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很是詫異,抬眼看了目不斜視的薑氏一眼,薑氏臉上並無特殊的表情,隻是一臉的端莊的微笑。


    扶風心裏思量了一下,看來這侯府夫人和她那婆婆太夫人之間應該是不太和諧的。但是這薑氏居然給自己透露了這層意思,這就值得深思了,如此看來,倒是薑氏對自己甚是滿意?而那太夫人則有可能和薑氏的態度相左?


    扶風有些受寵若驚,說話間忙低聲給薑氏道了謝。


    今日棲福堂的外間已經騰了出來,李氏坐在正中間,這李氏,是超品的賜封夫人,地位高,年紀又長。如今周圍圍滿了一群貴婦小姐,正在笑嘻嘻的說著閑話。


    李氏的左邊主位之上,坐的一個三十五六模樣的夫人,一身貴氣,一身宮裝穿在身上剪裁合體,一張臉鼻子稍有些翹,朱唇圓潤,下巴微抬,正笑得肆意。


    李氏一張布滿了皺紋的臉上摸了些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粉,顯得容光煥發。額頭箍了一個鑲嵌了祖母綠玉石的抹額,正和那宮裝婦人說著話。


    “皇太孫真是這麽說的?”


    那婦人笑道,“可不就是,非說自己是石頭縫兒裏蹦出來的,撿了棍子就跳到了假山上門麵,把幾個乳娘急得團團轉。”


    李氏的右側,坐的卻是如今貶為郡王的福郡王妃,此時聽了那婦人的話,道:“二嫂越發慣得恆兒沒個樣子了,那假山石豈是爬得的,摔下來可好玩。”


    原來,這婦人正是當朝太子妃衛氏。此時正拿那太子最小的兒子說笑,不料卻招了福郡王妃的眼睛,方才出言暗諷。


    此時聽了福郡王妃譏諷又含有詛咒的話語,心裏惱怒,臉上卻越發笑得燦爛,道:“弟妹也太大驚小怪了,父皇給恆兒配了那麽多護衛是幹什麽用的,怎麽會讓他有什麽磕碰。”


    福郡王妃聽著太子妃話裏話外提起皇帝對皇太孫朱恆的寵愛,對比前些時日福郡王的貶謫,臉上就有些撐不住。想要說些什麽話刺一刺這太子妃才好,卻又是在這李氏的壽辰裏,當下臉色就有些難看。


    這李氏,左右都不好得罪,隻好裝糊塗,端了茶來假式喝。


    滿廳的貴婦也都莫不做聲,這可是正在爭得你死我活的太子和福郡王,哪裏敢開口了。客廳氣氛就滯了下來,按說此時該主人家出麵緩和才是,隻是這李氏想來是個拎不清的,隻恐得罪了人去。


    好在此時有小丫頭打了簾,報:“顧侍郎府上顧夫人和顧姑娘到了。”


    眾人齊齊籲了口氣,有沒有見過的不免好奇起來,這就是那冷麵閻羅的定親的那家到了?眾人莫不伸長了脖子去看。


    門簾打了老高,進來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夫人,穿了褚色褙子,梳了福髻,簪了一朵碗口大小的金牡丹。麵相溫和,眉眼溫柔,端莊持重。


    後麵跟著的薑氏攜著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穿了石榴紅的湘裙,竟是難得一見的靈湖綢,想不到這顧家還有些底子,弄得這樣的料子來做衣裳。


    少女唇紅齒白,巴掌大的小臉上兩彎剪水眸脈脈含情,顧盼生輝。梳了飛仙髻,簪的是小指甲般大小的紅寶石攢珠花。壓發之邊,簪了細碎鮮茉莉,隱隱暗香飄來,越發顯得這少女如花中仙子一般。


    盈盈走來,裙裾垂地,壓裙是一枚翠綠的玉蟬映,襯著紅裙,顯得鮮活非常。削肩長頸,皮膚白嫩吹彈可破,走起路來不疾不徐,鞋尖都看不到一個。


    薑氏攜著扶風的手,是在眾人麵前表了態,這姑娘是她極喜歡的,此時由她親自領了來,走到了李氏麵前。


    顧母和扶風齊齊屈膝,顧母道:“顧林氏見過太夫人,恭祝太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扶風跟著道:“小女顧溫靜見過太夫人,恭祝太夫人綠琪千歲樹,瑤池春不老。”


