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偵轉身離去,黑暗很快就掩蓋了一切,隻留下白色鬥篷依稀的身影。


    一陣冷風吹過來,忽地聞到嶄新的玩具味,魂兒要飄走了,卻還憋著一口氣忍著,可忍來忍去,巷子口再也沒有了那飛馳而來的車鈴聲,看著那轉身離去的背影,整個世界都塌了下來,沐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哥!哥!!”


    慌了神的腳步飄了起來,都感覺不到那濕滑地,不知道速度,不知道停止,狠狠地摔在他背後,伸開雙臂緊緊抱了。哥哥身寬又披著鬥篷,自己兩條細胳膊根本就抱不住他,趴在他身上像一隻小樹懶,死命地扣著。寂靜的夜不敢大聲喊,丟了魂兒似地語無倫次,“哥,哥,哥我錯了,我錯了,哥……你別不要我啊,哥……別不要我……”


    “我要不起你了。”


    “不行不行不行……”貼著冰冷的鬥篷,沐芽急得亂蹭,“哪能說不要就不要呢……哥,你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哥,哥,你打我,你打我吧……”


    哥哥打過她沒有?打過。小的時候耍混欺負小朋友,被哥哥揪迴來扣在膝蓋上打了幾下屁//股,當時沐芽嚎得整個弄堂都能聽得到,然而她還是沒認錯。


    “哥……我要跟你在一起,哥……”強壓著嗚咽的聲音,沐芽失魂落魄,“哥……我錯了,你不能讓我一個人走啊,哥……要是,要是又穿到什麽別的鬼地方可怎麽辦……”


    不知道為什麽,沐芽覺得隻有跟哥哥一起才可以迴到現代,憑她自己這點子倒黴的運氣,一定又要穿越到不知道哪個地方去,而且上一次她明明是被哥哥握在手中的,依然還是穿得這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這要是自己先穿跑了,哥哥,哥哥可去哪兒才能再找到她??


    “哥,我要跟你在一起,哥……”


    “一把鑰匙一個門,不會是隨機選擇。你會迴到現代的。”


    “那我也不!!”小聲兒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林偵咬牙,“為什麽不?你不是一心要迴去,為了這個,喂了狼狗都不怕?!”


    “那是為了跟你一起走啊……”沐芽哭,“我一個迴去,一個人迴去……怎麽活……就算空間的門對,誰又能知道時間對不對?如果時間不對,等你迴去的時候,也許,也許我已經老了,幾十年,我,我一個人怎麽過……”


    “有你的男神你還怕什麽!”


    “我不!!我不要,我隻要你!哥,哥……”


    沐芽哭得昏天黑地卻沒有忘了死死地抱著哥哥,他再冷,再硬,橫豎她是不撒手,“你非要讓我跳井的話,你也得跟我一起……”


    “你從來就不聽話,還要哥哥做什麽??”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哥……以後我都聽你的話,哥……別不要我……”


    求饒的小聲兒怯怯地從背後傳來,林偵抬起頭看向漆黑的夜空,北五所的燈火遮在枯枝後那麽不起眼,手中的拳握得咯咯響,心頭此刻隻有一種衝動,想聽拳頭打碎老九頜骨的聲音……


    胳膊早就酸了,淚也幹在臉上,哥哥已經好一會兒沒訓她了。沐芽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又一小步,悄悄繞到了他身前,抬頭看著他,“哥……”


    “你打算怎樣得手?”


    哥哥總算又開口了,低沉的聲音,很簡短的一句。沐芽最怕哥哥簡短,他一簡短,沐芽就心慌,想了一整天的理由瞬間就沒了支撐,一開口哆哆嗦嗦的,“伺候他……總歸有機會……”


    “得手後,如何離開?”


    沐芽呶了呶嘴,沒有出聲兒。與哥哥短兵相接,她從來都招架不過三招,果然,又卡在了第二招上……當時血熱,就想著要靠近玉佩,後來後怕也是怕一旦進入九皇子的寢宮,王九沒那麽容易能來給她傳話,她與哥哥可能就此斷了聯係;竟是從未想過得手後該怎麽帶著那金光閃閃的禦賜離開……


    “欲速則不達。以前你可以不懂,慢慢長大;現在你不懂,生死攸關。”


    沐芽低了頭,怕得厲害,伸手去找哥哥的大手,竟是碰到鐵疙瘩一般的拳頭,沐芽兩手包了他,“哥……我,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一定會小心。等我到了北五所,哥,咱們想辦法通消息行不行?等拿到玉佩咱們需要的隻是十幾分鍾的時間,也許……”


    四角的鍾樓忽地敲響,清淩的鍾聲飄過寂靜的夜空,留下風裏迴蕩的顫音。沐芽忽地打了個冷顫,住了口。


    林偵輕輕籲了口氣,低頭看著身邊緊緊抱著他手臂的人,“你想過為什麽老九會特意跑到尚服局去要你麽?”


