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瑤和楚氏急匆匆的趕迴了自己院子,尚未進去,就聽見一陣喧鬧。甫一踏上抄手遊廊,就見林善家的指著一個粗使婆子道:“還不將這手腳不幹淨的蹄子綁了扔去柴房裏?姑娘身邊怎能留這樣的人在?”


    知書也不解釋,隻是冷冷一笑:“林家嬸子,這樣急匆匆的要將我攆了,難道不等姑娘迴來?沒有主子發話,你也敢攆人?”


    林善家的冷笑道:“我乃是這院子裏的掌事姑姑,如今姑娘去了大太太那裏,院子裏沒個主事的,我總要替姑娘拿主意,怎的攆不得?”


    這話傳到季瑤耳中,她頓時冷笑起來:“好一個替我拿主意,原來這院子裏,我的話是耳旁風,你替我拿主意就是了。”


    林善家的不料季瑤站在身後,嚇得心膽俱裂,轉身忙不迭的陪笑道:“姑娘怎麽迴來了?”


    季瑤快步走下抄手遊廊,指著林善家的,佯作勃然大怒,道:“我告訴你,別以為我是姑娘,不肯輕易動氣,便能容忍奴才騎到我頭上來了!你要攆了我的丫鬟,可迴過我了?”


    “姐兒這嘴,跟刀子似的。”林善家的笑道,對楚氏說,“大奶奶也該勸一勸姑娘才是,這樣火急火燎的,豈不是辱沒了身份?”又指著知書說,“這蹄子手腳不幹淨,老奴也是怕她騎到了姑娘頭上,這才要攆了她。”


    季瑤也不是輕易動怒的人,此時冷笑連連,問道:“我的侍女,再有什麽不妥不好的地方,自有我管著,和你什麽幹係?姑姑也是有了些年歲的人了,也該知道這府裏的規矩。我往日就說了,來了我這院子裏,更要知道我這院子裏的規矩。”不待林善家的說話,又輕輕說:“你迴過二太太了?”


    林善家的自然沒有迴過,隻因是薑氏指派的,也不慌:“老奴想著,二太太讓老奴做姑娘的管事姑姑,這些小事,也是分內之事。”


    季瑤冷笑道:“小事?你們昨日攆了我的姑姑,今日又要攆我侍女,這是哪門子的小事?若是我這院子裏犯了誰的忌諱,就連我也一氣攆了就是了,我去外麵一頭碰死了也就得了。你們倒也不必告訴老爺,省得老爺遠在靈州,得了這消息,還打量著我是給一群奴才逼死的!”她說到這裏,裝模作樣的拿手巾掩住嘴,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硬生生的逼紅了眼圈。


    “三姑娘少說幾句吧。”楚氏轉圜道,饒是看不慣林善家的,但林善家的是薑氏的心腹,若是這話告到了薑氏那裏,隻怕薑氏要對季瑤不利。季瑤轉頭冷笑,佯作盛怒道:“你是個賢惠人,今日又不是你給人騎到頭上來了!”


    楚氏和季瑤素來是親厚異常,季瑤連楚氏都給罵了個狗血淋頭,不難想到她的盛怒。林善家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姑娘這是哪裏的話,借給老奴膽子也不敢逼迫姑娘,況且這也是為了姑娘好。”


    “你要攆我侍女,可迴過我了?”季瑤厲聲問道,“我看你是嬸子的陪房,素來敬你幾分,心知你是個妥帖的,讓你來我這裏當差。你倒像是拿捏住了我,這幾日說得什麽混賬話,做得什麽混賬事,如若是老爺在府上的日子,仔細打斷你的腿。”又劈頭道,“知書偷了什麽東西,你們拿出來,若真有這事,說明白了還則罷了,否則,休怪我不依!”


    林善家的忙道:“今日姑娘去了太太那裏,我也就起身當差了。誰知道一進院子,卻見知書這小蹄子發中戴著一支嵌鴿血紅赤金簪,這物件我也是見過姑娘戴的,姑娘素日裏寶貝成什麽樣,怎有到了她手中的道理……”她一麵說一麵拿出了那一支嵌鴿血紅赤金簪來。


    司琴是個暴脾氣,更不說和知書素來親厚,此時已然嚷道:“這是什麽道理!這簪子是姑娘賞給知書的,嬸子連問都不曾問,就敢說知書手腳不幹淨?”


    林善家的臉色頓僵:“姑娘——”


    知書冷笑道:“哪裏不曾問,我說是姑娘給的,嬸子非要不信。也不說仔細些迴過姑娘再來處置,大喇喇就說是我偷了姑娘的東西,仗著是二太太身邊來的,便這樣冤枉我,安得是什麽心?”


