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瑾受寵若驚,忙起身道:“臣妾如何擔待得起!”


    白赫要敷衍場麵,執意要向她賠禮,甄玉瑾推辭不過,隻得受了這一杯。杯酒入肚,她白皙的臉上泛上點點酡紅,如春日桃花風中搖曳。


    厲蘭妡悄悄在一旁查看,隻見白赫的目光仍停駐在甄玉瑾臉上兩三迴,看來此人賊心猶未消滅。可惜甄玉瑾帶了點薄醉,未能知覺。


    就連漠北王也多瞧了她一眼——厲蘭妡幾乎以為連這老東西也起了色心。好在他很快就將目光轉開,笑道:“看來貴國的女子大多不勝酒力,這麽一點烈酒就受不住。”


    蕭越淡淡道:“莫非漠北女子有所不同麽?”


    漠北王巴不得這一問,立刻道:“自然,漠北女子堪比男兒,莫說騎馬射箭樣樣來得,就連喝酒吃肉亦有豪情壯氣。”他驕傲地望向漪霓那邊,“我的女兒更是無人能出其右,大慶皇帝,你敢不敢試與漪霓拚酒?”


    蕭越淡笑舉杯:“敢不從命。”


    白漪霓以前大約經常進行這一類的訓練,聞言不僅欣悅,且顯出勝券在握的模樣。她甚至豪爽地道:“此杯太小不夠盡興,換大碗來!”


    一個美豔女子竟然這樣善飲,眾人不禁都來了興致。尤其是蕭越帶來的那幾名世家公子,早顯出躍躍欲試的模樣,預備一等蕭越落敗,自己便要衝上去接著戰鬥,以為大慶掙迴顏麵。他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白漪霓喝得既急且快,咕嚕咕嚕地灌下去,桌上很快就堆起了數十個空碗。她的姿態也任行無忌,澄亮的酒液從嘴角流下,她也不去揩拭,任由它沾濕領襟,貼在胸前,令人很難不注意她那豐滿的胸脯。眾妃看著,都覺瞠目結舌。


    蕭越卻似品茶一般意態悠閑,不緊不慢地飲著,毫不著急。奇怪的是,他案前的空碗堆得同白漪霓一般高,令人疑心那些酒的去處究竟是不是到他胃裏。


    喝到最末,白漪霓已經星眼朦朧,兩頰紅得如打了胭脂般,身子也搖擺如風中楊柳。蕭越卻越喝眼睛越亮,似湛湛星光一般澄明清澈,他眼裏含著薄薄的笑意,起身道:“朕與公主打了個平手,看來是不必再比了。”


    漠北王情知他讓了一手,愈發笑意隱晦,爽性順台階下,“汝真乃豪傑也,小女一向自詡草原無敵手,不想今日來了一個旗鼓相當的,想來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蕭越但笑不語。白漪霓大概真是醉了,掙開扶她的人,嘴裏猶道:“你們拉著我做什麽?還沒比完呢!”


    漠北王怕她失態,忙吩咐侍女按她坐下,一麵向蕭越道:“小女今日高興壞了,她一向向往大慶風土,不想一下來了這許多大慶貴賓,難怪喜成這樣。”又歎道:“可惜她不得出去見識一番,漠北雖好,就這麽一點地方,不及大慶多矣。”


    他竟這樣自貶,蕭越不禁笑道:“汗王無需憂心,公主若願意出去,此番不如就跟朕的親隨一道迴去,朕亦會派人帶其遊曆。”


    漠北王麵露喜色,“果然如此就好,可惜小女孤身一人在大曆,無人照拂,倘若……唉,其實漪霓的年紀也不小了,我也該為她尋個歸宿,隻是一來舍不得她早早離開,二來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似大慶皇帝你這樣的究竟是少數……”他覷著蕭越的反應,“聽聞貴朝中宮尚缺……”


    聽得這一句,甄玉瑾幾乎騰地站起來,她旁邊的賈柔鸞死死拽住她的衣襟,示意她不可失態。雖然如此,賈柔鸞亦用力咬著唇,眼裏幾欲噴火。


    連厲蘭妡也訝異不已,這漠北王好大的野心,不止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皇帝,還想她坐上皇後之位,倘若白漪霓順利生下子嗣,漠北王必定會不惜一切扶持這個孩子登位。如此一來,大慶的天子身體裏就會流著漠北的血胤,往後亦無法不顧全母族,等於不費吹灰之力奪去大慶半壁江山。


