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恐怕也不會撥糧食和銀錢給我們的吧?”賀鵬皺緊了眉頭。


    阿綬道:“給或者不給並沒有關係,但是這折子得先送上去。”


    賀鵬點了點頭,道:“一切都聽大人的。”


    阿綬道:“剛才聽小星說我這位置,知州之前是有屬意的人選,這又是怎麽迴事?”


    賀鵬道:“是張行送來的消息,說是之前那位知縣被帶走之後,知州曾經推薦了一個人到知府那裏,但是知府還沒來得及批複,吏部便下了文書,您就過來了。”


    “所以之前的那位知府,究竟是犯了那些過錯,現在人又在哪裏?”阿綬問道。


    賀鵬道:“麵上的就是一條,就是鄉試的時候販賣了考題,然後聽泉書院的人過來砸了衙門,最後就被收押了。收押之後便不知道後續究竟怎樣,是死是活也沒人知道。”


    “據說是死了。”譚星插了話,“說是原本準備押送進京,結果還沒出泉州就死了。”


    賀鵬道:“不管怎樣,反正因為這個事情,泉州整個官場差點兒就翻麵了,不過還好,最後也就隻有南安縣遭殃。”


    阿綬若有所思,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我和阿星之前都不是泉州的。”賀鵬道,“我們雖然之前也是在建寧府底下的州縣做事,但著實沒在泉州待過,來之前還以為撿到寶了,泉州這麽有錢的地方,南安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結果一看……嘖嘖,頭一次看到金庫也是空的,糧庫也是空的,簡直比我們之前待的那山溝溝還要窮。”


    譚星道:“是啊是啊,來之前完全沒想到是這樣的情形。”


    阿綬笑了一聲,道:“等過了這段時間,總會好起來了。”


    。


    整理好了折子,阿綬便從後門出了衙門,往泉州的知州衙門去見趙圖了。


    聽說阿綬來了,趙圖還愣了一下,問身邊的幕僚葉盛道:“不是說一群學生把南安縣衙給圍起來?怎麽還有心思到我這裏來?”


    葉盛道:“學生能有什麽用?這位從京中來的,多少大場麵沒見過?怎麽會被一群學生給嚇到?”


    “也想不出這會兒來是要做什麽。”趙圖摸了摸下巴,“罷了,便見一見吧。”這麽說著,他便讓人帶著阿綬進來,自己則正襟危坐地等在了廳中。


    進到廳中,阿綬先行了禮,然後把折子給送了上去,口中道:“這十數日我帶著底下的縣丞等人把前頭知縣遺留下來的事情整理清楚了,現下便有一些事情無法解決,還請知州大人幫忙。”


    趙圖接了折子,翻看了一會兒,麵色便不太好看了,他仿佛想說什麽,但最終是沒有開口。


    旁邊葉盛看著趙圖的神色,心中有些疑惑,但因為阿綬在這裏,又不太好上前去問詢。


    阿綬道:“不知前頭那位知縣現在人在何處,若這些事情都是與他相關,便因通過刑部三司會審,讓他把貪墨的銀錢糧食都吐出來,否則也太便宜了這樣的碩鼠!”


    趙圖輕咳了一聲,道:“這幾年泉州也過得艱難,向來並非是前頭的知縣有意為之。”


    阿綬挑眉,沒有接話,隻等著趙圖說下去。


    趙圖看著阿綬,語氣溫和了一些,道:“你先迴去吧,你需要的銀錢和糧食,我先向知府大人申請,若知府大人批準了,便給你送去。”


    阿綬笑了一聲,道:“那便先謝過大人了。”


    說完這些,趙圖又噓寒問暖了一番,問阿綬在南安是否習慣,兩人寒暄了一些衣食住行方麵的事情,阿綬便退出了知州衙門,往自己的知縣衙門去了。


    而趙圖親自送了她到門口,此刻看著她的眼神有些發冷。


    “還是大意了,當初便不應該讓她來。”他這樣對葉盛說道,“這麽個人,怎麽都不懂委婉呢?有些事情,私下說一說便是了,還要這麽大張旗鼓上折子,嘖嘖嘖。”


    葉盛道:“這位上頭有人,大人還是謹慎些為好。”


    趙圖道:“南安南安,哪裏那麽容易安定下來呢,後頭說不定不用我動手,這位自己就得走呢,不急,我可不急。”


    。


    迴到自己的縣衙門口的時候,隻見之前圍著沒走的那些學生已經散去了,阿綬鬆了口氣,也懶得繞後門,便直接從前門進去。


    一進去,便聞到了一股十分勾人的香味,阿綬循著香味往裏麵走,便看到賀鵬和譚星正帶著衙門裏麵其他的人一起吃東西。


    看到阿綬迴來,賀鵬笑了笑,道:“大人迴來啦,要不要一起吃一點?這可是我們泉州的特色喲!”


