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具浮屍腹部的衣物被劃開,吳良保持著距離小心翼翼的向那裏麵張望。


    而那三個漁民卻反倒又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他們心中不可能沒有一點好奇,但最終還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占據了上風。


    如此之下,吳良首先看到了一些纏繞在一起的粉紅色管狀物。


    腸子?


    吳良首先想到的便是腸子,這具浮屍腐爛到如此程度,臉上的皮肉都已經開始脫落,那麽肚子上的皮肉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因此腸子自然便會暴露出來……


    但這個想法很快便又被吳良否定了。


    雖然這種粉紅色的管狀物與人類的腸子粗細和顏色都比較相近,但不要忘了,這可是一具嚴重腐爛的屍首,而作為人體各類細菌最多的器官之一,人類死亡之後通常就是從腸胃最先開始腐爛的,因此到了這一步,恐怕很難留下如此完整鮮活的腸子。


    另外。


    雖然正常情況下腸子的外表應該呈粉紅色,但其實除了本身的組織顏色之外,還與穿梭與組織之內的血管有著很大的關係,而死屍的血液早已凝固,再加上腸子這具浮屍已經不知在水中泡了多少天,僅憑這一點,便斷然不可能繼續保持如此鮮活的顏色!


    更何況,死屍的腸子怎麽可能會動?


    而吳良等人方才卻是親眼看到這具浮屍的衣物之下有東西在聳動!


    “典韋,將口子開得再大一些。”


    為了防止發生什麽意外,吳良早已將金剛傘拿在了手中,隨後對典韋點了點頭。


    “嗯。”


    典韋發出一個鼻音,手腕微微改變方向,又在這具浮屍的衣裳上劃開一道橫向的口字,隨後用手戟將布片全部挑到邊上,使得浮屍的整個腹腔完整的呈現在吳良麵前。


    也是這一刻。


    “臥槽?”


    吳良隻覺得頭皮瞬間湧上了一陣麻意,就連後槽牙都有些發軟。


    隻見這具浮屍的整個腹腔都充斥著這種粉紅色的管狀物,這些管狀物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的擠在一起,少數露在外麵的末端還在輕微而緩慢的扭動,儼然形成了一副堪稱密集恐懼症患者“究極福利”的瘮人畫麵。


    吳良不由想起了當初的“痋蟲巨人”,但這畫麵與當初的“痋蟲巨人”相比起來還要顯得更加驚悚,因為這些粉紅色的管狀物乃是直接生在了一具人屍上麵,基於“恐怖穀效應”,這種與人體直接存在關係的事物給人造成的衝擊力無疑更強。


    “公子,要小心……”


    典韋嘴唇也是不自覺的抿了起來,全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公、公子,那都是些什麽東西,全都是蛇麽?”


    三個漁民看到這一幕,立刻又向後退了好幾步,其中一人壓不住心中的好奇,終於用顫抖的聲音詢問。


    “不知道。”


    吳良搖了搖頭,眉頭早已蹙了起來。


    這些管狀物看起來應該不是蛇,因為它們的身上並沒有蛇一邊的鱗片,而從它們扭曲的方式與程度來看,倒更像是一種螞蟥或是蚯引一般的軟體動物。


    說起來,這樣的顏色倒的確與蚯引有幾分相近。


    而螞蟥則的確有嗜血習性,對人體的血液頗有興趣。


    可據吳良所知,貌似哪怕是遠古時期,也並不存在如此體型的螞蟥或是蚯引……


    如此沉吟片刻。


    吳良又反向三個漁民問道:“在此處生活了許多年,打撈了那麽多屍首,你們的祖輩從未提及類似的東西,你們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麽?”


    “沒有。”


    三個漁民將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


    “這就奇怪了。”


    吳良心中暗忖,“這個時代不像後世一般交通便利,因此也不存在外來生物入侵的問題,如果這種東西算是一種自然界的正常生物的話,肯定就是本土天然存在的物種,可若是本土物種,這些漁民又怎麽會從來沒有見過?”


    “公、公子,這東西長在屍首上,會不會也是屍首怨氣深重所化的邪物,就像將大犬拖入水中的‘水猴子’一樣?”


