是很有辨識度的,就算走的再快,也有人給她讓地方。


    這一幕叫不遠處的包大人一行人看見了。


    包大人身後跟著開封府的標準配置,公孫先生,展護衛,還有終於匯聚在一起的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四人。


    看見路上的行人都對趙碧嘉很是恭敬,展昭歎了一聲,道:“他從小這般長大,相處起來卻是平易近人。”


    公孫先生詫異的看了展昭一眼。


    趙虎已經忍不住開口說話了,“你難道不知道她是——”


    誰知道這句話卻被包大人打斷了,“小王爺。”包大人叫了一聲。


    趙碧嘉迴頭,看見這一群人不由得一笑,有種馬上要發生命案的既視感。


    她走過來道:“包大人。”隻是坐了一下午的馬車,腿腳難免不太靈便,走路姿勢也有幾分怪異。


    包拯笑了笑,指了指展昭道:“展護衛得蒙皇帝恩寵,此次陛下專門讓他貼身伺候。”


    趙碧嘉想起來後頭那些被包拯勾搭過來,掛著禦前侍衛卻在開封府任職的武林高手們,心想她爹真是個實心眼,這麽一看,她覺得包拯的笑容越發的高深莫測起來。


    “那包大人此番出來,是給展護衛認認路順帶認人了?”


    包拯點了點頭,“小王爺說的是。”


    “其實在父皇身邊一點都不費事兒。”趙碧嘉笑道:“父皇還得處理政務,多半都在山莊裏頭待著,就算要出遊,那也是前唿後擁,好幾百侍衛跟著的。”


    展昭道:“多謝小王爺提點。”


    包拯聽了這話,那張黑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展護衛第一次伴駕,還要請小王爺多多照看了。”


    “好說,好說。”


    展昭拱手道:“多謝包大人費心。”說完又轉向趙碧嘉,從懷裏掏出一個玉質的小藥盒來。


    “我方才見小王爺走路不穩,像是因為不常騎馬磨了腿的緣故,這藥很是管用,宮裏雖有禦醫,隻是江湖裏也有奇人,小王爺不如試一試?”


    張龍隻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而機智一些的公孫先生已經覺得哪裏都不對了。


    趙碧嘉覺得自己耳朵有點燙,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接過藥膏。


    展昭滿意的一點頭,道:“擦藥的時候須得用力將藥性化開才是。”語氣很是有幾分躍躍欲試,趙碧嘉甚至覺得下一秒他就要擼起袖子給她示範怎麽在她身上化開藥性了。


    ……大腿內側……


    趙碧嘉臉一紅,急忙低頭,小聲道:“還有事兒,先走了。”


    展昭還想說什麽,卻被一直跟在趙碧嘉身後的楊和安擋住了去路。楊和安眼神陰冷,雖然不過是隨手一擋,卻將他封得死死的,甚至側過來的手掌化作手刀,似乎隨時都能攻擊他的罩門一般。


    兩人僵持片刻,楊和安冷哼一聲,轉身跟著公主走了。


    展昭搖了搖頭,心想這人的確是個高手,隻是他一轉頭,看見包大人一行人都看著他,不免問了一句,“你們這是怎麽了?”


    包大人一張麵無表情的黑臉什麽都看不出來,公孫先生像是被口水嗆住了,不住的咳嗽,連帶一臉的胡子都在抖動。


    張龍趙虎兩人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


    方才他說要給公主擦藥?


    他為什麽還沒有被滅口……


    第21章 冥婚


    第二天一早,因為是頭一天來,皇帝照例帶著嬪妃兒女,王公大臣,還有一幫子侍衛等等,去避暑山莊後頭景色最好的一片林子遊玩。


    以及倒黴悲催的真·小王爺趙暄因為拉肚子還沒好,不能去離開淨房超過三丈的地方,因此依舊還在室內待著。


    隻是皇帝還有張貴妃,甚至還有趙碧嘉許了不少願,才叫他安安生生的待在屋裏。


    展昭因為是新近高端人才,因此沒有跟普通侍衛一樣列隊而走,而是跟著包拯,在皇帝身邊伺候著。


    第一列隊裏頭也有趙碧嘉,隻是她依舊身著男裝,跟其他兩個公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是這些能伴駕的王公大臣們都是見她從小穿男裝到處晃蕩看習慣的,張口就是小王爺,言語間也分毫沒有她是個公主的跡象,幾乎跟包大人的黑臉一樣毫無破綻……


    所以依舊要給展護衛點個蠟。


    眾人陪著皇帝爬上了高地。


    皇帝喘了兩聲,抹了抹頭上的汗,歎道:“年紀大了,記得去年還沒這麽辛苦。”


    趙碧嘉就在皇帝身邊站著,聽見這話下意識道:“年紀再大那也是第一個上來的。”


    這話說的是又驕傲又霸道,又暗暗指了她父皇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皇帝聽了很是開心,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聽了群臣們的幾句恭維,眺望遠方道:“這裏的景色依舊這麽好。”


    “馬屁精!”明懿小聲的一句抱怨,聽見的除了芸妍,還有武功高強,內力深厚,耳聰目明的展護衛。


    聽見有人說小王爺,展護衛自然是不樂意的,心裏想這些公主還真是一天閑著無聊沒事做,連自家的兄弟都要嫉妒,怪不得公孫先生要他敬而遠之。


    不由自主的,展昭瞪了她一眼。


    這一眼自然是極具威勢的,明懿被瞪的有些害怕,低下頭來卻又生出點別樣的情緒來,等到再抬起頭來臉上都有些紅了。


    隻是才爬上小山峰,大家的臉色都是白裏透紅,她這模樣倒是讓人看不出來什麽異常。


    展昭收迴視線,但是卻很是敏銳的察覺似乎還有人在看,他順著方向望過去,隻見小王爺從來不離身的太監楊和安,陰沉著一張臉狠狠瞪了他一眼。


    似乎這太監對他有莫名的敵意?