    譚星獻寶一樣捧著個碟子過來了,道:“蚵仔煎,大人吃過沒有?”


    阿綬眼睛量了一下,沒想到在這裏還能吃到蚵仔煎,於是便十分順手地接了過來,道:“正好肚子餓了,便一起吃吧!”


    譚星嘿嘿一笑,自己又拿了一碟,道:“看到外麵的學生們走了,所以就把兄弟們叫進來吃點東西壓壓驚,這些學生還是讀書人呢,看起來可太可怕了!那麽兇!”


    賀鵬笑道:“能不兇嗎?不兇怎麽能砸縣衙?”


    阿綬沒說話,隻認真地吃了一口這古代的蚵仔煎,隻覺得這蚵仔肥美碩大,顆顆是肉,豐盛多汁,好吃極了!


    。


    。


    。


    59、白切雞 …


    過了十日又在衙門門口看到聽泉書院的學生的時候, 阿綬並沒有太意外,她早就知道之前的那一次隻是個開始。


    知州拿著她的折子遲遲不迴複,她手裏沒錢也沒法處理接下來的雞零狗碎的事情,眼看著南安縣衙連鍋都要揭不開,眼看著她就要成為第一個因為沒錢而被窮死的知縣……


    摸了摸下巴, 她迴頭問金水:“我們送去京中的信,有迴信了麽?”


    金水道:“理應送到了, 隻是離得太遠,也沒法去問。”


    阿綬想了想, 也沒追問什麽, 隻帶著金水從縣衙後門進去了。


    而那些熱火朝天的學生們正在嚷嚷著女人無能, 女知縣無能之類的話語,聲音之洪亮, 幾乎要把房頂給掀開了。


    賀鵬看到阿綬從後門進來, 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神色,道:“我已經讓譚星帶著衙役到前頭去了, 等會兒就直接把這些學生給趕走。”


    阿綬笑了一聲,道:“趕走?趕走做什麽?既然都帶人到前麵去了, 直接把帶頭的那幾個抓了扔牢裏去。”


    賀鵬痛快地應了下來, 正要找個人出去傳話, 忽然又猶豫了一下:“這樣會不會不好?到時候聽泉書院那邊更多幺蛾子可以鬧了吧?”


    阿綬道:“他們的行為叫做公然衝擊朝廷辦事機構, 叫做大不敬,就隻用抓著這一點,就可以讓他們鄉試不能考省試不能去這輩子隻能做個白身。”


    賀鵬恍然大悟, 頓時眉開眼笑了,道:“是我被之前他們砸了縣衙還沒追究責任給嚇到了,大人這麽一說,我就明白該怎麽做了。”


    “去吧去吧,別讓他們在外麵吵吵,簡直吵得頭疼。”阿綬擺了擺手,去了內堂處理應該處理的文書。


    賀鵬的腳步罕有的輕快——事實上他到了南安縣之後也是感受到了諸多憋屈,這小小的南安縣,竟然有多得不可思議的掣肘之處,仿佛每個人都有背景每個人都有後台,他誰也惹不得誰也惹不起,簡直是夾著尾巴做人,看著誰都要喊爺爺,而今天……終於能出一口氣了!


    虎虎生風地走到了衙門大門口,他向譚星耳語了幾句,譚星也是眼睛一亮,立刻命人把帶頭的那幾個學生給抓了起來。


    學生雖然年輕又兇狠,但畢竟是比不上這些粗壯結實幹體力活的衙役,很快就像被抓小雞一樣拎起來,扔到了衙門內,有人看管了起來。


    頓時,衙門門口的學生們仿佛炸鍋了一樣,開始大聲嚷嚷起來,說他們仗勢欺人說他們欺壓百姓,一時間簡直是群情激奮。


    賀鵬閑閑地掏了掏耳朵,陰陽怪氣道:“欺壓百姓?我們這是為了百姓除害!你們公然違抗朝廷,還敢衝擊衙門,已經與亂黨無異!”


    這話一出,門口的學生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安,卻是不敢再鬧騰了。


    賀鵬嗤笑了一聲,讓人把那幾個帶頭的學生給直接扔去了牢房,又囑咐了譚星,隻要有人再帶頭,就打一頓扔牢房,說完之後便迴身去堂中給阿綬複命了。


    這些聽泉書院的學生們麵麵相覷了一會兒,這樣強硬的對待之下,他們也不太敢硬碰硬,於是三三兩兩萌生了退意,不多一會兒便散開了。


    譚星在門口看著那些學生離開,倒是長長鬆了口氣。


    堂中,賀鵬對阿綬說了衙門門口的事情,然後道:“不知道下次是不是朱登帶著人來了。這次我們也算是徹底把朱登給得罪透了吧?”