    “……嗯,因為八皇子吧。”


    “如果真的是因為老八,你和老九一邊一個對於他來說更方便。你不是當事人,一旦出事,你是那個可以報信的人,他應該求之不得你能一直留在碧苓身邊。”


    “……”沐芽一時語塞,這個問題她也想過,不過她的答案是覺得那個混蛋九皇子不想跑出來找她,就想隨手指派,逞逞他主子的威風。


    “老九能親自到尚服局要你,說明他勢在必得。這樣的勢頭隻能有兩種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老道的雷雷,mua!


    ☆、四麵起風聲


    “哪兩個?”沐芽小心翼翼地問。


    “一種可能是出於他的喜好。”


    “啊??不不不不,哥!”小聲兒像蹦豆子似的,想起那人,沐芽的下巴和膝蓋就疼!“他絕不可能喜歡我!”


    “我說的是喜好,不是喜歡。”


    林偵轉過身,看著眼前急得發紅、哭得亂七八糟的小臉,歎了口氣,鬆開了拳頭將她攬進懷中。


    白狐大氅冰涼如雪,懷抱中如此溫暖,沐芽貼在胸前,鼻子一酸,眼睛又熱熱的,也顧不得什麽可能不可能了,抱緊哥哥,仰起臉看著他,“哥……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以後都聽你的話。”


    哥哥蹙著眉絲毫沒有為之動容,大手抹了一把她的臉,“你哪次不是這麽說?又哪次做得到?”


    “這次一定做得到……”說著,眼淚水又吧嗒吧嗒的,“你以前從來都沒有說不要我……”


    “這麽說,這麽乖是嚇的?”


    “不是不是,是真的知道錯了。可是……”沐芽委屈得嘴巴扁扁的,“哥你以後別再這麽說了行不行……”


    林偵沒吭聲。


    “哥,行不行?”


    “嗯。”


    啞在喉中他很輕地應了一聲,沐芽趕忙把手裏握得出汗的玉佩塞還給他,“要走咱們一起走,穿迴去,不管是小時候還是老了,或者再穿到什麽別的鬼地方,都一起。”


    林偵沒再應,大手扣了她的腦袋蹭在脖領子,她立刻像小貓一樣,動也不動了,林偵的心不覺得軟,隻覺得疼……


    包裹在溫暖的黑暗中,天地都靜,哥哥的味道真好聞,尋著他的手讓他輕輕摩挲,窩在胸口的抽泣才算慢慢平複,剛才丟在井口邊的膽子和心也悄悄複了原位,沐芽抽抽鼻子,這才問, “哥,你剛剛說他有什麽喜好?”


    “沒有你和老九之前,老八和碧苓私下相交十分隱秘,因為一場分手才鬧了出來,和好之後就該恢複原狀。非要傳什麽信?碧苓隻是識字而已,不可能與老八琴瑟和鳴,傳的什麽?這種事本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卻偏偏要留下你。依我看,隻能是那個接頭人在作祟。”


    “……哥,你,你是說九……”


    “這麽個與眾不同的小丫頭,很有可能讓他起了玩心。他想逗你,自然是離得近好些。”說著,林偵低頭看著懷裏,“是不是?”


    哥哥這一問,問得沐芽愣愣的,想起每次見麵的屈辱,想起那首豔//詩,再想起那張狡黠壞笑的臉,沐芽心裏騰地躥起一股小火苗,混蛋混蛋混蛋!!


    “如果真是這樣,倒還好。”


    啊??沐芽驚訝,“這還好啊?哥,他欺負我呢。”


    “我見過老九,隆德帝教子甚嚴,我相信老九再頑劣也絕不敢真的玩弄你、傷害你。我擔心的是第二種可能。”


    “是什麽?”


    “尚服局是女官的所在,皇子們從來都避嫌,隻身前往傳到皇父耳朵裏不是好事。老九雖然喜歡玩鬧,卻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人,不該單單為了逗弄一個小宮女這樣引人口舌。既然去了,就有去的道理;既然敢公然與三公主搶人,就更有‘搶’的道理,這個道理不會簡單。芽芽,你好好想想,你我見麵、傳信是否還有別的人知道?”


    “什麽??”哥哥說得很平靜,沐芽聞言卻驚出一身冷汗,連哆嗦都顧不得,“你是說他知道咱們?不應該吧!哥,雖然我和王九常見麵,可人們都知道我們以前在浣衣司做活兒,怎麽能……”


    “是不應該。”林偵道,“可你身上最重要的秘密就是我。如果這是唯一的解,怎樣匪夷所思都不能忽視它。”


    哥哥的話是對的,沐芽蹙了眉,她是這座皇宮裏最低賤的小宮女,即便九皇子再壞、再想玩弄她,也不至於當著袁尚服的麵與三公主搶人,將這點子痞心思露在人前,更何況……“呀!!”