    蕭越的神色殊無變化,“自先皇後過世後,朕心甚痛,此數年都未有意另立新後,還請漠北王原宥。”


    漠北王便有些訕訕,“其實,漪霓脾氣率真,未必適合主持中饋,但若她能陪伴聖駕……”


    看來這老東西仍未死心,想著不做皇後也罷,先弄個妃子當當,剩下的慢慢籌謀,取殊途同歸之意。


    蕭越仍舊笑著,“汗王的好意朕心領了,可惜朕宮中已經有了一位漠北佳人,若是再來一位,恐怕朕的嬪妃們消受不住。”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白婕妤。


    他這話說得風趣,眾妃都陪著笑起來——半是因為稍稍放心。白婕妤卻隻是震了一震,依舊沉著臉不說話。


    漠北王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無法再向前施展,他掩飾著舉起酒杯,“罷了,原不是要緊的事,不急在這一時。你們遠來是客,且在這裏安心舒散幾天,草原上別的沒有,野物眾多,定能令諸君滿意。”話到最後,他眼裏已無絲毫喜色。


    蕭越領著眾賓客含笑舉杯致意,“多謝汗王盛情。”


    從營帳裏出來,諸位女眷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厲蘭妡本想同甄玉瑾她們打聲招唿,她們卻徑自走掉,也許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


    隻有傅書瑤笑吟吟地朝她道:“天色不早了,妹妹早點歇息吧。”


    “姐姐就不擔心麽?”厲蘭妡試探著問這麽一句。


    “擔心?擔心什麽?”傅書瑤的詫異真實得毫不裝假。


    厲蘭妡看著她的背影,隻覺這個女人著實令人捉摸不透。


    迴到自己的帳篷裏,蘭嫵已經點起火盆,狹小的空間裏於是有了融融暖意。主仆倆正準備寬衣就寢,厲蘭妡忽然聽到一兩聲奇怪的嚎叫,奇道:“怎麽這裏竟有狼麽?”


    蘭嫵笑了,“草原上當然有狼。”


    厲蘭妡略有些不自在,蘭嫵看出她的隱憂,笑道:“婕妤不必擔心,莫說外頭點著篝火,狼群不敢靠近,即便真有那不知死活的闖過來,小安子守在外頭,咱們也會平安無事的。”


    小安子是從幽蘭館帶來的,厲蘭妡平素沒把這個靦腆的小太監放在眼裏,這會子卻咦道:“何出此言?”


    “婕妤有所不知,小安子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身手也機敏,隻是平日宮裏風平浪靜,沒機會施展罷了。”


    原來如此,厲蘭妡暗暗記在心裏。


    也許是這裏的床鋪太硬,也許是外頭的火光太過明亮,厲蘭妡怎麽也睡不著。她索性披衣起身,“蘭嫵,陪我出去走走。”


    蘭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這丫頭真有福氣,在哪裏都睡得挺香。她道:“婕妤,您要去哪兒?”


    有蘭嫵伴在身邊,加上小安子作為護法,厲蘭妡悄悄來到蕭越的大帳前。門口打瞌睡的侍衛被她驚醒,正要說話,厲蘭妡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們噤聲。侍衛們知道這位娘娘素日最得寵的,也便不肯攔阻。


    厲蘭妡在帳門上輕輕拍了兩下,裏頭傳來蕭越沉沉的嗓音,“誰啊?”


    “是一名姓厲的女子,她說有要事麵見陛下。”厲蘭妡故意捏著嗓子。


    裏頭很快有了迴應,“讓她進來說話。”


    “是。”厲蘭妡迴頭擺了擺手,示意蘭嫵跟小安子先迴去,自己則躡手躡腳地掀開帳簾。


    蕭越一見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卷,含笑道:“朕就知道是你,不然再沒人這樣調皮,你真以為朕會上你的當麽?”


    “陛下現在不就心甘情願上當了麽?”厲蘭妡眼波欲醉,斜斜瞟了他一眼。她很清楚自己眼神的力量,並且能夠靈活運用。


    ☆、第31章


    蕭越笑而不語。厲蘭妡上前拾起桌上泛黃的書卷,道:“陛下果然雅好詩文,到了草原也不忘挑燈夜讀。”


    “你錯了,不是詩書,是兵書。”蕭越道。


    看來蕭越對漠北早有戒備之心,厲蘭妡笑道:“陛下果然博覽群書,連這些都愛。”她知道蕭越一定不會樂於同她談論政事,於是轉移話題道:“陛下覺得那漠北公主如何?”


