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奕楓大喜,“就是水楊酸!就是柳樹皮啊!七哥你知道?”


    天哪!!林偵覺得自己簡直是蠢到了極點!隻知道在與伯倫特討論時了解到治好康熙大帝的奎寧片此時還沒有研製出來,從奎寧片到阿司匹林,有足足一百年的進程。卻萬萬沒想到,這個萬惡的空間,竟然在還沒有發現奎寧作用的時候已經從柳樹皮中提煉出了水楊酸,這是阿司匹林,這是阿司匹林啊!!


    “奕楓!多謝你!多謝你!!”


    “我這就去,我這就去,我馬上走!”林偵說著轉身就往房中去,一步跨進去又出來,奕楓見他口中泛了哆嗦,無頭蒼蠅似的,趕緊拉住他,“七哥!你不能去,得我去!”


    “嗯?這是為何?”


    “七哥你有所不知,那藥劑伯倫特從西洋隻帶了兩小瓶來,價值堪比黃金,金貴得很。你若說給沐芽,他必是不能給你。且他下藥之前還給我做了些什麽驗試,一是怕中毒,二說是此藥因人而異,不見得頂用。這一迴,他人不在此地,豈肯隨意醫治?若說是我受傷,恐怕還能說得過去。”


    林偵心裏明白這不是青黴素根本不需要做試驗,伯倫特說的這兩條極可能是怕一旦藥不起作用,皇子殿下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吃罪不起,提前打個掩護。不過,奕楓的話倒是提醒了他,想要從伯倫特手中弄藥,必須是說這極受寵的皇子受傷,而且,想讓他在隆德帝麵前閉嘴,也必須是皇子親自去求的麵子才足夠大。


    林偵道,“既如此,更得我去!”


    “嗯?”


    “既然是你受傷,怎麽可能是你親自去。”


    “哦,對對對,”奕楓才覺自己也有些昏了頭,“這倒是的。”


    “好!”


    林偵迴頭看了看房中,轉身,奕楓把自己身上雨蓑解下來給林偵穿好,“七哥,薊州近,一夜足夠來迴,騎我的馬去,快去快迴!”


    “嗯,奕楓,我若是天亮迴不來,讓三姐他們先等著。”


    “好!”


    “若是皇父叫我……”


    “你放心,有我呢!”


    “嗯!”


    ……


    看著林偵消失在雨幕中,奕楓轉迴身,麵對著那虛掩的門,怔怔地在廊下站了一會兒,抬手想去推,又縮了迴來。


    都是他不省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她受罪。想起兩年前他因著傷口化膿起了高熱,那疼,疼得渾身像要炸了一樣,根本就動不了。他這麽個大男人尚且如此,更況是這麽個嬌嫩的小丫頭……


    不覺就狠狠握了拳,骨節握得咯咯響。


    她在信裏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為何想迴樹上,就是不想做奴婢丫頭麽,他怎的就是記不住??總是在她跟前兒逞主子的威風!從水芳樓到水心榭,這麽遠的路,雨裏她也不知是怎麽挪過來的。想起自己等在房中,安安逸逸的還嫌她慢、還覺焦心,真真是紈袴膏粱!


    想起小丫頭被逼得臉色蒼白,一個字一個字罵得他狠,當著人,他這皇子的麵子如何下得來?恨不得即刻捏碎了她!可後來才覺著,她罵得輕,似他這等急赤白臉不知體恤之人,合該著被罵!!


    想起她輕聲喚“奕楓”,真真是……辜負了她……


    越想越惱恨,越想心裏也越熱,若是……她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真是不知該如何過往後的日子……


    手不覺就又扶上木門,輕輕地,輕輕地推開……


    小屋裏點著燭燈,靜靜的橘色的光。她蜷縮在被筒裏,小腦袋埋在被中,隻枕了枕頭的一半,頭歪著依偎著這半邊。


    奕楓看著那形狀,估摸著這邊該是七哥吧?心裏不覺就寡落落的……


    當著瑾瑋的麵,七哥一拳就打了上來,為了一個小婢女絲毫不顧及什麽皇子顏麵、什麽手足情重。眼看著她落在他懷中,一刹那,奕楓覺得,她像是見到親人的娃娃,忽然間就垮了所有的堅強。


    做哥哥,當如是吧……


    走到床邊,奕楓輕輕地坐下,抬手把被角略往下掖了掖。搭了濕手巾的臉越發顯得小小的,燒得通紅,頭低著,小嘴嘟嘟的。奕楓記得自己受傷時隻覺得渾身都冒火,幹得厲害,嘴唇爆皮掙血。可她燒得這麽厲害,小嘴雖說也有血痕,倒還好。看那高幾上,一盅清水裏頭沾著藥紗,想來是七哥一直在照料著。