    借力打臉(三)


    季瑤連連冷笑:“我倒不知道咱們府上有這樣的規矩了,主子賞下麵的東西,還要迴稟你一聲!”她說到這裏,又咬著牙怒道:“我讓你來做主子還是做奴才的?如若不守著我院子裏的規矩,隻管迴二嬸子身邊去。”


    林善家的臉上白了白,強行辯解道:“老奴既然是管事姑姑,姑娘院裏事無巨細,都應該過問,如此才能不辜負二太太和姑娘的托付。”


    雖是這樣說,但林善家的又不是傻子,這樣明目張膽的說出自己將東西賞了知書這話來,若說不是維護也說不過去了。但林善家的卻也不能反駁什麽,當著這樣多人的麵呢。那日薑氏讓她攆了知書,她正愁找不到法子,就見知書戴著季瑤的首飾,原本以為能夠得償所願,但現在看來,更像是一場早就策劃好的陰謀。


    季瑤也不去理林善家的,指著身邊的幾個丫鬟:“沒眼力的東西,沒有聽見那東西是我賞給知書的麽?還不鬆開,要我請你們不成?”


    眾人迫於季瑤親自開口了,隻好上前解了知書的繩索。季瑤一手攜了知書,緩緩地走到了林善家的麵前。她如今不過隻有十二歲,身量比林善家的矮了一大截,這樣站在林善家的跟前,像是個瓷娃娃般嬌小,她抬頭看著林善家的,冷笑道:“好一個事無巨細皆要過問一番。既然姑姑這般負責,那今日當著大奶奶的麵,還請姑姑為我管了這件事罷。”說到這裏,她轉頭道,“司琴,取了名冊來,還請姑姑好好為我管一管。”


    司琴對於這樣的事,嗅覺靈敏得很,一聽季瑤開口,轉身便進了屋,取了一張絳雲色的薛濤箋來展開,給了林善家的:“嬸子請吧。”


    見季瑤勝券在握的笑容,楚氏倒是明白,隻怕今日的事是季瑤自己授意的,為的就是等著這本名冊。想到這裏,她還是十分神助攻的開口問道:“什麽名冊?”


    “你們去將這院子裏所有人都給我喚來,我今日有話要說。”季瑤吩咐道,待那幾人去了,她這才看向楚氏,低聲道:“也沒有什麽,隻是有些不開眼的,欺我病中無力管事罷了。”說到這裏,又轉頭看著林善家的,“既然姑姑方才說了,我這院子裏麵,事無巨細皆要過問。這事還請姑姑親自動手,替我料理吧。”


    林善家的看了那薛濤箋,嚇得手都抖了起來:“姑娘——”她如今算是明白了,什麽賞了知書金簪,全都是為了現在來打算的。


    根本就是借刀殺人!她是故意引了自己來查的!


    林善家的隻覺得心膽俱裂,仍是仗著自己是薑氏的人,問道:“姑娘,這樣多人,都要……”


    季瑤笑道:“怎麽?我的知書戴了我賞給她的東西,那就是偷盜,這薛濤箋上的人,罪名都寫得真真兒的,姑姑要視而不見?”她說到這裏,又指著她道,“你是什麽東西,我身邊的人,你說攆就攆。果真最後是衝著我來的是不是?我都不知道,你這樣恨我,索性都走,我去靈州投奔老爺去,我總不信我爹也容不得我!”


    這話誅心至極,林善家的忙要請罪,楚氏則是扶著季瑤:“林家姑姑,真要姑娘這樣動氣?姑娘若是氣壞了身子,也不怕二太太怪罪!”


    若這事真的鬧到了老爺那裏去,隻怕非要給攆出去不可!林善家的忙伏下磕頭:“姑娘說這樣的話,我怎的擔待得起?隻是這樣多的人……”


    知書那頭剛得了自由,一壁給季瑤撫著心口,一壁冷笑道:“合著林家嬸子心中也是偏幫著的?姑娘賞了我東西,林家嬸子什麽都不問,便說我手腳不幹淨,偷了姑娘的東西,方才還說是小事你能做主的,沒成想現在倒有了底氣。”


    林善家的在長平侯府上風光了半輩子,何曾有這樣跪地剖白的時候?楚氏倒也樂得看這樣的一幕。往日她嫁進來,便知道二嬸子薑氏絕非好人,偏生小妹妹如何都不信,不拘別人怎麽說,都像是觸了逆鱗一樣。


    而現在,季瑤雖說斂去了方才的氣勢,但知書此時說了這樣的話,季瑤都沒有阻止,還不能說明她的態度?