    避暑山莊名字裏頭既然有個山字,自然是依山而建的。山莊建在崇山峻嶺間約莫在半山腰的一處寬廣的平底上,他們現在站的地方是山莊的最北邊,後頭是高山,往前看能將整個山莊一覽無餘,還能看見盤繞而下的山路,不遠處奔騰的溪流瀑布。


    總是算是除了山頂之外,景色第二好的地方。


    皇帝正安安靜靜的欣賞著景色,順便借著靜思的借口好好休息一會。哪知於安靜中忽然傳來了一陣嗩呐聲音,夾雜著敲鑼打鼓。


    負責山莊的齊右充冷汗立即下來了。


    “陛下,這……驚擾了陛下的情景!臣立即差人將他們趕走!”


    “不忙,不忙!”仁宗很有興致的擺了擺手,“這些民間小調,聽聽也很有意思。再者他們不過是經過,隨他們去吧。”


    有了皇帝這番話,齊右充抹了抹頭上冷汗,總算是放下心來了。


    等到外頭的人走進了,趙碧嘉卻看出點不太一樣的東西來。


    說起來這嗩呐鑼鼓等等,不管是吹的曲子還是打的節奏,都是個歡快的調子,但是外頭的人都是一身的青灰色,腰上還係白布……送葬的?


    “他們這是在做什麽?”仁宗問道。


    齊右充看了一眼,冷汗繼續往下流。


    “……迴……迴陛下,他們這是……這是冥婚。”


    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卻讓在場不少人都起了興致,特別是養在深宮裏頭的娘娘們,從小到大能出門逛逛是不假,但是哪兒見過這個。


    “怎麽還有個冥婚?死了也能成親嗎?”


    齊右充抬眼看了皇帝,見他也是好奇的表情,這才開口解釋,說話也流利了許多。


    “這冥婚說起來跟平日裏成親也沒什麽兩樣,有媒婆上門提親,三書六禮也是要走的,還要請算命先生合八字則日子,還有雙方父母高堂,宴請親朋好友等等……隻是有一樣不同。”齊右充專門買了個關子。


    趙碧嘉長到十六歲,宮裏一樁婚事都沒辦過,她自然也是好奇的,又正聽到興頭處,不免問了一句,“什麽?”


    “成親的雙方都是死人!”齊右充故意板著臉說完這話,哈哈大笑起來。


    除了聽得入神的趙碧嘉,沒有一個人被嚇到……


    “齊大人原先是說書出身的吧……”趙碧嘉幽幽道,又從仁宗皇帝身後走了出來。


    仁宗大笑起來,“能嚇住你的東西可不多!”


    展昭也想起來上迴小王爺見了屍體都還沒什麽反應呢,怎麽會怕鬼呢?隻是他見小王爺粉白著一張臉,還以為是被嚇得狠了,不免用眼神好好的招唿了一下齊右充。


    隻是視線收迴來的時候,又跟小王爺的太監不小心對上了。不用說,又換迴來一個瞪視。


    “你繼續說。”仁宗皇帝招唿道:“隻是這次卻不許嚇人了!否則朕專門給你開個茶樓,讓你說書去。”


    雖然明知道皇帝是開玩笑,不過齊右充還是很配合的苦著臉給趙碧嘉賠了不是,這才繼續道。


    “這冥婚有兩種,一種是定親之後沒來得及過門,人就死了,第二便是死的時候還小,沒來得及成親。這兩種埋下去都是孤墳,很是不吉利,因此便要找個同樣亡故的,兩人來個合葬,這樣才能安家宅保太平。”


    這一段話說的很是平淡,趙碧嘉覺得還不方才嚇到自己那段話有趣兒,便有點埋怨的看了皇帝一樣。


    仁宗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兒想什麽,但他隻是笑,什麽都沒說。


    趙碧嘉看著那一前一後兩口棺材沿著山間小道往後山去,問道:“這棺材怎麽一大一小?兩個看著都有點舊,都是從土裏才起出來的?”


    齊右充心裏道一聲佩服,沒想公主膽子這麽大,盯著棺材看得這等仔細,難道方才裝著被嚇到了是騙他來著?


    齊右充擼了擼胡子,也看了一眼道:“您看前頭那大一些的棺材,想必裏頭是個男子,又在最前頭,應該是往他們家祖墳埋的。兩個棺材上都有土,想必已經在地裏買了一陣子了。說到這起棺材,也是有講究的。”


    說完這句話,齊右充不免又看了趙碧嘉一眼,方才這位公主說的也是“起棺材”,莫非也是個行家?


    趙碧嘉還想再問,卻被張貴妃阻止了,“小孩子問這些東西做什麽,大中午的生生被你說出一身冷汗來。”


    齊右充笑道:“娘娘莫要擔心,您看他們大中午的抬棺材出來,雖然是冥婚,但是經這太陽一照,就什麽都沒有了。”說完他又歎了一句,“而且雖占了一個冥字兒,不過卻是喜事兒呢,又要比正兒八經辦喜事兒更加的講究。為這一場婚事,怕是要花掉雙方父母大半輩子的積蓄呢。”


    仁宗皇帝從小便是最最心軟又善良的人,聽了這話不免皺了眉頭,生怕有人從中牟利,轉臉便招唿包拯,“你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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