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眾人剛剛迴到廂房,忽然聽到一聲尖叫,聲音尖銳慘厲。眼下是小姑娘們從嬤嬤處出來的時候,大多還未歇下,各自在洗漱的時候。突然傳出這聲尖叫,把大家都唬了一跳。


    扶風正在屋裏洗臉架邊捧水洗臉,一聲尖叫傳來,扶風手邊一哆嗦,木盆就哐嘰一聲掉在地上,轉了個圈兒,停在了門後,水灑了一地。


    扶風心裏突的一跳,今天一天心裏都提著,總覺得不踏實,這終於是出了事了。


    扶風屋裏幾人頓時就想出得門去看看,未風正要拉開門,盧風卻一把拽住了未風的手,急急的道:“先別急,我們聽聽其他屋的動靜。”


    玲瓏滿臉駭色道:“這都什麽時候了,沒準是哪屋姐妹遇到什麽了,咱們窩在屋裏算怎麽迴事?”


    扶風想了想,忙安慰玲瓏。“盧風姐姐說得對,我們現在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貿然出去,招了事就不好了。”


    幾人貼著門板,側著耳朵仔細的聽,聽得外麵的尖叫聲停下後,又傳來一陣哭聲,並著高聲嗬斥的女聲。約莫一盞茶時間後,外麵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扶風幾人聽得隔壁廂房陸續有了開門的聲音,門口也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音,幾人才把門開了一條縫。


    幾人順著門縫往外看,見不少廂房門都打開了,小丫頭們聚在院壩裏嘰嘰喳喳的小聲嘀咕著,幾人才推了門出去。


    扶風看到院子裏亂哄哄的,聽得聲音是東北角的廂房發出來的,東北角挨著垂花門,兩間廂房一件是香榧和魏紫的房間,另外一間是幾個小姑娘的,扶風並未記全,隻眼下兩間廂房都未點燈,黑黢黢的,不知道哪間房傳來的聲音才是。


    眾人聚在一起,一步一步的往東北角走來,隻還離房門一丈多的時候,香榧和魏紫的房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了。


    ☆、第50章 疑問


    林嬤嬤的臉從黑洞洞的廂房鑽了出來,身後隱隱綽綽的,隱約有幾個婆子,林嬤嬤的臉有些顯白,嚴厲的道:“都給我迴屋去,魏紫和香榧被一隻耗子嚇著了,有什麽可看的?”


    林嬤嬤一向出現都是在點卯責罰時出現,這一乍突然在小丫頭廂房裏,不免引人猜疑。但是迫於林嬤嬤平時的威嚴,此時並無人敢異議的,隻行了禮退了迴去。


    扶風透過林嬤嬤身側的門縫看去,裏麵黑黢黢的,並不能看到什麽,開著的門猶如一個巨獸張著的大嘴,陰森恐怖。


    幾人跟著眾人退迴來,各自迴了廂房,未風把門一關,背靠著門板,一動也不動。盧風呆呆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玲瓏滿臉的惶恐,隻輕輕拽著扶風的袖子,雙手略微有些發抖,低聲問扶風:“也不知道香榧怎麽樣了?”


    扶風也不好說,隻輕輕搖了搖頭。心裏卻思量,雖說現在丫頭們都當作姑娘一般教養,但改變不了鄉野出生,哪個小姑娘不是從小看著耗子長大的,會因為一隻耗子就嚇著了?林嬤嬤想必也是一時急了,竟扯了這麽個借口。


    扶風一時心裏有些著急,香榧心直口快,心思又淺,和屋裏魏紫二人得罪了管房的丫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事引起的。說起來應該不是什麽大事,應該不會因為這個吧?