    蕭越眼裏含著促狹的笑意,“朕認為她生得很美。”


    厲蘭妡作出吃醋的模樣,紅了臉道:“比臣妾美麽?”


    蕭越盯著她瞧了半晌,認真地答:“各有千秋。”


    厲蘭妡的胸脯微微起伏——仿佛真生了氣。她刻意別過頭道:“陛下既然這樣喜歡,將她娶迴去就好了,免得日日惦記著,反正漠北王也有這個意思。”


    蕭越含笑將她拉到懷裏,在她耳邊吹著氣道:“可惜那漪霓公主太過剽悍,朕不敢娶。”


    厲蘭妡假意掙脫,自然掙脫不開,她猶自氣咻咻地側著臉,仿佛仍在嫉妒。


    蕭越笑意更深,他忽然伸了一個懶腰,“不過朕雖然不打算娶她,大慶和漠北的聯姻卻是必然之事,如此才能安保太平。”


    厲蘭妡總算認真地看著他,“陛下的意思是……”


    “你以為朕此番帶上許多青年才俊是為什麽?”蕭越的手閑閑放在她腰際。


    跟她料想的分毫無差。厲蘭妡歡快地笑起來,“原來陛下打的這個主意,倒讓臣妾白擔心一場。怪不得昨兒陛下與漪霓公主鬥酒時,那幾位公子一眼不眨地盯著她呢!”


    蕭越斜臥在氈上,以手支頤,“你覺得誰最合適?”


    厲蘭妡沉思一迴,“安平侯世子勇武壯健,甄家大公子亦俊美無儔,但據臣妾看來,自然是越親近的越好。”她意指肅親王。


    蕭越歎道:“你和朕所想相同,可是六弟那性子……唉,就連朕也強迫不了他,隻能他自己情願。”


    厲蘭妡心中一動,小心地忖度蕭越的臉色道:“陛下這麽一說,臣妾陡然想起日間的事來,三王子固然無理,可是肅親王……他一向什麽都不放在心上,陛下尚未發話,偏偏第一個站出來,臣妾瞧著他對貴妃也太殷切了些……”


    蕭越一眼不眨地看著她。


    厲蘭妡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心中有點發虛,勉強笑道:“自然了,肅親王也是為大慶的顏麵著想,倒是臣妾胡思亂想了……”


    蕭越忽然將她撲倒在榻上,手指摩挲著她的鬢發,在耳邊低低道:“今晚咱們不談其他,還是做正經事要緊。”他兩片薄薄的唇瓣貼在厲蘭妡唇上,是冰涼的,他的手卻相當熱,那股熱一直延伸到厲蘭妡展開的衣領裏。


    油燈倏然熄滅,帳中變得一片漆黑,隻有火盆裏有一點微微的紅光,散發著強烈的熱意,仿佛要將一切燃燒殆盡。


    天才蒙蒙亮,厲蘭妡已披衣起身,徑自步到帳外,向自己的住處走去。被她撇下的蕭越猶在熟睡。


    蕭越醒來見不到她,不知會如何感想。厲蘭妡眼裏露出狡黠的笑意,所謂距離產生美,若即若離才能維持熱情,其中的要訣在於分寸的掌握,越是不能完全得到,便越是想要,男人們就是這樣賤。


    而且她這樣夜來朝去無疑有一種偷情的快感,更顯刺激。


    厲蘭妡迴到自己帳裏,見蘭嫵仍閉著眼。厲蘭妡不忍吵她,待梳洗過後,才緩緩將她推醒,命其為自己更衣——卻是一身簡便的騎裝。


    到草原上怎可不練習騎射,諸妃在深宮中憋悶慣了,都禁不住躍躍一試。這裏的馬廄是一個天然的圍欄,相當寬敞,馬兒在裏頭散步吃草,十分悠閑。厲蘭妡見它沒頂,卻不由設想起若是下暴雨該怎麽辦。