    楚氏抿了抿唇,也是咳了幾聲,轉頭笑道:“知書,司琴,還不勸你家姑娘止氣,和奴才置氣,倒也不值的。”她說到這裏,瞥了一眼林善家的,“左不過奴才罷了,她料理不了,自有人可以。”


    林善家的氣得要死,但也沒有跟楚氏鬧起來的膽子。楚氏是長子嫡孫的正妻,雖說未立世子,但若是不出意外,季烜必然就是下一位長平侯了。如今二房能夠依仗的,不過就是老太太的偏寵,若是老太太閉了眼……


    如今的局麵,兩個主子在這裏,就算是二太太,也不敢這樣不顧這兩位的麵子。林善家的也識時務,隻好硬著頭皮指著那一眾粗使婆子:“還不將人都叫來。”


    不多時,伺候在季瑤院子裏的人都被叫了來,約莫二三十人,司琴站在季瑤身邊,一個個的點名。見所有人都來齊了,季瑤這才說道:“姑姑可以開始了,我和大奶奶都聽著呢。”她說到這裏,又故意說,“若是姑姑以為,這事要迴了二嬸子你才敢做主,也就迴過嬸子也不遲。”


    林善家的硬著頭皮,看著名冊,點了包括四兒在其中的近十人,這才將名冊一合,含糊其辭道:“你幾人,伺候姑娘時,這般不盡心,莫不是欺辱姑娘年幼?可知罪?”


    四兒等人原本笑嘻嘻的,但一聽這話,也是唬得臉色一白,這就要伏下。季瑤搖頭道:“姑姑難道沒有見到上麵怎麽寫的?樁樁件件寫得明明白白,姑姑不說,難道要我來說?”她說到這裏,“還是姑姑今日惱了我打了你的臉?要不要我明日去給二嬸子賠不是?”


    林善家的臉色白了又白,第一次對這個素日裏看來乖巧但淨是被薑氏當槍使的三姑娘感到了害怕。但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道理在這種時候簡直是不能再適用了。林善家的忙笑道:“姑娘這是什麽話?今日原是我不查。”說到這裏,她又展開名冊,緩緩念道:“賭牌吃酒的,嘴裏不幹淨的,下鑰後胡亂往院子裏去的……”


    季瑤也不去打斷,隻是和楚氏交換著眼神。待林善家的念罷,她這才又說:“姑姑請吧,我就在這裏看著姑姑罰他們。”


    “姑娘,這牽扯這樣多人,不如教訓一二就罷了。”林善家的硬著頭皮,還是勸了一句,誰知季瑤笑道:“看來方才知書的話,姑姑沒有聽明白?是姑姑自己說的,我這院子裏事無巨細,皆要過問。姑姑既然願意,便替我過問就是了。”她說到這裏,“為了一件莫須有的偷盜之事,姑姑要攆了我的知書;如今這些賭牌吃酒的,嘴裏不幹淨的,下鑰後四處閑逛的,樁樁件件都在這裏,姑姑倒是心軟起來。”她說到這裏,又起身道,“今日嫂子也是看在眼裏的,咱們就去老太太二太太跟前評評理去了。原來咱們家裏,被冤枉的闔該給攆出去,證據確鑿的倒是要心軟下來。”她又笑起來,滿是嘲諷,“還說是當差,進來當主子的吧?要咱們去伺候他們的!”


    林善家的忙道:“姑娘這話可是折殺我了。”說到這裏,她轉身厲聲道:“還不將這起子人拉下去,打上十板子。”


    “這起子人,你將他們領迴去就是了。”季瑤說,看著林善家的身子一僵,又笑道,“這樣的人留多了,我這裏豈不是成了賊窩?你願意來抓賊,我可不願當個山賊頭子!前日裏攆了孫姑姑,今日要攆知書,索性多攆幾個,倒也不妨事。”


    林善家的隻覺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料定是季瑤自己賊喊捉賊。看這名冊就知道季瑤必然是準備了很久了,為的就是等著自己發落知書,這才好引得自己來發落院子裏的人。又掃了一眼名冊,這近十人之中,七八人都是像四兒這般安□□來的人,這樣一氣攆了出去,豈不是要讓自己和二太太變成瞎子聾子?


    但林善家的也明白,此時隻要說出半點轉圜的話來,季瑤便迴調轉槍口對著自己。往日見季瑤和羅氏對陣,還隻覺得心中舒暢,但這次是對著自己,林善家的就覺得冷汗都快將小衫打濕了。


    那頭幾個粗使嬤嬤將這幾人拉了下去,院子裏麵一時響起求饒聲,四兒更是朝前撲了幾步:“三姑娘,婢子冤枉啊……”


    季瑤看著這小姑娘,雖說出於道義而言,還是有些不忍。但穿越了這樣多次,她對於這樣的事明白得很——何為養虎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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