    李氏至薑氏進了屋,臉色便有些耷拉著,好在知道今日不是給薑氏臉色看的時候,見顧母和扶風給她拜壽,忙也笑嗬嗬的道:“好好,快快坐下,真是好孩子,過來給老婆子瞧瞧”


    此時屋子裏那看的目瞪口呆的人才迴了神。


    這就是顧家那花神托身的閨女?果然是長的跟神仙一樣的人物。


    ☆、第130章 邀請


    李氏看了扶風,也覺得長相不錯,屋子裏那一個個貴婦眼裏的驚歎她也是看見了的,不由得就長了一絲得意。


    扶風隨李氏拉了手過去,李氏挪了挪,給扶風留了個位子出來,扶風微笑著挨著李氏坐了。


    旁邊的太子妃這才“哎呀”的驚叫起來。


    “本宮今兒見著神仙了!來來來,給本宮仔細瞧瞧,可別一會兒飛走咯。”


    滿屋都笑起來,道:“太子妃真會說話。”


    福郡王妃此時看著扶風,眼睛裏晦澀莫名,福郡王妃旁邊坐著的文佳郡主臉色有些蒼白,忙微微低了頭去看自己手腕上的首尾相接白蛇戲菊的金手鐲。


    福郡王妃此時也開了口,道:“顧姑娘確實是長得好看,怪不得能入了薑夫人的眼。”


    這話說得語氣有些不陰不陽,雖說是帶著笑說出來的,眾人也覺得聽上去似乎有什麽不妥,細思卻是又沒什麽錯處。


    薑氏卻知道這福郡王妃怕是把與她明挑暗示都沒得了結果的怒氣撒在了顧扶風的身上,卻並不懼郡王妃,如此當麵就話裏話外的說扶風憑著個好相貌才得了自己青眼,是暗示這顧家姑娘空有相貌,豈能當眾讓扶風失了臉麵。


    扶風又是小輩,自是不能說什麽的,再一個是顧夫人,品階不夠不說,維護自己的女兒也不好太過明顯。


    當下卻不甘勢弱的道:“要說這孩子長得好,我反倒覺得是次要的,主要是脾性好,又是個心善的。不瞞各位,這孩子啊,我是喜歡得緊。”


    那周夫人此時也開了口,“看著顧姑娘如此氣度,才知道自己的閨女就是個癩□□啊。”


    周芳蕤在旁邊推了周夫人的胳膊,嬌聲道:“母親。”周芳蕤嫻靜大方,如此嬌態惹了大家的善意笑聲。


    如此福郡王妃方才的酸言酸語就蓋了過去。


    扶風抿著嘴笑,任滿屋的人打量和說笑。心裏卻有些奇怪,這福郡王妃,上一次見到的時候是在隆德伯府,雖說說話有些刻薄,卻從未針對了自己,今日裏卻隱隱感覺到了敵意。


    扶風仔細一想,便明白了,微微低垂了眼瞼,看到了正端坐在福郡王妃身旁的文佳郡主。


    文佳郡主今日身穿的是縷金白蝶穿花的縐裙,脖子上戴了一個小指頭粗細的赤金盤螭瓔珞圈,一張鴨蛋臉看著有些鬱鬱,此時正微低了頭看著什麽出神。


    扶風想起前些時日京裏傳去傳來的各種議論聲,當時自己在周芳蕤的及笄禮上感覺到的自慚形穢,突然覺得恍若隔世。


    當日隻當這文佳郡主與嚴箴的婚事是板上定釘了的,不免暗自神傷。如今才過了短短兩個月,就換了位置。


    此時廳裏氣氛也都上來了,有三三兩兩和李夫人說話湊趣的,有一兩個歪頭交頭接耳說著話的。


    李氏此時也拉了扶風的手,道:“平日裏在家都做什麽?喜歡什麽?”


