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你定然有事瞞著哀家!”景硯一瞬不瞬地凝著宇文睿。


    宇文睿好想捂臉遁走:阿嫂,你不要這麽盯著人家看好不好?


    她日盼夜盼景硯更多的關注,可是當那雙顧盼生輝的眸子凝著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宇文睿卻沒出息地蒸騰上一股熱氣——


    唔,有那麽一點點兒害羞……


    景硯突見那張淺麥色的漂亮小臉兒莫名地飛上兩團暈紅,微微詫異,旋即明了,暗罵這小冤家無時無刻不在動那些歪心思。


    還能不能好好地說話了?


    景硯強壓下湧上心頭的羞意,故意繃著臉道:“你長大了,學會瞞著哀家事兒了……”


    宇文睿大叫冤枉。


    景硯見她恨不得立時撇清自己的模樣,心中暗笑,趁熱打鐵道:“也罷,你不告訴哀家,哀家就召悅兒入宮,不信她也敢欺瞞哀家。”


    宇文睿苦著一張小臉兒,心道那還不如我直接招了呢!悅兒那就是個頂沒譜兒的小火銃子,對著阿嫂,她還不定胡說八道些什麽呢!


    “阿嫂你別氣!也別找悅兒……她、她隻會惹你生氣……”


    景硯一雙妙目轉迴宇文睿的身上,看著她,也不言語。


    宇文睿不得不投了降,“並非無憂有意欺瞞阿嫂,確是……確是阿嫂鳳體違和,怕說出來,徒增阿嫂的煩惱。”


    果然!


    果然是悅兒那孩子又闖了禍!


    景硯心道。


    “無憂,哀家幼年喪母,嫁給先帝不足三年便……便成了太後,哀家獨自支撐起這後宮,奉養太皇太後,又撫養你長大成人……你覺得,還有什麽樣的難事能夠壓得垮哀家?”


    宇文睿聞言,心中一痛,目光盈盈的,泛上了憐愛。


    景硯被她這樣看著,頗覺不自然。宇文睿眼中的疼惜讓她陡生錯位之感。


    在她的心中,宇文睿如同她的孩子一般,就算是憐愛疼惜,也是她憐愛疼惜這孩子,而不是掉過個兒來。


    景硯無法麵對這樣的角色顛倒,那隻會讓她內心深處那早就被自己放逐的“軟弱”情緒突然間鑽了空子——


    她不該在這個孩子麵前流露出分毫的軟弱。這世間隻有一人,自己可以放任軟弱、無助在她的懷中;可是那人,已經去了。


    景硯於是輕笑。除了宇文睿,誰也猜不透那輕鬆的神情是真是假。


    “哀家是景家的大小姐,更是我大周的太後!”所以無憂,哀家這樣驕傲的身份是不容你將哀家看做是軟弱之人的。


    宇文睿心內惻然。她定定地看著景硯,在心裏輕輕地補上一句:亦是我宇文睿這一生最愛最敬的女子。


    “悅兒並沒有做什麽大奸大惡之事。”宇文睿唯恐景硯生氣,先鋪墊上了。


    “悅兒是不是對安和郡主無禮了?”悅兒從小被嬌寵慣了,遠在邊關,定然更是由著性子胡鬧,沒準兒就言語無狀得罪了郡主,甚至動手傷了郡主?這還了得!


    這就是景硯所謂的“無禮”,可聽在宇文睿的耳中,卻是另一番理解。她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心說可不就是“無禮”了嗎?


    景硯見她神情,秀眉微蹙,急問:“悅兒她難道是打傷了郡主?”


    額……


    宇文睿揮掉一滴冷汗,“不是那麽個無禮法兒……她把阿姐……”


    她於是將景嘉悅對雲素君如何如何說了個清楚。隻不過,宇文睿一則唯恐阿嫂心疾病犯,二則她心裏存了些小心思,經她的嘴一敘說,景嘉悅的罪過似乎輕了些,雲素君似乎還多了那麽一分半分的“情願”。


    饒是如此,景硯也是大怒:“悅兒胡鬧!哀家定要治她的罪過給安和郡主出氣!”


    “阿嫂息怒!”見景硯動了這樣大的怒氣,宇文睿瞬間想到了之前景硯犯心疾時候的痛苦模樣。她慌忙衝上前去,攔腰把景硯扣在自己的懷中,右手按住景硯後心渡了真氣過去。


    景硯被她兔起鶻落的一番動作驚得瞪大了眼睛,“做什麽!”


    幸好宇文睿隻是覆上了後心,若是唐突地直奔景硯的左胸口,恐怕對方就不是驚得瞪大眼睛那麽簡單了。


    “渡真氣啊!怕阿嫂心疾難受……”宇文睿一滯,似乎阿嫂並沒難受。這……


    她紮著手愣在了原地。


    “哀家的身子有那般弱不禁風嗎?”景硯急推她,實不願與她靠得這樣近。


    宇文睿傻呆呆地“哦”了一聲,鬆開了束縛。她腦中突地靈光一閃——


    阿嫂上次犯心疾,是因為什麽來著?當時自己頂撞了她,她因為氣自己才……


    原來阿嫂隻為我一人犯心疾!阿嫂隻在乎我一人!


