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鏟著,王菊香手裏提了一小刀肉進得門來,趕上來把菜花扶著的控箕接了過去,又往鍋裏摻了一瓢冷水。“花兒你看著玉寶,幫我添根柴,我來收拾。”


    菜花這才下了凳子去添柴。


    王菊香今兒是舍了的,淨炒了肉片,隻撇了幾根蒜苗下去,滿屋子就飄了肉香。逗得玉寶啊啊啊直哼哼。又就著鍋底的油炒了個萵筍,嗆了兩個辣椒。


    待得菜擺上桌子來,除了吃著肥肉的玉寶,三人竟都有些食不下咽。菜花倒也還好,本身小孩子就吃不得許多,前世雖說不是山珍海味吃遍,倒也算吃盡百味,現代的食材佐料之豐富不是古人可以想象的。


    楊文舉想著這是菜花賣身錢換來的肉食,嚼在嘴裏,滿滿的肉香竟帶著一絲苦味,王菊香也有些訕訕,到底心裏也很有些過意不去,隻來迴給三人夾著肉吃。


    菜花到底也隻吃了半碗子飯就放下了筷子,細細的撕著肥肉喂玉寶。


    飯畢,收拾了碗筷,菜花想著收拾些行李,迴得臥房來,轉首一看,竟也沒有什麽可帶的,一把斷了齒的木梳是菜花娘留下來的。一雙小小的千層底鞋,黑絨布鞋麵上的繡蜻蜓還沒有收尾,這是菜花娘還沒有做完,就發了急病去了留下來的。


    菜花想了想,隻扯了一塊白布裹了鞋子,捆了一個小包,掃了一眼臥房,木架子床上發黃的蚊帳,發舊的被麵,褪了色的立櫃,收迴眼睛,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堂屋裏王菊香正呆呆站著,見菜花出來,迎了上來,隻抓了菜花的手,往菜花手心裏放了二兩銀子。


    王菊香說:“花,你這一去,怕是路上也得吃用。”


    菜花心裏也流過一絲暖意,到底沒有當麵拒了,隻攥在手心,進得楊文舉的房門去道辭。


    楊文舉一邊緊緊抓住菜花不放手,一邊隻紅了眼睛不吭聲。菜花也再無他話,隻偷偷將手心裏的二兩銀子塞在楊文舉靠著的引枕底下。


    這一去,連命都不是自己的了,留著這二兩銀子還有什麽意義。還不若留在這,好歹還能添上一兩畝地。


    菜花又抱起玉寶,親了親玉寶的肥嘟嘟的小臉蛋,可憐小玉寶還不知道姑姑這是要走了,還以為菜花又逗他,隻張著嘴來迴咬菜花。


    菜花忍了下淚意,放下玉寶,對楊文舉道:“哥哥,我這就去了,不好叫人家生等著。”


    楊文舉這才喊了起來:“花啊!”


    菜花隻轉了身,頭也不迴的出了房門,對著堂屋裏的王菊香點了點頭,就要出門去。


    王菊香趕緊的抱了玉寶,送了出來。


    待來到楊二嫂子院門口,劉蘭三人已收拾妥當,並著之前的三個小丫頭,一行人坐在堂屋裏隻等著菜花前來。


    原想著菜花要跟家人道別一番,恐下晌才能出發,不料來得這樣早。


    楊二嫂子也得了郭忠許的一兩銀子,並著這三天的吃用銀兩,竟統共得了二兩銀子,嘴都笑歪了。看見菜花上得門了,隻趕上去招唿,“家裏都收拾好了吧,可吃了午飯了?”


    菜花笑著應答。


    郭忠一行看著菜花已到,招唿著馬夫牽出兩輛馬車,把三個小姑娘分別抱著爬上了馬車,隻拉著其中一輛馬車簾子,等著菜花。


    菜花又摸了摸玉寶的小臉蛋,轉身走到馬車旁,劉玉親自上去抱了菜花上車,放下了車簾子。


    ☆、第23章 出發


    郭忠招唿劉蘭二人坐了馬車,自己卻騎著馬,雙腳輕輕一踢,率先走了出去。隨後跟著劉蘭、菜花並著一個小姑娘的馬車,後麵跟了綠玉和另兩個小姑娘的馬車,一行開始往鎮裏走去。