    扶風一時也拿不準,這兩天沉浸在各式各樣的功課裏,沒有仔細探聽香榧的事情,今天連林嬤嬤都驚動了,想必是了不得的大事。眼下,也不能知道得更多了,隻等明天天明,若是見不到香榧,林嬤嬤應該會給大家一個說法。


    盧風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沉默不語。未風小臉煞白,襪子都未脫,就躺在床上拉著被子蓋了頭臉。玲瓏和扶風二人也各自靜靜歇下。


    當夜裏,前院花廳,郭總管對著站在一旁的林嬤嬤道:“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你這個管事嬤嬤到底是怎麽當的。”


    林嬤嬤麵無表情的道:“是老身失職,原想著那倆丫頭是個靈活的,舍了金雀,換下來便是了,誰料金雀心思也狠,說了那起子話給兩個小丫頭聽,這才嚇壞了來求我,金雀知道壞事,這才投了繯,也是個作死的,還廢了兩個苗子。”


    郭總管道:“這也罷了,隻是這話到底還不能讓小姑娘些聽見,年紀還小,掌不住事,別又損耗了,誤了家主的大事,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林嬤嬤這才道:“老身曉得。”


    郭總管揚了揚手,林嬤嬤便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次日卯時剛到,幾人都翻身爬了起來,一番收拾後都速速的往敞廳去。一路上也遇到兩撥小姑娘,大家都神色惶惶,見麵也並無多話。隻覺得到了敞廳事情就有了答案。


    扶風幾人到了敞廳,目光掃了一下廳裏,並未發現香榧和魏紫的身影,心裏一沉,隻怕是不好了。


    卯時二刻,眾人齊聚後,有那相熟的,不禁低聲的交換著信息,敞廳裏悉悉索索的小聲說話的聲音持續了將近一刻鍾,林嬤嬤這才領著兩個小丫頭進了來。


    眾人都以為林嬤嬤會對昨兒的事作一番解釋,然而並沒有。林嬤嬤身邊的小丫頭照例拿起花名冊點名。點完名就又徑自出了門去了,仿若林嬤嬤的存在隻為了聽丫頭念一圈名字一般。


    有細心的如扶風一般的人發現,丫頭念名字的時候是自動跳過了香榧和魏紫的名字,仿若從來沒有過這兩個人一般。


    眾人站著一聲不吭,待林嬤嬤一出門,便又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有那膽子大的就問一直在旁邊立著如菩薩一般的秦姑姑,“秦姑姑,今兒怎麽不見香榧妹妹和魏紫姐姐?”


    秦姑姑臉一板,少見的嚴肅冷臉:“不該曉得不要去曉得,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


    眾人聽得又是一凜,默默的閉上了嘴。


    當日的早課眾人都有些心思不定,有個小姑娘還把硯台碰倒,灑了計數童子半身的墨。又有描紅描錯了字,被司書當場指出來,羞了一臉的。


    大家都有些惶惶然,莫名其妙的少了兩個人,林嬤嬤等人卻像沒有發生過一般。


    好不容易的捱過了早課,午膳時分,管事丫頭也都自己用膳,有那膽子肥的人還是低聲討論了起來。


    “聽說昨兒個死了人了?”


    “什麽?”


    “是真的,說是管房的金雀大丫頭掛了梁上?”


    ☆、第51章 打聽


    扶風不由得側了耳朵,仔細聽著。


    午膳都是幾章小方桌,眾人不拘,隨意落座,扶風背後的是兩個約莫七八歲的年歲稍大些的丫頭在低聲說話,如若不是扶風剛好在斜角上,還真聽不見。


    一個耳朵上掛著的小米珠的丫頭看著另外一個穿著紅袖小軟鞋的小姑娘,一臉的不可置信。


    扶風隱約記得掛著小米珠的小姑娘是叫蘭亭的,另外一個卻沒有印象了。


    眼下那穿著紅繡小鞋的小姑娘招了招蘭亭,隻輕輕的對著耳朵說話。扶風聽不見,便直起了身子,搜尋貫月的影子,這丫頭年紀小,但勝在家生,在這園子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沒準她會知道點什麽。


    貫月在左側的方桌子上,並著悅鐸二人,無精打采的有一口沒一口的挑著飯粒兒吃,往日裏午膳總是湊一塊兒的,今兒個各人都有心思也就沒有注意,各自坐下了。


    扶風按下心裏的疑問,隻老老實實把飯食用了,這才在走廊邊上慢悠悠的晃蕩,貫月和悅鐸二人才漸漸的靠攏了過來。


    扶風隻剛看向貫月,貫月就苦笑道:“妹妹別說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這個事情我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我今兒早起抽了空在院子裏閑逛遇著我堂姐,剛剛開了口,被狠狠罵了一通,不讓我打聽這事體。”


    扶風疑惑卻更深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林嬤嬤什麽絕口不提香榧二人,更不讓議論此事?香榧和魏紫到底昨天晚上經曆了什麽?那聲尖叫是誰的聲音?香榧二人現在哪裏去了?是生是死?