    扶風收迴了看向文佳郡主的目光,微笑恭順的迴答,“迴太夫人的話,平日裏就是做些女紅或是陪著侄女玩耍,倒是也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


    李氏見扶風溫順,心裏也舒爽了一分,雖說是薑氏看上的,倒是今日沒讓自己丟了臉。


    當下指了旁邊幾上碟子裏的楊梅,道:“這楊梅紅得透黑,味道不錯,你嚐嚐,隻是不要吃多了,要倒了牙齒。”


    扶風道了謝,李氏便也放過了她,隻又轉頭和太子妃說話。


    扶風卻是不去撿了楊梅吃的,且不說會沾染了汁水,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又招人注目,沒得顯得難看。


    扶風抬了眼,掃了廳堂,看到了正在周夫人身邊和自己眨眨眼睛的周芳蕤,忙對她微微一笑示意。卻沒有發現福郡王妃身邊的文佳郡主正抬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扶風。


    薑氏把重要的客人迎完了,此時方道:“母親,午膳已經備下了,不若先去用了午膳,再到摘月樓聽戲?”


    今日裏是李氏壽辰,薑氏又恭謹,李氏便也笑嗬嗬的道:“你看著安排就是了。”


    女客的午膳是擺在棲福堂的側廳的廣廈,烏泱泱的擺了有七八桌。


    雖說李氏喜好熱鬧,但京城世家,也不是都能夠得上格來參加壽宴的。如今主桌上自是李氏,郡王妃、太子妃、長公主等,薑氏和周夫人顧母等又自成了一桌,周芳蕤趁機來拉了扶風一道,坐了貴女的一桌。


    扶風趁勢和幾個未見過麵的貴女又見了禮,扶風一桌坐的是周芳蕤、嚴明月、周福沛、宋蓉、文佳郡主、康寧郡主,還有一個就是李氏的外家的侄女李悅容。


    這康寧郡主,卻是長公主的最小的女兒,如今已是定了親。康寧郡主與文佳郡主是表姐妹,自小也是一起長大,自是知曉文佳郡主的心思的。如此看著扶風的目光便談不上友善,隻是端著貴女的架子,也未曾給了扶風難堪。


    這李悅容,卻也是個三品官家之後,卻不是顧衛中那種握有實權的職位,雖說是官家,到底是個清水衙門,不免偶爾李氏便要接濟些許。


    李氏見外家逐漸勢微,不由就打了注意想把這李悅容說給嚴箴,不料遭了薑氏的反對,李氏才越發恨毒了薑氏的。


    這李悅容性格怯弱,雖喜嚴箴樣貌,卻害怕嚴箴的冷眼,便顯得有些畏畏縮縮,越發惹得嚴箴和薑氏厭惡。隻是□□卻就此係在嚴箴身上,隻求著李氏能給做主才好。不料等來等去,等得的是這顧家姑娘和嚴箴的事。


    隻可憐李悅容沒有個顯貴家族撐腰,折了心事,也隻是哭了幾晚便罷了。如今看著扶風樣貌出色,自覺比不上,席間更是一眼不發,隻埋頭用膳,越發惹了宋蓉白眼。


    宋蓉見不得李悅容軟弱可欺,老是一種想說什麽又吞下去的樣子,如今見李悅容埋頭用膳,心裏暗嘲,都道這李家落魄了,還真是,堂堂一個嫡女,吃相竟是這樣。


    宋蓉心裏也不痛快,前些時日宋墨與隆德伯宋成棟的妾室搞到一起的風流韻事傳了京城一陣子,雖說大家都無甚證據,但是這種事豈是需要證據的。今日有些官家太太不免就眼神有些躲閃,宋蓉和宋夫人心裏惱怒也隻好裝著看不見。


    桌上的菜式豐富奢華,扶風舉止自若的用膳,不疾不徐,不快不慢。


    隔著三個人的文佳郡主,此時心中卻不平靜,嘴裏溫文爾雅的咀嚼,卻味同嚼蠟。眼睛總是不自覺的看向扶風,越發覺得苦澀。


    福郡王之前在皇帝麵前得寵,文佳郡主自也是身貴非常,滿京城裏,就連康寧郡主都不能與其爭鋒。


    太子無女,福郡王的女兒文佳出生便得了聖上喜愛,早早就賜了封號。前十五年都一帆風順的過去了,獨獨在親事上卻拖了下來。


    京裏想要與福郡王攀親的人自是多了去,文佳郡主風評極佳,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說,特別是一手好棋術,在京裏閨中是出了名的厲害。