    一個漁民臉色已是有些發白,但還是強撐著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另一個漁民聽到這番話,一張臉立刻皺成了苦瓜,不無擔憂的道:“若是如此,這黃河水中既有‘水猴子’,如今又出了這麽一種不知究竟如何害人的邪物,咱們還怎麽繼續在這裏打魚度日,恐怕隻能另尋生路了……”


    “……”


    吳良則並未對那個漁民的猜測發表任何意見,隻是默默的觀察著充滿了浮屍腹腔的古怪事物。


    很快他便又發現了一些其他的細節。


    那些粉紅色管狀物露在外麵的少量末端看起來應該不是它們的頭,而是它們的尾部,因為上麵並沒有疑似眼睛、嘴巴、或是腮之類的器官。


    並且在它們的表麵,吳良還發現了一層極為細小的類似於絨毛一般的東西。


    吳良也算是有些見識的人,卻也想不出究竟有什麽水生生物身上會生長這樣的絨毛,而且這些絨毛似乎也並非靜止狀態……


    “嘩察!”


    金剛傘隨即撐開,為了看的更仔細一些,吳良盡量用金剛傘護住了身體的大部分部位,小心翼翼的靠近這具浮屍。


    典韋見狀則立刻跟了上去,也躲在金剛傘之後手持手戟提防著任何可能突發的變故。


    如此靠的足夠近時。


    吳良終於確定自己此前並未看錯,這些“絨毛”的確也是在動的!


    那是一些直徑大約隻有1毫米左右、長度則在2厘米左右的小觸須,這些小觸須的扭動幅度與頻率明顯要比主體更大一些,哪怕已經離開了水,它們也像是正在受到水流的帶動搖曳一般。


    “娘的,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此刻吳良自是越發迷惑。


    事到如今除了外表之外,他對這瘮人的事物還是一無所知,甚至就連外表也僅僅看到了一部分,還沒見過它的完整形態。


    這種情況下,就這麽稀裏湖塗的將這東西埋了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必須想辦法將其從這具屍首分分離下來,進行更加細致的觀察與研究。


    “幾位大哥,勞煩你們迴去幫我將一個叫於吉和一個叫甄宓的人喊來。”


    如此想著,吳良抬頭對那三個漁民說道。


    於吉與甄宓是瓬人軍中除了吳良之外見識最多的人,並且有些方麵的見識尚在吳良之上,吳良不認識的東西,他們未必也不認識。


    “好嘞!”


    三個漁民自是求之不得,應了一聲便快步跑向了遠方。


    “典韋,你為我掠陣。”


    吳良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隨即對典韋囑咐了一句,便轉身撿起了方才幾個漁民挖坑用的鋤頭,小心翼翼的伸向那具浮屍腹腔中的粉紅色管狀物。


    很快鋤頭便已經伸到了那些粉紅色管狀物近前,隻需再向下移動幾厘米便可與其發生接觸。


    此時吳良卻故意停頓了一下。


    他想先試試這些粉紅色管狀物有沒有主動攻擊性,為此他還故意隔空晃動了幾下鋤頭,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粉紅色管狀物果然有了一些反應。


    隻見它表麵上的那些“絨毛”已經改變了搖曳的方向,不過它們並非是指向鋤頭,而是仿佛躲避鋤頭一般,分開指向了其他的方向。


    “不但沒有主動攻擊,反倒還試圖避開?”


    吳良凝神。


    這種反應還不能說明這東西沒有主動攻擊性,隻能說明他對鋤頭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可能有些厭惡,若是換做與那浮屍一樣的血肉可能情況就不一樣了。


    不過這也給了吳良一些信心,他便可以利用鋤頭進行進一步的試探。


    於是吳良終於令鋤頭繼續下沉,將鋤頭前麵的鐵製鏟頭一點一點插入粉紅色管狀物之間的縫隙,接著勾住其中一條慢慢向後拉扯。


    在這個過程中,粉紅色管狀物並未作出任何激烈的反應,就像一條軟踏踏的肉腸一般任由吳良施為。


    不久之後。


    吳良終於將一條粉紅色管狀物從那一大團管狀物中單獨分離了出來。


    可惜它那埋在浮屍腹腔中的另一端卻並未因此脫落,好像以什麽特殊的方式固定在裏麵……吳良懷疑那便是它的嘴巴,極有可能是像螞蟥或是七鰓鰻一樣的嘴巴,要麽牢牢的吸在浮屍上,要麽便是牢牢的咬在浮屍上。