    傅書瑤的舊病犯了,不能出來,白婕妤亦躲在營帳中不肯露麵,因此在場的隻有甄玉瑾、賈柔鸞、厲蘭妡、霍成顯幾個。貴婦們身嬌肉貴,都由侍從攙扶著嬌滴滴地坐上馬鞍。厲蘭妡偏要逞強,她掙開小安子的手,自己縱身一躍翻上馬背,正要得意,那坐騎卻不大安分,晃了兩晃,險些將她震下來。


    還好蕭越在下邊扶住她,溫聲道:“仔細些。”


    厲蘭妡朝他粲然一笑,“臣妾理會得。”


    經過半天的訓練,眾妃總算嫻熟些了,至少不至於掉下來——其實她們也心知肚明,撥給她們的這些馬匹必定是提前馴熟了的,漠北王總不敢讓遠方來的貴客傷著。


    那些老手有一技在身,早就心癢難耐。蕭越一騎當先,漠北諸王子和白漪霓緊隨其後,眾位大慶公子見狀亦不甘示弱,策馬直奔上去,她們這些女眷便被撇在後頭。


    唯獨蕭池慢慢悠悠陪在她們身側,看來他對白漪霓真不上心。厲蘭妡不禁歎一口氣,她倒情願是蕭池拔得頭籌,也不願甄家或霍家的人雀屏中選。


    這裏的草仿佛有些異樣,香氣格外重些。甄玉瑾座下的馬忽然驚嘶一聲,兩隻前蹄高高拋起,甄玉瑾花容失色,連忙去拉韁繩,卻哪裏控製得住,眼睜睜地從馬背上掉下來。


    這一下指不定會跌斷骨頭。


    說時遲,那時快,蕭池飛身下馬,很快撲到草地上,為甄玉瑾充當了緩衝的肉墊。


    甄玉瑾雖然狼狽,好在並無大礙,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作出沒事人的模樣。


    前方蕭越聞得動靜,迴頭道:“出什麽事了?”


    蕭池幹脆地從地上爬起,淡淡道:“沒什麽,臣弟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


    想來他不是第一迴 摔跤,蕭越也不擔心,隻叮囑道:“你可得小心點。”便又轉過身去。


    那兩位說話的當兒,厲蘭妡注意到蕭池的左臂有點僵硬——大概是扭傷了。她相信甄玉瑾也留意到這一點。


    經了這一遭,甄玉瑾沒了騎馬的心情,很快上前向蕭越請辭,蕭越也同意下來——說不定她用的是葵水來了這一類的借口,讓人沒法子拒絕,厲蘭妡記起自己從前上體育課時也常用這一招。


    甄玉瑾冉冉離去,隊伍仍舊照常,而蕭池也再度翻身上馬。厲蘭妡靜靜挪到他身邊,與他並駕齊驅,目視著前方道:“王爺沒受傷吧?”


    蕭池也沒看她,勉強忍著疼道:“婕妤放心,小王沒事。”


    厲蘭妡嗤笑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道:“王爺此番沒帶甄側妃過來,是怕漪霓公主會介懷嗎?”


    “婕妤說笑了。”蕭池的動作更勉強,可見那股子疼實在難耐。


    厲蘭妡裝作沒看出他的痛楚,自顧自說道:“妾身在宮中時,幾番見甄側妃淚痕滿麵地跑來見貴妃,妾身雖未細問,想來總是哭訴王爺待她不好。”


    蕭池的麵色冷了幾分,“是她自己太不知足。”他手上猛一用力,策馬奔上前方的隊伍,仿佛對話到此結束。


    厲蘭妡沒有追上去,她勒馬立在原地,麵上露出淺淺的笑意,因她已經得到想要的信息。


    到了用飯的時辰,因此地離營帳已遠,不好迴去,眾人便就地生火造飯——沿途獵得了不少野味,正好拿來果腹。


    去了皮的野鹿洗淨後用鐵釺串著,在火堆上烤得焦香四溢。蕭越親自切下一塊,撒上少許鹽巴,遞給厲蘭妡道:“你嚐嚐,看合不合口味。”


    厲蘭妡細細咬了一口,眉眼笑成月牙的彎弓,“好吃。”她這迴說的是真話——烤肉原得熱騰騰的才好吃,似昨兒晚宴上那種涼透了就沒滋味了。


    賈柔鸞和霍成顯卻仍覺得難以下咽,看到厲蘭妡吃得津津有味,她們更是詫異。賈柔鸞將那塊鹿肉擎在手裏,左看看右看看,終究忍不住道:“厲妹妹,你仔細吃壞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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