    貫月四下看顧了一下,低下了聲音,隻能在很近的距離聽到:“香榧和魏紫屋裏的金雀昨兒個投繯自殺了,聽說是被香榧和魏紫二人告了反狀,怕受罰就尋了死。”


    扶風心裏一跳,這說法倒是和剛才從蘭亭二人說的一樣。


    扶風也低聲的問:“可知香榧她們現在在何處?”


    貫月道:“妹妹莫問,我也不知道的,我堂姐說打聽這事就是尋死,不讓問”


    貫月話音剛落,盧風幾人也跟著走了過來,貫月便閉了嘴,隻與扶風說著下晌女紅課上能見得幾種貴重料子去了。


    下午習了女紅,秦姑姑一改早上的嚴厲說話的模樣,一樣笑盈盈的給眾人講布料的樣式花色、搭配。


    扶風暗暗心驚,這院子裏,個個都是演戲高手。自己一個科班出身的演員,在這群以真實身份出演的人麵前,被虐得體無完膚。


    所有的小姑娘還一如第一次習女紅課一般,認真的聽著秦姑姑講課。都仿若沒有經曆昨天夜裏的事情一樣。


    轉眼就是二月初二,扶風等人在這個院子裏整整待了一個多月了。這日早課間休息,幾人外院外曬著冬陽。從初七那日香榧和魏紫二人消失後,院子裏的香榧二人的廂房就鎖了起來。


    香榧和魏紫到院子裏滿打滿算都不到十天,院子裏小姑娘人數眾多,除相好的幾個小姑娘外,大家都漸漸遺忘了這件事,隻擔心今日課業是否完成,是否會犯了錯處,偷偷議論鍾婆子的黑臉跟鍋底一般。


    玲瓏和扶風二人從香榧消失後,漸漸沉默,話也很少。迴去屋裏,全靠盧風和未風二人說話調節氣氛,才不至於整個房間裏沒有聲氣。


    玲瓏私底下也和扶風偷偷猜想過香榧二人的下場,隻想著最差莫過於丟了性命。玲瓏和扶風並著悅鐸還有香榧,四人一個鎮子裏出來,一路上相處的時間要比其他人多得多,小姑娘都是純良的心思,感情上自是好上幾分的,眼下,香榧卻下落不明,生死不明。二人心裏都很有些戚戚然。


    雖說吃穿用度跟一般富戶人家沒有兩樣,到底是有差別的。往日裏二月二,必定是要在家裏院子外燒上一大鍋熱水,一家人挨個洗了頭,俗稱“洗龍頭”。如有了小孩子的人家,是定要煮了雞蛋,染了紅雞蛋,打上絡子綰起來給小孩子掛脖子上的,俗稱“掛龍蛋”。


    扶風幾人圍坐在書院門前的花壇邊上,聽悅鐸細細說著自己家裏二月二。悅鐸和玲瓏眼睛便都蓄了些水汽,想必是思念家人了。扶風卻並無太多感覺,隻盼著王菊香得了銀子按照自己說的方法置了地,一家人衣著有落的話也不枉自己深陷此地了。


    悅鐸說到掛龍蛋,聲音就弱了下去,隻低著個頭,貫月正聽得興起,便道:“悅鐸,你再說來再說來,還有什麽好玩的?”


    ☆、第52章 青眼


    玲瓏便好奇的問:“貫月妹妹沒有過過二月二嗎?”


    貫月便撅了嘴,“倒也有煮麵條吃,隻是不得你們有趣,竟還能用絡子綰了紅雞蛋。”


    幾人看著貫月的模樣,都不禁輕笑出了聲,玲瓏便伸出食指點了點貫月的額頭,道:“你這個饞嘴貓,怕是饞雞蛋了吧?”


    眾人便哈哈笑了起來,引得周圍轉悠的幾個小姑娘側目,幾個才住了聲。


    自從香榧的事體出來,眾人這是頭一次笑得出聲來,都不免唏噓。玲瓏拉了貫月的手,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唉”


    幾人都明白玲瓏的心思,不免黯然。扶風隻拍拍了二人拉著的手,輕聲道:“都好好兒的罷。”


    下晌的棋課是扶風最喜歡的,扶風喜歡沉浸在千變萬化的棋局裏,也喜歡司棋冷冷淡淡的氣質,相處起來很自然。


    這會子扶風又在棋盤子上逗著玲瓏,左一子右一子,然後抬著頭抿著嘴對著玲瓏笑。玲瓏半晌解不開,惱羞成怒,扔了子,“再不和你玩了,哼!”