    而從已經被分離出來的部分來看,這東西單獨個體應該在半米左右,全身上下粗細均勻,而且應該是一種沒有脊椎的軟體生物。


    除此之外。


    這東西表麵的那層“絨毛”似乎很敏感,但它的本體卻並不怎麽敏感,否則斷然不會被吳良如此施為都還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這種情況不論是在螞蟥、蚯引、蛞蝓還是七鰓鰻上都不會出現。


    如此試探之下。


    吳良的膽子也略微大了一些。


    這次他直接用鋤頭壓住這條分離出來的單獨個體,而後微微用上一些力氣試圖將其從浮屍身上扯下來。


    “嘶……”


    這東西的表麵應該還分布了一層水下生物特有的黏液,這次嚐試並未成功,隻是將其表麵的一些“絨毛”刮了下來。


    這些“絨毛”脫離了主體,立刻像被斬斷的蚯引一般瘋狂的扭動起來,似乎終於感受到了“疼痛”。


    然而這東西的本體卻依舊無動於衷,隻是尾部末端無意識的晃動了一下。


    “這……”


    吳良覺得可以再大力一些進行嚐試,如果實在扯不下來,可以先將它的主體切斷以便進一步研究。


    而就在此時。


    “公子,小心這些小觸須!”


    典韋卻不知為何忽然出手抬起手戟,戟刃輕輕的磕在了吳良的鋤柄之上。


    “?”


    吳良不免有些疑惑,不過卻並不質疑典韋的舉動,而是向手戟的戟刃仔細看去。


    這一看他才赫然發現。


    一條小觸須不知何時竟已經順著鋤柄爬了上來,而典韋這一戟下去已是無比精準的將其斬做了兩段。


    小觸須居然會順杆爬?


    如果不是典韋發現的及時,這不起眼的小東西一旦爬到他身上,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總之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這個發現令吳良感到後怕的同時,卻也對眼前的事物更加好奇。


    看來這小觸須也並不是吳良認知中的觸須,甚至可能都不是粉紅色管狀物的一部分,因為它明顯具有單獨行動的能力。


    意識到這個情況。


    吳良立刻將鋤頭收了迴來,湊近了觀察鋤柄上這條已經被典韋斬斷的小觸須。


    這小觸須果然有頭有尾!


    雖然很小,但吳良依舊分辨出了它的頭尾,尤其是它的頭部,那上麵長有一張形狀類似鳥喙的嘴巴,完全可以以閉合的方式刺入並牢牢夾在別的東西身上。


    “……”


    意識到這一點,吳良又是一陣頭皮發麻。


    如此說來,那粉紅色管狀物身上的“絨毛”恐怕便全都是這種東西,如此光是一條獨立的個體上麵便至少得有成千上萬條這樣的小東西。


    這情景吳良光是想想就渾身難受,倘若那粉紅色管狀物有痛覺的話,那便等於隨時都在承受萬蟻嗜咬的酷刑,簡直難以想象。


    隻是不知這些“絨毛”與那粉紅色管狀物究竟是什麽關係?


    寄生?


    共生?


    還是這些“絨毛”其實是那些粉紅色管狀物的幼蟲,畢竟它們的形態看起來的確有許多共同之處,而自然界也的確有一些物種存在一些相似的自我犧牲的帶娃方式。


    正如此分析的時候。


    “公子!”


    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正是於吉與甄宓過來了,非但是他們,其他的瓬人軍骨幹也自覺一同跟過來查看情況。


    除此之外。


    他們之中還跟來了一個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前被瓬人軍從黃河之中救迴來了的大犬,此刻他雖然看起來仍有些虛弱,但卻已經能夠獨立行走。


    方才吳良離開時他便已經將腹中的髒水吐了個差不多,並且已經恢複了部分神誌。


    不久之後他便緩了過來,結果剛好聽到幾個同村的漁民迴去叫人,還說在那浮屍中發現了似蟲非蟲似蛇非蛇的瘮人東西,他便又立刻強撐著趕了過來,似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向吳良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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