    正看著,昏睡中的人不自覺地抿了抿。奕楓猶豫了一下,撿起水盅,沾了沾藥紗,俯身,小心翼翼地點向她唇瓣上。剛碰上,軟軟的,心一哆嗦,手跟著就抖,水沾得又太多,順著她的下巴就流了下來。


    奕楓趕忙用手背去蹭,力氣用得有些大,小腦袋跟著一低,額頭上的濕巾掉了下來,正好撲在她鼻子上。


    哎呀!奕楓忙去放水盅,一下子磕在桌沿兒上,水花四濺。顧不得,手忙腳亂地去抓那濕巾。將將從她臉上撿起來,絨絨的睫毛顫了顫,她睜開了眼睛。


    溫柔的燭光裏,兩人四目相對……


    手裏握著濕巾,這麽近,奕楓心裏通通得像擂鼓一般,一動不敢動。


    好怕又惹惱了她,怕她一生氣動了自己的傷,可瞧了一會兒,她像不認得他似的,滾燙的小臉上一雙極平靜的眼睛。奕楓看著看著,有些傷心,擱了濕巾,低著頭往門外去。


    “我渴……”


    腳步猛地站住,奕楓忙轉迴身,“哦哦,等著,啊?”


    急急地桌上拿了水盅,沾了兩下藥紗,俯身,輕輕地塗在她唇邊。這一迴他很小心很小心,水沾得將將好,飽飽的水珠浸在她的唇瓣上,嫩嫩的,還不會流下來。


    他很仔細地沾著,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可弄了幾下忽地覺得有些不對,抬眼,小月牙兒那麽清晰地映著他的眼睛,她看著他,抿了抿唇,“我……能喝點水麽?”


    這一句真是晴天霹靂醍醐灌頂!他,他怎麽能這麽蠢??人都醒了,怎的還用藥紗沾水?


    他的臉頰騰地紅了,“哦哦。”趕忙擱了水盅,又倒了一杯清水。俯身,舀了一小勺遞到她唇邊。她側身躺著,好難把握,勺一歪,水灑了出來,好在不多,忙用手給她擦了,而後在衣裳上蹭了蹭。


    第二勺,他屏氣凝神,拿出走樁的專心,很順利地送到她口中。幾勺下來,慢慢使順了手。


    看她木呆呆的,不知是疼還是燒得厲害,眼睛都不轉一下,奕楓忍不得輕聲勸,“你別怕,這傷我也得過,能好,啊?”


    她沒應,隻管從他手上喝著水。


    奕楓一勺一勺喂著,聽著窗外的雨聲,心忽然就覺得很安寧……


    ☆、第73章 ,


    ……


    好想一直睡下去,不要起來乘車趕路。可是迷迷糊糊地被人折騰得醒了好幾次,滾燙的熱暈裏隻能看到人影攢動,喉嚨裏冒火,想叫哥哥,可是發不出聲。腿上好痛,喊不出來就咬著牙,酸酸的。


    再後來,聽到有聲音在爭吵,很大聲,她的頭要炸了,睜開眼睛隻覺得天旋地轉,看不清是誰在吵。


    昏昏沉沉,晃來晃去,慢慢的,覺得身體忽然好輕,恍惚中,一道白光,身體突然往下墜,哥哥的臉越來越遠,她嚇得大叫,拚命地叫,兩手死死地扒著、摳著,終究無力,猛地被甩了出去,身體飄離,哥!哥,哥……


    “牧芽,牧芽?”


    驚恐中,遠遠地聽到有人喚她,聲音好熟悉,越來越近,可這兩個字不是“芽芽”,心一酸,現代,她一定是迴到現代了……


    “沐芽?”


    人虛脫在汗水裏,慢慢、慢慢地地睜開眼睛……


    眼前一張溫柔美麗的臉,紅著眼圈,輕輕蹙著眉。頭上梳著桃心髻,綴著寶簪珠花,身上是湖水藍紗的褙子,離得近,淡淡的清香。


    天哪……這,這是公主亦洛,這是公主亦洛!


    從來沒有覺得古裝的女子這麽美麗,從來沒有覺得這滿屋子照不亮的燭光這麽溫暖,沐芽高興得想大叫一聲,喘了口氣,嗓子幹啞得一個字都吐不出。


    “一直睡,都不敢叫你,可是不能不叫,得吃點再睡。”


    亦洛輕輕沾著她額頭的汗,手巾熱熱的,很舒服。啊?她居然能感覺到手巾是熱的?沐芽這才發覺自己雖然渾身濕透、又酸又軟,可是卻不像在火上烤著了,這,這是怎麽迴事?


    “莫動,”亦洛看她在被子裏不安分,輕輕拍了拍,“熱尚未褪盡,一身汗,莫再著了涼。”


    原來是退燒了!難怪原來千斤重的腦袋輕了好多,周身雖然軟,卻是不那麽疼了。沐芽欣喜若狂,說不出話,忙衝著亦洛抿出個笑。


    “來,先喝點水。”


    就著亦洛的手,沐芽看著喝了半碗水。


    “能撐著吃些麽?”