    王菊香抱著玉寶和楊二嫂子目送著馬車遠去,突生一陣失落感。小玉寶這會兒不見了小姑姑,仿若明白了什麽,雙手雙腳撲騰了哭喊了起來,王菊香隻緊緊抱住玉寶,辭了楊二嫂子,抹著眼睛迴了屋裏,次日找了富貴幫忙置辦田地不提。


    再說菜花,上得馬車來,兩三米見方的馬車,其實並不算大,隻是兩個小丫頭都還小,坐著並不占位置,並著一個劉蘭,倒也顯得寬鬆。


    馬車裏三個車壁都有一個橫座,座下擱著箱籠。坐墊是絳紫色的棉布,繡著富貴纏枝月季花。略顯得老舊了些,隻是這樣的布料,給一般農戶人家做衣裳都是上好的,更何況還繡著花。在這兒居然隻是一個坐墊子!


    馬車簾子是雙層布料縫製,外麵一層厚棉布,青黑色的布料上倒是並未繡花,隻用絳紫色的絲線繡了個滾邊,裏子竟是湖綠色綢麵繡纏枝富貴花,倒與坐墊子一個花色,應是一套的。車簾子裏想必還蓄了棉花,風吹不進來,馬車裏並沒有太冷。


    菜花心裏暗暗吃驚,這是個什麽樣的買家,仆婦吃穿行用都已經如此富貴,尚且還舍得五十兩銀子的買身錢。但見劉蘭和綠玉二人並無風塵女子的影子,故而也橫了心簽了契。隻是這般富貴的作態,倒是讓菜花心裏越覺不踏實。


    菜花雖然心裏暗暗吃驚,到底不是個真正小孩,臉上卻並未顯出半分。


    劉蘭看到菜花眼看著馬車的裝飾,仿若看慣一般,並未露出豔羨的神色。不免更是心驚,之前采買三個小姑娘已足夠沉穩,上得車來都不免露出驚詫。唯獨這個菜花,竟是仿若應該一般,若不是親眼看到菜花的出身家庭,定是懷疑是哪個大家小姐,而不是一個小地方的山村丫頭。


    剛剛坐定,馬車便骨碌碌的開始走了起來,兩個車夫都是老把式,趕車很穩,隻奈何鄉路崎嶇,不免還是顛簸。


    菜花自來坐慣了汽車高鐵飛機,哪曾坐過這等晃來晃去的馬車。就是拍戲所坐馬車,也都是走的水泥路,平平整整,馬車也都是拍戲所用,並無這般顛簸。這會子親自體驗了古代使用的馬車,差點五髒都顛了出來。


    劉蘭幫著菜花收了手裏的布包,一邊從箱籠裏翻出一個八寶攢盒,打開來,挑了一顆鹽津梅子遞給菜花,道:“妹妹壓一壓。”說完,又撿了一顆冬瓜糖遞給另外一個小姑娘。


    菜花也著實難受,並不客氣接了過來,張開小嘴,含了青梅。


    那小姑娘見菜花沒有推辭,也學著接了過去,隻是忙著道了謝。


    因有劉蘭在,那小姑娘隻偷偷打量了菜花好幾眼,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小姑娘圓圓的小臉,兩邊臉頰上深深酒窩,隻甜甜一笑,露出幾顆細密的牙齒。頭上頭發也梳了雙丫髻,發髻上纏了紅白紫三色編的頭繩。身上著一件棗兒紅的絳色棉襖,料子半新不舊,下身穿著青色棉布褲子。


    都是窮苦人家的丫頭,想必這身也已經是這個小姑娘最好的衣裳裝扮了。


    劉蘭眼瞅著菜花懨懨的半靠著馬車壁,另外一個小姑娘隻乖順的坐著,都並不說話。這方才對二人互相通起姓名來。


    菜花這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另外一個鎮裏采買過來的,也是個農戶人家,隻是家裏並不如菜花家這般困難。隻道是送小丫頭來享福,才跟了來。


    菜花卻知道,在這人身買賣合法的社會,很多家庭對女孩子並不看重,十兩銀子對於一般農戶人家來說,吸引力是非常強的。上趕子送來的多的是,從楊二嫂子家院子熱鬧程度就知道。


    小姑娘倒是有個文縐縐的名字,叫周蘇蘇。菜花來到這個地方,頂著個其土無比的名字活了快一個月,這會兒聽到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的名字,再對比了一下自己這個“菜花”,更覺無語。