    隻是這福郡王夫婦卻不鬆口,隻道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隻是想要多留兩年,京裏隻當是沒有看上,直到傳出了與永嘉候的事體,方才明白。


    原來,這福郡王,是看上永嘉候了。


    傳了三四個月的聯姻,卻被顧家姑娘得了去。文佳郡主便落了笑話,加上福郡王被貶,京城裏便更是風言風語。


    且不說扶風這一桌幾個貴女各有心思,隻悶聲用了膳,那嚴明月便要拉著文佳郡主去玩,嚴明月嬌憨單純,一直以來又喜歡和文佳郡主一道玩鬧,便有些不自覺的排斥扶風。


    扶風不以為意,用了膳坐了會子,便與顧母等人一道到摘月樓去聽戲。


    摘月樓是府中一處獨立的閣樓,在花園子中間,如今是初夏,天氣不算熱,恰恰又是花紅柳綠的時節。園子裏便是奇花異草競相開放,蜂飛蝶舞,熱鬧非常。


    閣樓的廊下留出一大片開闊空間,正對了那一片海棠林,如今海棠林邊上已經搭起了高高的戲台,偶有穿了戲服的戲子露出個把身子來。


    扶風暗自吐槽,這權貴世家還能不能有個新鮮了,家家都是看戲,就不能想點其他的樂子。轉瞬又笑了,除了看戲,這些拘於後宅的太太夫人,還真是沒別的消遣。


    扶風謹言慎行,這每逢宴席總會出事,扶風仍對那隆德伯府發生的事心有餘悸,今日是無論如何也不離了眾人眼睛的。


    李氏等有頭臉的人推來阻去的點了戲,戲台上咿咿呀呀的開始唱起來,扶風端坐著,挨著顧母,安安靜靜的聽戲。


    這邊的小姑娘們有一部分跟著嚴明月的去了,剩下幾個也都在挨著自己的母親祖母身邊看戲。


    薑氏忙活完了,對著幾個小姑娘說:“閣樓裏間設了女孩子愛玩的投壺雙陸棋,讓冬至帶了你們去玩好不好?”


    這聽戲卻是是年紀大一些的人才會喜歡,小姑娘些年紀尚輕,哪裏坐得住,聽了薑氏的話,扭捏了會子,便跟著薑氏的貼身大丫頭冬至去了後間。


    扶風道是自己恰是愛聽戲的,便不去了,在這聽會子戲。


    李氏笑嗬嗬的道:“還真是個坐得住的孩子。”


    扶風作羞澀樣微低了頭,心道,我哪兒是坐得住啊,我這是怕了,萬一又給我關哪個地方可怎麽辦。


    秋桐站在喉頭侍立著,見扶風微微揚了手,上前幾步,問:“姑娘,怎的了?”


    扶風壓低了聲音,道:“隨身的物件兒可都給我保管好了,切莫掉了。”


    秋桐自是知曉扶風的意思,道:“姑娘放心吧。”


    扶風微微點頭,秋桐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戲台上的魚腸劍唱段正到□□部分,眾人都屏息去看那魚裏藏劍是如何躲過了搜查。扶風歪了頭,撿了顆剝好的核桃粒兒吃,便聽見後麵一陣吵嚷嬉鬧聲。


    扶風歪了頭去看,原來是嚴明月等人,周芳蕤卻上前幾步朝扶風走來,上前道:“顧妹妹,明月和文佳郡主聽說你棋下得好,想和你手談一局,不知道顧妹妹方便不方便。”


    扶風很是為難,如是別人相邀,自己定是一口迴絕的,如今卻遣了周芳蕤來,自己如若不答應,便是少了周芳蕤的臉。


    如若就此跟了去,一旦出個什麽事體,便是脫不開身的,當下就想著婉言推了,道:“周姐姐,我那三腳貓的技藝,哪裏當得住文佳郡主,和姐姐你對弈時已經是拚了全力了的。”


    薑氏如今卻是坐在一旁聽見了,笑道:“溫靜能下過芳蕤,卻是不錯了的,既是姐妹相邀,便去玩吧。”


    扶風聽得薑氏一說,無法子,才與顧母打了招唿,顧母忙叮囑扶風,莫要離了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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