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母等人婆子護衛十幾個,又衣著光鮮,扶風戴著帷幕也擋不住一身的貴氣,不免便有那不得入護國寺的香客多看幾眼。


    扶風聲音清脆婉轉,越發引得眾人側目,木棉和秋桐緊緊挨著扶風,唯恐出了什麽差錯。


    爬到一半時,扶風就感覺身上開始發熱,圓圓也累了,讓婆子抱了走,扶風站著微微喘了口氣,埋頭繼續攀爬。


    花了約莫一刻鍾,才爬到了大殿門口,眾人坐在殿下的台階旁邊的石凳上歇息,木棉秋桐拿了帕子給扶風拭汗,扶風額上確實起了一層薄汗,接過帕子輕輕拭了,又拉過圓圓來,檢查背心有沒有出汗,如若出汗了要換衣裳,不然要招寒。


    圓圓被扶風摸得癢癢,咯咯笑個不停,清脆稚音格外招人喜歡。


    扶風一邊給圓圓擦著脖頸的細汗,一邊微笑著哄圓圓,木棉等人圍著,扶風便微微掀了幕幃,露出一張溫柔甜笑的臉。


    周夫人和薑氏看到的,恰是扶風微微一笑低頭和圓圓說話的一幕。


    少女身著水蔥綠的襦裙,繡著白紋小茉莉花,清雅素淨。坐姿端正,笑容甜美,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花瓣小嘴微啟微合。與那小女孩兒親昵說話,逗得小女孩又咯咯笑了一氣,少女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兒的頭,看似親和溫順。


    那顧家夫人正微笑著看姑侄兩人笑鬧,一臉的慈愛。


    周夫人微微抬頭示意給薑氏看,道:“就是那姑娘,小女孩是她侄女,是個疼愛侄女的好姑娘,看那神色,做不得偽。”


    薑氏心裏暗暗點頭,拋去家世不談,這形容,已是非常滿意了。嘴裏卻淡淡的道:“如此看上去倒是不錯。”


    顧夫人抬眼卻看到了周夫人,站著起來先遙遙行了禮,方才帶著扶風和圓圓走過去。


    周夫人笑道:“□□叨您怎麽還沒到,這就看見了,這位是永嘉候府老夫人。”又對著薑氏道:“這位是顧郎中府上的顧夫人。”


    顧母忙屈膝給薑氏行禮,道:“顧林氏見過老夫人。”


    薑氏乃是皇帝禦賜的朝品夫人,自是受得的,笑著道:“久聞顧夫人養了個好女兒,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顧母忙指了扶風,道:“夫人謬讚,這是小女溫靜,字墨懿。”


    扶風聽見周夫人和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貴婦之時,心裏便立刻認定了這是嚴箴之母,那挺立的鼻梁和一雙明亮的鳳眼和嚴箴如同一轍。頓時一顆心不知道是落了下去還是又提了上來,一時間緊張差點手都無處放。


    此時聽了顧母的話,輕輕吐了一口氣,忙上前一步,微微屈膝,口裏稱,“小女顧溫靜見過老夫人。”


    薑氏冷眼看去,屈膝到位,舉手投足規矩上確實完美得無可挑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必是從小養成刻在了骨子裏,方才如此自然。


    微微點了頭,道,“好孩子。”周夫人今日帶了次女周福沛,如今才不到十歲的年紀,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見了扶風,也笑嘻嘻的互相見了禮。


    薑氏站在一旁眼睛看了扶風幾瞬,臉上的容色便又溫暖了許多。


    周夫人一瞧,便知道薑氏定是滿意了,笑道:“我早些就訂了廂房,這護國寺的素齋味道一絕,如今已經到了飯點,我們先用了膳再說吧。”


    顧母道:“方才心不平,沒有進了香,如今倒是進了香方才好用飯,請周夫人與老夫人不必等我們一道,我帶小女進了香再來與兩位會合。”


    薑氏越發滿意了,都說看其母知其女,薑氏如此不卑不亢,行事周全大方,這姑娘著實不錯。除了瘦了些,竟一時挑不出錯來。


    薑氏和周夫人也道是該先敬了菩薩,便辭了顧母,帶著福沛,先行往後殿去了。


    顧母帶著扶風進了大雄寶殿,殿裏一尊金身大佛,法相莊嚴,悲天憫人的看著眾生。


    顧母率先就跪了下去,一邊磕頭一邊念念有詞,求菩薩保佑慕娘生個大胖小子,扶風能一生順遂。又磕頭求顧衛中和顧穀之仕途順利,家族興旺。


    扶風也不由得對著蒲團跪了下去,磕了幾個頭,心裏所求太多,反不知道求什麽好,隻默默的磕了頭,站起來從秋桐手裏接過香又拜了拜,才讓秋桐去插了香案。


    顧母和扶風把大殿裏供著的佛像拜了一圈後,已經是兩刻鍾以後了。到了後殿,和薑氏等人會合了,才發現薑氏等人都還未用膳,還在等顧夫人母女。


    顧夫人很是歉疚,道真是對不住,勞兩位久等了。


    周夫人道:“早上用了點心,並不算餓,快快來坐下。”