    馬車骨碌碌行了大約兩個多時辰。冬日裏日頭短,天也開始麻麻黑了起來。好在已經到了鎮子邊上,郭忠騎著馬,加快了速度。走到鎮東頭的一座青磚砌成的院落門口,馬車夫停穩了馬車,跳下去敲了敲門。


    紅漆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兒,探出一個穿著褐色短衣的小廝模樣的人,馬車夫對著探頭的小廝說了什麽,小廝打開了大門,車夫隻迴身拉起馬籠頭,跟著郭忠進了院子。


    ☆、第24章 輾轉


    菜花有些暈車,主要顛得太厲害了,這會兒子馬車停了下來,連忙跟著劉蘭出了馬車。長長吸了口氣,空氣裏的冷意一下子進入肺裏。菜花打了顫,方覺舒服了些。


    郭忠徑自跟著小廝往上房方向去了。劉蘭領著菜花和周蘇蘇往東廂房走去,後邊綠玉也帶著另兩個小姑娘跟了上來。


    東廂房屋簷下立有三四個仆婦,看到劉蘭,幫著開了東廂房的門。


    進得廂房來,裏麵是個套間,劉蘭和綠玉之前已經在這住過幾天,倒也熟悉。隻安排菜花四人各自歇氣,稍後會給她們送晚飯來。


    菜花猜想,這應是柳樹鎮裏劉員外的家。楊二嫂子家二妞子想必就是這家的丫頭。


    放才見這院子很大,約一畝見方的地界上主屋高聳,兩邊東西廂房各有四個房間,大門邊還各有兩個門房,主屋後麵還連著一片後罩房,院子裏種著各種花草,並幾大口水缸,想必裏麵養著錦鯉之類的。


    院子的風格像是江南偏北的樣子,平日裏隻聽得木芝談論鎮裏劉老爺家如何富貴,吃穿用度如何不凡。隻是鄉下人到底詞窮,沒具體說得富貴程度。


    這會子菜花仔細打量這個廂房內飾,這間廂房有一個主客廳,兩邊各一個偏門,進得門去應該是臥房,隱約可見床榻的影子。


    四人分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廳裏也擺了火盆,燒著黑炭。周蘇蘇與另外小姑娘待了多日,已是熟稔,便拉著給菜花做介紹。


    皮膚雪白,眼睛很大,眼尾下垂的小姑娘名叫孫水英。年約六七歲的模樣,是這三人中個子最高的,骨架子纖細瘦弱,看著可見尤憐。


    另一個小小的臉蛋,尖鼻子,尖下巴的俏麗小姑娘叫龍春桃。年約六歲模樣,是個活潑的小姑娘,聽得周蘇蘇介紹了菜花,上來拉了菜花的手。


    “妹妹長得真是好看,我還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妹妹呢。”小丫頭快言快語的,聲音清脆,聽著讓人舒服。


    龍春桃這話說出口,周蘇蘇跟著附和點頭,隻孫水英悄悄撇了嘴,到底年紀大些,有了攀比的心思。


    孫水英生來樣子好看,自小是被人誇大的,在菜花沒有來之前,隱隱是三人之首。眼下聽得龍春桃誇獎菜花,不免心下不喜。倒也心思過人,並沒有表露出來。


    菜花隻輕輕抿了嘴笑:“這位姐姐莫要逗我”


    龍春桃拉著菜花小手搖了搖,“她們都管我□□桃,我雖大不了你多少,你叫我一聲姐姐倒也應該。”


    菜花連忙叫了一聲:“春桃姐姐!”又各自報了年齡,都是比菜花大的,菜花隻作伏小模樣,挨個稱了姐姐。


    被千挑萬選才挑中的四個小姑娘,都是樣貌人才過人,機靈勁兒和心思都是一般小姑娘所不能比的。


    幾人圍坐著火盆烤火,不一會兒便各自熟稔了,菜花年紀小,又長得可人,言語之間又都讓著三個小姑娘,三人一看不是難相處,也就落了心。一會兒便菜花妹妹菜花妹妹的叫了起來。


    待坐了有一刻鍾的模樣,天已經黑盡了,方才出去的綠玉和劉蘭這才迴了屋子,後麵跟著兩個仆婦,提了兩個食盒。


    門口兩個丫頭進來掌了油燈,擺上小木桌,從食盒裏提出了幾碟子菜,一碟子炒小青菜,一碟子糟鴨掌另外食盒裏拿了碗碟筷子和米飯。


    綠玉和劉蘭道:“我們方才已經用過了,你們都餓了吧,快吃飯吧,吃完了早些歇息,明兒一早我們又要出發的。”