    她竟然因此而歡喜起來,心裏甜絲絲的。


    要不說陷入愛情中的人都會變成傻子嗎?天子也不例外。


    “安和郡主照料陪伴悅兒,哀家感激她的高義,怎能容忍悅兒做出這等毀人清白的事來!”想到景嘉悅的所作所為,景硯恨恨地咬牙。


    “阿嫂別急!也許阿姐她……”


    景硯冷哼道:“你想說郡主是她情願的?”


    宇文睿眼神飄忽,不敢看她。


    景硯沉聲道:“無憂,郡主她可是辛苦照顧過你七八年的啊!”


    宇文睿也覺對雲素君有愧,可一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思,忍不住辯道:“阿嫂,悅兒也並非一無是處啊!若當真她二人能夠兩情相悅……”


    “絕對不可!”景硯厲聲截斷她的話頭兒,“此事於公於私都絕對不可以!”


    宇文睿急道:“阿嫂別急著下結論啊!悅兒雖說性子歡脫,卻是將門出身,又在邊關立了些小軍功,假以時日必能‘雛鳳清於老鳳聲’。阿嫂不也說過,景夫人亦盼著她有朝一日能夠承繼英國公的衣缽嗎?阿姐最是個平和安寧的性子,善於持家,又是施愛卿的高足,將來不失為我大周杏林之翹楚。這二人若能在一處,一靜一動,一文一武,簡直是天作之合啊!何況,一個是重臣之後,一個也算是大周宗親,可謂是親上加親,於我朝穩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啊!”


    她一番言語,幾乎將景、雲二人的姻緣說得利國利民、功蓋千秋的,全不是當日恨不得抽打景嘉悅的心情了。


    景硯越聽疑心越重,她蘭心蕙質,略一思索便大概猜到了宇文睿的心思。


    “無憂,你存的是什麽心思?”


    宇文睿狀似無辜地搖了搖頭,“什麽心思?就是覺得這二人般配啊!”


    她心道:自然是存了心思的,隻是沒想到今日就將這番心思付諸實施了。


    景硯看著她,沉吟半晌,忽道:“無憂,悅兒不是試金石。”


    宇文睿一呆。


    “昔年悅兒情迷於你的時候,哀家就說過,悅兒於公於私都不能和你在一處。今日,哀家還是這個話。無論安和郡主對悅兒的態度如何,悅兒都絕不能和任何一個女子共度一生。”


    宇文睿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無憂,你的心思,哀家能猜得到。但,哀家是景家的女兒,就不能不為景家著想。我的父親,英國公,他這一生承受不了第二次的傷害,無論這第二次的傷害,來自悅兒,還是來自……哀家。你可懂?”


    宇文睿咬唇。


    景硯深吸一口氣,才不致被那窒息一般的感覺占據了上風,續道:“哀家亦是大周的太後,哀家既然撫養你長大成人,便要竭盡全力顧及你的名聲,即使為此豁出哀家的名聲……甚至性命,哀家也要顧全了你!你的皇兄,無論她是男子還是女子,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宗牒之上,她的身份,是仁宗皇帝唯一的子嗣。你可懂?”


    宇文睿強烈懷疑心疾這病也能傳染,不然為何自己心口這會子疼得要命,簡直是痛不欲生!


    她仿佛上一瞬還在梵音繞耳的極樂世界,下一刻便直墮阿鼻地獄,全不給她一分一毫的心理準備。


    可她不甘心——


    她不信阿嫂對自己無知無覺。一個人,可以為你豁出性命,她不是你的父母,若心中沒有強烈的眷戀情愫,誰會做得到?何況,宇文睿看得清楚,阿嫂不是對自己無情,她隻是把一切都深藏在了心底。


    難道隻是因為自己晚生了十幾年,難道隻是因為自己不是男子的身份,阿嫂就要把所有的情意都埋葬了?


    那一刻,宇文睿突然發現:原來,她最大的障礙不是她那過世的皇兄,而是景硯那顆心。


    “硯兒,”她突地開口,用了自己最愛的那個稱唿,“如果悅兒和阿姐真的兩情相悅,如果英國公甚至天下都能夠認同她們的情意,你是不是就會……就會對你我多幾分信心?”


    景硯聽到她的稱唿,心口一緊,再一聽到她說出口的話,愈發地痛苦難挨:“無憂,你太執拗了!難道你忘了師父她老人家給你留下的話?”


    宇文睿笑得淒涼:“硯兒,執拗的人,又何止我一個?”


    景硯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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