    沐芽忽地失聲叫了出來,林偵問,“怎麽了?”


    “那棉襖!哥……”沐芽急得語無倫次,“碧苓知道那件棉襖!頭一天她就收走了。我,我竟然忘了!今天,今天她還問起來是不是七殿下的。我,我一直覺得她並無惡意,隻是在保護我。更何況,除了這個她沒有任何別的證據,而且八皇子的事她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不應該還有精力和閑心來管別人吧?”


    林偵聞言,緊鎖眉頭,輕輕籲了口氣,“她不需要有惡意。”


    “哥……”沐芽眼前又見那雙眼睛,那雙狡黠壞笑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太蠢,居然會蠢到以為他真的是在逗趣,不由得就害怕起來,“哥,如果真是這樣,他,他是想幹什麽?”


    林偵沒有答話,好一刻才緩緩道,“我不知道。”


    “嗯?”沐芽有些愣。


    “假設他真的以為七皇子與小宮女有奸//情,再假設他很討厭這個皇兄、甚至曾有結怨,那他隻需稍稍推波助瀾,此事就會敗露,惹龍顏大怒,七皇子即刻就會重鎖監//禁。可偏偏這個小宮女又知道老八的事,這種情況下,他的選擇不多,要麽放任不管,隨此事自生自滅;要麽他和老八不得已之下對此事暗中保護,以免大家暴露。可他卻選擇如此明目張膽地插手。”


    “哥……”沐芽緊緊抱著哥哥,蜷縮在他懷裏,她害怕,從沒有如此害怕。


    林偵心裏突然沒了底,謎團在他的言語之中漸漸露出了端倪,很顯然老九已經放棄了讓芽芽為老八牽線的用處,調到身邊,針對的隻能是她和自己。芽芽是個絕不可能和皇子有任何結果的小宮女,身份還不如碧苓,他的針對隻會讓她身心俱傷;如果針對的是七皇子,這一次老九歪打正著把對了脈,握住他的把柄,握住他的痛處,對他們的傷害更難估計……


    “哥……”


    林偵低頭抱緊了懷中,怎麽辦,現在究竟該怎麽辦……


    ……


    深夜。


    竹梆敲過了四更,冷風唿嘯,肆虐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卷起白天喧囂的塵埃吹得幹幹淨淨。


    京郊北一座七進的院落,背靠萬壽山,緊鄰禦西湖,僻靜幽處鋪開青磚灰瓦,浩蕩的氣勢,沒有半點顏色,透著壓人的肅穆與威嚴;門外兩隻青石獅,兩隻雕花上馬石,燈籠高挑,清冷的光照著門匾,上書:敕造鎮國大將軍府。


    整座院落寂靜無聲,偶有上夜的燈火在風中搖擺,讓這一院的酣睡更加深沉。宅邸深處,一個四合小院燃著燭光,房前兩株紅梅花枝猶在,黑暗中清香殘留;房中環壁皆書,一張大紫檀案旁坐著一個身型魁梧的人,披衣夜讀,燭燈裏發須白如冷雪,梳得十分齊整,雙目炯炯有神,此人正是大將軍秦毅。


    吱嘎,門輕輕推開,彎腰進來一個人,俯身迴稟:“主子,人來了。”


    案前人並未抬頭,隻吩咐道,“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黑衣人悄聲進來,跪在地上,“奴才叩見大將軍。”


    “說吧。”


    “迴將軍,沐芽姑娘自年前被調到了司衣司,奴才一直暗中關照,姑娘手腳勤快,不多口舌,一直相安無事。”黑衣人恭敬地敘述著,“可今兒後晌,先是三公主來調她去伺候七殿下,正遇上九殿下也來調人,兩位殿下打了個小賭,隨後喚了姑娘來,姑娘跟了九殿下。”


    “哦?”


    秦毅抬起了頭,“你是說亦洛去給奕楨要人,後來被老九截了去?”


    “是。”黑衣人應道。


    “老九可說為何要調她?”


    “迴將軍,九殿下隻說是姑娘原伺候過尹妃娘娘,覺得伶俐,故而調她到跟前兒使喚。”


    秦毅聞言皺了眉,“此事已然定下了麽?”


    “迴將軍,後晌司衣司就將姑娘的帖子提交了敬事房,已然定下了。”


    秦毅輕輕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那隻好如此了。”


    “將軍,”黑衣人斟酌了一下道,“姑娘在浣衣司安置了兩年,這一來是否調動得有些快,會不會事有蹊蹺?”


    “靜觀其變。” 秦毅吩咐道,“安排一個人放到老九身邊,不需做什麽,看著她就好。”


    “遵命。”


    黑衣人悄聲退了出去,秦毅隨著走出房門,微弱的燈光裏看著窗前的紅梅,輕聲道:“天意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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