    幾個仆婦擺放好飯菜,便退了出去。


    菜花心中暗暗稱奇,說來幾個小姑娘是采買的丫頭,並不該如此待遇,此番像是待客一樣,想必買主家地位高於劉員外家不少。


    當下也拿起碗筷吃了起來,晌午到現在也都餓了,劉蘭和綠玉圍坐著火盆小聲的說著話,並不關注菜花們用飯,幾個小姑娘沒有了約束,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飯畢,仆婦上前收拾了碗筷,劉蘭交代四個小姑娘各自安歇,廂房偏門進去各一個臥房,二人一間。菜花和周蘇蘇一個房間,春桃和水英一個房間。


    安排好後,劉蘭和綠玉各自下去安歇了。


    菜花和周蘇蘇在仆婦打來水洗漱一番後也上了床,古代沒有消遣,油燈又貴,睡覺都很早。雖說劉員外家富貴,都留有油燈,可是周蘇蘇等人均養成了固定作息的習慣,上得床便吹了燈。


    周蘇蘇和菜花東拉西扯的各自說了些自家的情況,便睡去了,小姑娘瞌睡大。惟有菜花,翻來覆去睡不著,睜著骨碌碌的眼睛盯著房梁。


    許是認床,許是今兒個麵對的事情是菜花沒有想到的,從一個現代混跡都市的北漂,到一個農家小姑娘,再到被賣的丫頭,前路遙遙,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麽。菜花輾轉半夜,終於還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25章 趕路


    天剛麻麻亮,雞叫二遍的時候,劉蘭和綠玉便進來叫菜花等人起了床,臘月裏的天氣,到底是冷浸浸的,被窩裏暖意讓剛剛被叫醒的菜花分不清是在現代那個小小出租屋裏,還是鄉下那張床上。


    聽得周蘇蘇爬起來穿衣裳,菜花也終於清醒了過來。支起身上準備穿衣裳,剛剛從被子裏伸出手,冷浸浸的天氣讓菜花打了個噴嚏。忙把衣裳披上,扣上盤扣子下得床來。


    仆婦端上臉盆帕子,菜花等人將將洗好臉梳好頭,綠玉便招唿幾人上了馬車。


    一行人出得大門,便往東去。


    菜花依舊靠在角落的車壁上,眼下走的官道,倒也平整,不像昨兒個那麽顛簸。菜花有了精神,便和劉蘭套起話來。


    “劉姐姐,我們主家姓什麽啊?”菜花睜著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眼尾上翹,跟隻靈動的小狐狸一樣,單純又可愛。


    劉蘭要不是在楊二嫂家見識過這丫頭說話的厲害勁兒,真會被這丫頭的模樣給糊弄了去。隻是到底心裏有些提防,說話間也都斟酌了答。


    “主家姓淩,是揚州府赫赫的四大商府之一。”其他倒也沒有多說。


    菜花聽得劉蘭幹巴巴的一句,不免打量起劉蘭來,劉蘭今兒個穿著月白宮綢夾襖,係一條青串綢夾裙。梳了圓髻,倒是沒有戴她那根金簪子,反在髻下圍了三四個米珠攢成的珠花。神色凝重,談起主家來似乎想了又想的才開口。


    菜花不由得大駭,劉蘭此等采買仆婦均是識人辦事利落之人,不然也不能派出來行這才沒的事體。隻是這等圓滑之人,談起主家,竟是忌憚非常的模樣。


    菜花看劉蘭對於主家晦暗莫深的樣子,倒也不好繼續追問,隻轉了話題,談論起劉蘭的珠花來。“姐姐這個珠花好生精致,定是值不少銀子吧?”


    劉蘭聽到菜花這番問話,倒是鬆了口氣下來。鄉下來的小丫頭而已,能見過多少世麵。這小米珠能值幾個錢,隻是手藝靈巧,工藝上有些討巧罷了。


    想到這裏,劉蘭拔下頭上的米珠,遞給菜花,“這個不值錢,幾錢銀子罷了,隻是樣子討巧,也是上頭賞下來,沒人要我才撿起罷了,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了。”


    菜花忙遞了迴去,“這可不成,我怎麽能要姐姐的東西?”


    劉蘭見菜花推辭,心想,這丫頭倒是省事的,不過倒是交好的心思多了幾分。“妹妹不必推辭,不是什麽好東西。”一邊接了過來,直接插在菜花的丫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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