    扶風進了屋,木棉給取了幕幃,又上來給兩位夫人見禮。


    薑氏看了,心裏嘶了一口氣,方才隻看了個微側的臉,又擋了幕幃,還真是沒有瞧清,這模樣,著實出眾。心裏不免就對周夫人之前所說的花神一事相信了幾分,這姑娘,渾身氣度,看起來確實不一般。


    如若不是嚴箴容貌也足夠出眾,就扶風今日這個長相,沒準薑氏還真就怯了。但那嚴箴雖說戰場浸潤過來,又慣冷著臉,方才看上去有些冰冷,一張臉卻是極俊的。


    薑氏心裏來迴這麽一比,越發覺得男俊女俏,再合適不過了。


    當即就從手上褪了個鐲子遞給了扶風,又給她戴上了,道:“好孩子,今日裏臨時和你周伯母出了門,也沒帶個什麽好東西,這是我慣常戴的,好在顏色還算鮮亮,給你戴著玩兒吧。”


    扶風忙躬身道了謝。


    薑氏臉上的笑容也越發多了些許,對顧母也開始真誠了許多。


    這周夫人自是樂見其成,本就因著嚴箴的婚事,影響了嚴明月出閣的日期不說,這顧家姑娘她也見著了兩三迴,不得不說比起周芳蕤都要強上許多,配那嚴箴也算是夠的。


    當下幾人都合了拍,氣氛就越發熱烈起來,顧母性子溫和,帶著武將人家特有的爽朗,又不缺書香門第的見識。薑氏也和顧母能談到一起去,雖說用飯食講究食不言,都忍不住會說上幾句,誇讚這護國寺的齋菜確實獨具一格。


    扶風安靜的吃著飯,偶爾照看圓圓,給圓圓挾些菜,自己也努力多吃了一些,想必沒有哪個長輩會喜歡吃飯跟貓兒一樣食量的女孩子。


    扶風撿著麵前的豆腐吃,細細咀嚼,左五下右五下,不多不少,不快不慢,用了大半碗飯,一邊照應著圓圓,一邊照應著福沛。在薑氏等人放了筷子之後,扶風才放了筷子。


    薑氏一邊用飯,餘光仍在不斷打量,越看越滿意。


    一餐飯下來,大家也都熟絡了。


    福沛吵著要去後山看杜鵑花,圓圓跟福沛玩到了一起,此時也嚷著要去。周夫人便讓婆子丫頭帶著福沛等人去看映山紅,顧母忙說讓扶風去幫著照應。


    ☆、第125章 思量


    扶風應了,帶著福沛和圓圓出了側殿廂房,薑氏忙吩咐多帶些粗壯婆子。


    今日後殿是清了場的,偶爾有幾個僧人匆匆走過,別的人影自是看不見了的。


    扶風以防萬一,仍帶著帷幕,招唿婆子和丫頭緊跟著圓圓兩個,不許走太快了。


    木棉和秋桐亦步亦趨的跟著扶風,不肯輕離一步。


    後殿分了許多小殿,除了東邊的一排是僧人住所,再往後便是一片杜鵑花山林,是出了名的杜鵑勝地。


    如今到了花時,漫山的杜鵑開了個姹紫嫣紅,瑰麗非常。


    周福沛看了驚唿,道:“真好看,山都紅了。”


    圓圓個子矮,被那半擋著的院牆遮住了,墊著腳焦急的問,“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福沛指了方向給圓圓看,圓圓仍是看不見,福沛讓婆子抱起圓圓,頓時眼前一亮,漫山的紅色便映進了眼睛裏。當下就瘋了,道:“快快,我們到山下去看。”


    周福沛和圓圓一拍即合,忙不迭的朝山腳跑去。


    丫頭婆子追了一路,扶風著急,忙喊:“慢些,慢些兒走。”


    周福沛和圓圓心早就飛了,哪裏還管得扶風的喊聲,一溜煙就繞出了半月門。


    扶風隻得提了裙角,和木棉秋桐加快了腳步追上去。


    拐過月門,眼前豁然開朗,護國寺處於山腰之上,後麵靠著蒙山,半片山林野長了許多杜鵑,護國寺方丈是個有見識的,召集了僧眾又分種了半山,如今整座山看去,紅豔豔的一片,分外壯觀。


    眼下已經看不到圓圓和福沛的影子了,隻能在山邊的杜鵑樹下能影影綽綽看到幾個婆子的身影。


    扶風一時也對這漫山的杜鵑花驚歎,太美了。紅豔豔的一片,如火一般熱烈的顏色,誇張豔麗,極致嬌妍,一時竟找不到語言來形容。


    秋桐和木棉也呆呆的看著,半晌,木棉道:“姑娘,這咋這麽多映山紅啊?”