    “……嗯。”


    沐芽點點頭,終於可以發出點動靜,空空的腹中被水滋潤,一下子覺得好餓。丫鬟如意端了白粥過來,好香甜!


    一場傷病,小丫頭已經折磨得皮包骨頭、沒了人型,此刻看她大口大口地吃著,亦洛心酸道,“真真佛祖保佑,藥對了症,撿了小命兒迴來。”


    看著她吃得飽飽的,亦洛又吩咐兩個丫鬟上手給她把汗濕的衣裳換下,順帶包裹著重換了幹淨被子。


    清清爽爽地躺下,亦洛上手掖好被角,摸了摸她的額。公主的手好軟,沐芽安安生生地受著,第一次不覺得她是主子,有點……像姐姐。


    安置妥當,亦洛又囑咐了幾句熱未褪盡,萬不可受了風,這才起身離去。


    看著她的裙角撫過門檻,沐芽眨巴眨巴眼睛,一直在慶幸自己留在這個時空的心,悄悄地有句不敢問的話,哥哥呢?


    ……


    夏日的夜靠在湖邊,起了夜風,涼涼的。


    不敢開窗,沐芽在被子裏翻了一下,又一下,黑漆漆的房中,什麽也看不到,腦子裏存下的景象便慢慢清晰起來,沐芽努力迴憶著,裏麵有哥哥抱著她,不是站著抱著,是躺在她身邊,說了好多話,碰到他的額頭,鼻梁,還有涼涼的,他的淚……


    第一次見哥哥流淚呢……可沐芽此刻顧不得心酸,隻覺得不知怎麽的有點緊張。後來,說是她要死了必須迴到現代去,哥哥交代了他的銀//行//卡,再後來好像送她到了東小院,哥哥看著她,她就被枯井吸走了,一下子就什麽都看不見。


    不對啊,這是夢吧?


    沐芽愣了一下,如果這個是夢,那……


    好像……記得哥哥抱著她,問……我們做夫妻,好不好?


    然後……還親了她……


    心通通跳得厲害,按也按不住,一下子就好像把剛才那點白粥生出的力氣都耗沒了,心好虛,沐芽趕緊埋了頭。胡亂想什麽?這明明比枯井吸走她還要不可能……


    可是……他的唇涼涼的,好軟,輕輕地滋潤著她的唇……


    她明明感覺到了,還記得閉上了眼睛,他的唇始終沒有離開,吻了她……好久……


    怎麽會不是真的呢?可如果是真的,他人呢?她醒了,怎麽不見他?


    頭還痛,越想越痛,他到哪裏去了?她好了,不用再迴現代救命去了,他不高興麽?


    她不會死了,生離死別的痛都沒有了,哥哥應該……想到這裏,沐芽的心忽地一沉,難道……


    這一切像夢一樣、比夢還讓她心跳的場景之所以出現,都是因為……她要死了吧……


    要永遠分別了,哥哥心疼她,就把她最大膽最無恥的心願給了她,讓她能開心地離去。一定是這樣,可是她又意外地活了,他一定是不知道該怎麽收迴之前的話能不讓她傷心,才暫時不敢見她的吧……


    問題終於想通,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釋,埋在被子裏,沐芽鼻子酸酸的,輕輕抽了一下,淚忽然就進了眼眶。其實……她根本就沒有癡心妄想到那種地步,哥哥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想起那張英俊的臉,輕輕蹭著她的臉龐,好舒服。沐芽不覺就難過起來,本來,人家就從沒想過要跟你怎樣的,在人家高燒的時候你拱手送上,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沒來得及幸福,一下子你就又拿迴去了,是不是太過分了……


    想著想著,心酸得要死,我是你的玩具嗎?你這樣忽悠一個快死的人,還要假裝是好哥哥?假裝就假裝,幹嘛要親我??誰允許你親我了?親就親,幹嘛要親嘴巴?人家還沒有被人親過嘴巴呢!你,你……


    你是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幹嘛?還說別人欺負我,就你能欺負我啊混蛋!


    淚被氣了出來,沐芽狠狠地抹了一把,哼,不見就不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渣男!玩弄女人感情的臭流氓!以後我看你怎麽見我!不,我以後都不見你,再也不給你找借口的機會!


    我病我的,我傷我的,關你什麽是?你好好喜歡瑾瑋就是了,幹嘛跑來做臨終關懷啊?有你這麽關懷的麽?以身相許地關懷?以後我男朋友要是敢這麽做,哪怕那個賤人真的要死了,我也一定,一定不會原諒他,一定分手!以身相許一秒鍾也是移情別戀了!也是出軌了!


    越罵淚越多,越想越覺得委屈,周身的痛難受,頭也痛,越發難忍,抽抽泣泣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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