    扶風便捧了肚子哈哈大笑。


    玲瓏自去拉了級別差不多的悅鐸練棋,仍又把盧風空了出來。


    盧風棋路淩厲,和平日裏氣質說話竟是打不同的,扶風也很好奇,不是常說,棋品如人品嗎?盧風這棋盤上殺伐決斷,厲害得很,怎的人看起來卻溫和可愛呢?


    其實說起來,盧風是個真真兒好學的人,如若扶風自己做老師的話,定會喜歡這類學生,好學,上進,聽話,舉止得體,長相又溫和可親。再看看自己,皮相倒是個絕美的,隻是為了不過於出頭,自己處處藏拙,看著倒是個蠢笨的。別的不說,在棋道一課上,盧風和扶風是遙遙領先於其他人的,然後扶風又隱隱高於盧風一截。


    高出一截並不算得什麽,難在扶風高出一截後,並未表現出來,平日裏與盧風對練,平均下來,幾乎是平手,這就是扶風的厲害之處了,隻能說得扶風在棋道一課上,確實有獨到的天賦。


    平日裏也多是盧風和扶風對練,盧風在一日日的與扶風的對弈中漸生了提防之心,盧風自己的成績是知道的,整一批小姑娘中,就隻有扶風一個與自己匹敵,自己一向是好勝的,隻是仿若如何努力研究棋局,總是還和扶風平手。盧風一時也不得其解,日日相對,也未成見得扶風另外花了時間去鑽研,為何總是和自己不相上下?


    平日裏二人對練中如有死局難解時,都會一齊問了司棋,盧風的心思細膩,非常敏感,總覺得司棋仿若更喜歡扶風一些。心下便有些不甘,自己與扶風對弈中勝敗持平,不相上下,為何司棋卻似乎對扶風更為在意的模樣?難不成因為扶風年紀小,長得好看?


    盧風偶有想起,不甘中有隱隱有一絲自己都不曾覺察的嫉妒。


    扶風也細微感覺到司棋對待自己似乎與其他人不同,雖然不明白原因,心裏也是極高興的。這世間,最開心的事莫過於你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你。並不局限於男女之間,師生情也是一樣的。


    扶風與司棋的交流對話間就不由得帶上了自己不曾察覺的孺慕親昵,司棋本是個心冷麵冷的人,雖說心底裏對於這個小姑娘的欣賞和喜愛,麵上卻是不見分毫的。成日裏與扶風對話仍是冷冷淡淡的,但是扶風竟然不懼冷遇的樣子,竟一日日與自己親昵起來。


    司棋心裏閃過這些個念頭,麵上不由得就溫和了些,目光看向粉群中間的扶風,專心致誌的盯著棋盤,偶爾蹙起秀氣的小眉頭,一會兒又恍然一般的輕笑,甚是可愛。


    棋課畢,眾人都走後,扶風還在幫著司棋收拾棋盤棋子之類的。


    不知道那一日起,扶風最後留下來問了司棋的問題後,便幫著收拾,漸漸眾人也都見慣,還當是司棋吩咐,倒也見怪不該。


    暖陽照著西邊的窗台,菱形窗格投影在室內,斑斑駁駁。小姑娘細心的收拾一甕甕的白子黑子,心無旁騖。司棋靜靜的看著,嘴角就漸漸漾開了去。


    “先生,已經收拾好了,學生告退”扶風放下挽著的袖子,端正的行禮。


    司棋一時沒忍住,就伸出了手,揉了揉扶風的細細軟軟的頭發,低聲道:“你做得很好。”停了一頓,想是怕扶風不明白,又道:“藏著些好”


    扶風心頭一熱,鼻頭一酸,一直以來,想要獲得認同,又恐露了自己,一日日彷徨。聽得司棋話音一落,眼裏差點滾出了淚。


    好不容易忍住了,隻輕聲問,“先生,日後怎麽辦?”


    ☆、第53章 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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