    阿綬笑了一聲,道:“得罪就得罪了吧,反正我們南安縣現在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自己都要過不下去了,管那些書呆子做什麽?”


    賀鵬歎了一聲,道:“這算不算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阿綬道:“怎麽不算?反正已經一無所有了,有什麽怕的?不就是一個朱登,就算是趙圖來了,我也照樣關他到牢裏麵去了。”


    。


    在縣衙忙碌了一天,把現在能做的事情都列了一下,和賀鵬商量著下一步應該怎麽做之後,眼看著到了傍晚,阿綬便按時下班迴家去了。


    一迴到家,剛進門,阿綬便覺得家中氣氛有些微妙。


    鹿桓看著她迴來,倒是還笑了笑,道:“迴來得正好。”


    阿綬卻直覺有些奇怪——不說別的,鹿桓突然在門口出現就很奇怪了,這幾日他明明在埋頭做一個什麽算數,哪裏有時間跑到外麵來站著?看了看左右,她問道:“鹿哥,你今天沒做數學題了?怎麽跑出來了?”


    鹿桓忍著笑道:“今天家裏來了客,家裏沒人招待,於是我就來招待一二。”


    “客人?什麽客人?”阿綬一頭霧水了,“是誰來了?我怎麽沒聽說?”


    鹿桓輕咳了一聲,強忍笑意道:“應當是你的客人……你進去看了就知道了。”


    阿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明白他這憋著笑是個什麽情況,於是就進了正廳,然後看到了八個風姿各異英俊非凡的少年郎整整齊齊坐在椅子上。


    阿綬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了鹿桓。


    鹿桓臉上的笑已經要壓不住了,他看向了廳中那八個美貌少年,清了清嗓子:“你們燕大人迴來了。”


    八個少年郎眼睛一亮,齊齊看向了阿綬,然後起了身,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口中道:“奴婢們見過燕大人,燕大人萬安。”


    屬於少年人的些微有些沙啞又低沉的嗓音,仿佛是自帶了鉤子一樣,勾得人心癢癢。


    阿綬卻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壓低了嗓子去問鹿桓:“這什麽情況?這幾個人從哪裏來?為什麽要自稱奴婢?”


    鹿桓不答,卻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去看從迴廊那邊走過來的一個壯漢。


    隻見那壯漢身後還跟著幾個婆子,手裏麵都捧著托盤,上麵放著的仿佛是飯菜。


    “那又是什麽?”阿綬感覺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那壯漢見到阿綬,便恭敬地上前來行了禮,口中道:“小的陳科,見過燕大人,聽說燕大人這幾日衙門裏繁忙,我家主子特地命小的送了些禮物過來,廳中那八個男兒,就是送給燕大人的禮物,還請燕大人笑納。”


    “????”阿綬睜大了眼睛。


    陳科又道:“今日還特地給燕大人做了一桌子好菜,也不知道燕大人喜不喜歡。”一邊說著,他便反客為主地讓身後的婆子去廳中的桌子上擺開了飯菜,隻見每道菜都精致無比,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不等阿綬說話,陳科便帶著那幾個婆子從廳中退了出來,客氣笑道:“燕大人,小的們先告退了。”說完,他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便快速退了出去。


    傻乎乎地看著陳科帶著人走了,迴頭,便看到那八個英俊少年一臉渴望地看著自己,阿綬艱難地咽了下口水,轉頭去看鹿桓,有些抓狂:“這什麽情況????”


    “應該是有人想來討好你了。”鹿桓終於大笑出聲了,“有沒有覺得受寵若驚?我第一次遇到給人送男人的哈哈哈哈哈!”


    阿綬咬著牙瞪了一眼鹿桓,重新看向了那八個美貌少年郎,輕咳了一聲:“我這裏不需要你們伺候,你們也和……剛才那個陳科一起迴去吧!”


    “不要啊大人,我們是專門來伺候您的!”話音剛落,穿著湖綠色衣裳的少年郎便撲了過來,快準狠地抱住了阿綬的大腿,仰頭看著她,泫然欲泣。


    “嚶嚶嚶我們迴去會被打死的!”或許是效仿那位湖綠色少年的動作,旁邊一個黃衫少年也撲了過來,他可憐兮兮地看著阿綬,淚盈於睫。


    “大人您不喜歡我們嗎嚶嚶嚶!”再撲過來一個。


    “大人我們很乖很乖的,我們能伺候好大人的!”這是第四個。


    “大人……”第五個第六個。


    “大人就當我們是阿貓阿狗……”第七個第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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