    秋桐也跟著道:“真好看呐。”


    幾人呆呆看了半晌,才往福沛和圓圓的方向走去。後山清靜,福沛和圓圓身旁又跟了四五個婆子,三四個丫頭,遠遠的也還跟了好幾個護衛,安全一時也不必擔心。


    到了杜鵑花樹下,有那矮的將將到膝蓋,高一些的已經過了頭頂,雖並無香味,但偶爾蝴蝶翻飛,蚊蟲四轉,顯得生機勃勃。


    扶風心裏爽快,四顧無人,便掀了幕籬,伸手摘了一朵紅豔豔的杜鵑,抽了花蕊,將花瓣放到嘴裏,隻輕輕嚼了兩下,一股特有的酸意襲來,扶風微微眯了眼睛。


    木棉看著奇怪,照著嚼了一朵,眉開眼笑的對秋桐道:“酸酸甜甜的,原來這映山紅竟然可以吃?”


    秋桐笑道,“你一天隻想著吃。”說完也忍不住揪了一朵來吃,酸得秋桐呲牙咧嘴的。


    扶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秋桐和木棉互相打趣,扶風一看笑一邊一會兒幫著秋桐說木棉,一會兒幫著木棉笑秋桐,玩了個不亦樂乎。


    幾人又往圓圓她們在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路,遠遠看到了人影,才鬆了一口氣。雖說人多,到底要在眼前才放心。


    一條石板小徑順著花叢蜿蜒而去,扶風和秋桐木棉三人順著小徑往前走,偶爾幾隻雀兒從眼前飛過,唿啦一聲。


    扶風小心的踩著石板,心裏仍仔細迴想方才的一舉一動可有出格的地方,會不會招了人厭煩。方才出門之前,分明已經感覺到了老夫人的認可,會不會有什麽變故,能不能順利?


    走了一截,路邊便設有木樁打成的簡易木凳,扶風遠遠看了十幾丈遠的圓圓等人,道:“就在這坐會子,等她們再玩一下就迴去吧。”


    秋桐翻了手帕來墊了木凳,才攙扶風去坐。今日裏著實走得有些遠,扶風覺得腳有些虛。


    扶風讓秋桐和木棉也跟著坐了,幾人說著閑話等圓圓二人。


    四周無人,扶風也就半掀了眼前的幕籬,吹著風。秋桐對坐著扶風,突然謔的站了起來,喝道:“誰在那裏?”


    木棉看著秋桐的方向,忙站起來擋住扶風側麵,半張了手護著扶風。


    扶風也嚇了一大跳,這荒山野嶺的,護衛還在七八丈開外,如有歹人,一時也趕不上來。


    木棉和秋桐如臨大敵,對著旁邊的人高的杜鵑花叢說,“出來!”


    扶風站了起來,把幕籬蓋住臉,才往那花叢裏看。


    一個男人的身影鑽了出來,穿著白綢衣裳,料子上乘,應也是個富貴人家的,扶風再仔細一看,竟是宋墨。


    木棉和秋桐看見是宋墨,越發把扶風護了個緊,那日裏的隆德伯府的事秋桐是說給木棉聽了的,木棉此時看著宋墨,眼睛裏噴著火。


    宋墨看著被丫頭護得死緊的扶風,停下了腳步。自隆德伯府的事過去已經差不多兩個月,宋墨看著消瘦了許多。宋墨站在七八步開外,揖了手,道:“顧姑娘,可否聽在下說幾句話。”


    扶風想起那宋夫人做下的事,如若不是當時玄月及時,如今自己恐怕名聲已毀,不是在哪個寺廟裏青燈古佛,便是在那隆德伯府裏某個角落堪當禁臠。心裏惱怒,口氣便有些冰冷,道:“世子,你我皆不是小孩子,且不說男女大防不能單獨說話,世子鍾靈毓秀,貴府上出的事體想必是清楚緣由的,你我並無話可說。”


    宋墨臉色更是黯淡了幾分,沉默了片刻,道:“在下並不是辯駁,隻是想求姑娘原諒。”


    扶風不想與這宋墨再多說話,這裏婆子丫頭人口繁雜,傳出去哪裏還能有什麽好話。當即便道:“我已經原諒了,請世子速速離去吧。”


    卻說這宋墨,自從出了與父親隆德伯的妾室苟且一事傳了出來,顏麵掃地,多日不曾露麵,便是在這護國寺裏散心,住了十來天。今日恰在這後山裏賞杜鵑,看到了扶風等人,一時忍不住跟了一路,不料卻被秋桐發現了動靜,方才嚷了出來。


    眼看著自己魂牽夢縈的人就在眼前,心裏藏著的話便有些掩不住,眼見扶風下了逐客令,到底舍不得離開,隻一狠心,便道:“顧姑娘,我對你心悅已久...”


    “宋公子!”扶風一聲厲喝打斷了宋墨的話。


    宋墨不得已停了下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扶風。


    扶風冷聲道:“請世子速速離開,不然我隻好叫護衛了。”


    宋墨深深的看了扶風一眼,上前走了一步,木棉和秋桐交替著站到扶風麵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宋墨抿了抿唇,又看了扶風一眼,轉身鑽進了杜鵑花從中。


    扶風鬆了一口氣,見宋墨沒有了影子,忙不迭的帶著木棉和秋桐小跑了幾步追上了圓圓幾個,催著攆著迴了側殿。


    直到進了西側殿的門,秋桐和木棉才對視一眼,齊齊籲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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