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喬真的不必妄自菲薄,憑虛真君初到修真界時也不過就是個凡人劍客,半點不知修煉的法門,你看他現在的修為,才兩百多歲,已能叱吒修真界。隻要勤學苦練,總能有所進益。”


    ……


    字字句句,言猶在耳,現在想來卻唯餘諷刺!為什麽都要騙她?師尊和大師兄到底把她當成什麽?任人擺布的懸絲傀儡嗎?


    慕白羽見她聽完之後就失魂落魄,整個人再無任何反應,不由皺眉,加重聲調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後日就是我與你段師伯定好的吉日,到時寫下婚約,你就搬去無色穀。”


    “我不去。”好似變成木頭人的夏小喬忽然開口了。


    慕白羽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我不去。”夏小喬又重複了一遍,“我寧願永不能築基,也不拖累旁人。”


    慕白羽修行多年,心中早就如古井無波,但他為了師道尊嚴,還是假意怒道:“你當我這是與你商議?我還真是看錯了人,你小小年紀,脾氣倒是不小!我在四極宮幾百年,還從未聽說四極宮中有哪個弟子敢如此大不敬的對師尊說不!”


    夏小喬一臉木然的從椅子上滑落跪倒:“弟子不肖,請師尊責罰。”


    慕白羽忽然雙目盯緊了她,如一隻鷹隼盯住獵物,夏小喬隻覺一陣極大的壓力襲來,頓時再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隻想匍匐在地、頂禮膜拜,這種真真切切、渾身要害無一處不在別人掌握之中的感覺,就是傳說中的威能之壓。


    她心中腦中所有思緒都瞬時消失不見,隻餘恐懼,隻餘順服。


    慕白羽看了一眼旁邊未受影響的慕元廷,阻止他上前搗亂的意圖,冷聲說道:“都是你大師兄縱容的你如此驕縱!我四極宮的規矩,難道你忘了?五十歲還不能築基,師尊即可將如此不肖之徒逐出門牆,你現在說這等話,可是要叛出師門?”


    “弟子不敢……”夏小喬身處巨大壓力之中,受此指責,自是膽戰心驚,幾乎語不成句。


    “你可知,就算你敢,就算我不追究,出了四極宮,你的麵前也隻有一條滿是陷阱的黃泉路?若你真的隻是個平平無奇的練氣期女修,唯一可慮之事,也許隻是被淫邪之輩看中,擄去為奴或者充作爐鼎,可你偏偏氣運絕佳,若無四極宮庇護,你的這點氣運就成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玉璧,隻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劫難!”


    他的聲音並不如何高,聽入夏小喬耳中,卻字字千鈞,似含風雷之力,讓人心魂俱顫。


    “這就像身懷異寶本是好事,可若沒有保此異寶的本事,難免要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而你隻會更慘,因為沒人會想你死,隻會讓你生不如死。”慕白羽說到這裏,語氣微微緩和,“所以師尊才會教你,要你變強,強到足以保全自身!在修真界,弱者想要活路,是要看強者眼色的。”


    夏小喬此時,隻剩滿心絕望。


    慕白羽陳明利害,已經不打算再多說,隻輕輕敲了敲椅子扶手,很快一個灰衣侍童就走了進來,請他吩咐示下。


    “你送小喬去窮究閣,讓她聽聽祖師們的教導。”


    窮究閣是紫霞峰正殿,高居峰頂,平素從不啟用,夏小喬也從沒去過,隻聽趙元坤說,他年輕時曾被大師兄責罰,派去清掃窮究閣,吃了不少苦頭。


    這會兒聽說師尊叫她也去,夏小喬因仍舊精神恍惚,便沒什麽反應,乖乖跟著那侍童走了出去。


    慕元廷等洞府大門關上,才轉頭問慕白羽:“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何必騙你們?”


    “那也不一定。”慕元廷並不信任慕白羽,“你說的確實是真的?”


    “是真的。”慕白羽終於給了肯定答案,“我帶她迴來,是為了你,你也確實能夠幫她,這是一舉兩得、兩全其美的事,我隻是沒想到這小丫頭脾氣竟如此倔強。你跟著去看看吧,別總不聲不響的,也哄哄她,叫她迴心轉意才好。”


    慕元廷尋思片刻,竟然真的轉身出去,跟著去了窮究閣。


    此時外麵正豔陽高照,峰內各處都有弟子來來往往,他們一行三人神色奇異的往峰頂窮究閣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隻礙於引路的是峰主身邊侍童,無人敢上前多嘴詢問,便都等他們走過了,再竊竊私語、猜測著到底發生何事。


    夏小喬恍恍惚惚走了一路,直到到了窮究閣門前,才終於覺得清醒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嗯,我也心疼小喬的,不過,不破不立~


    ☆、晉江vip


    白天的窮究閣看起來古樸而神秘, 卻並沒有什麽可怖氣息, 夏小喬跟著侍童由正門進去,被引到了一間隻有蒲團可坐, 其他什麽都沒有的靜室之內。


    靜室內四壁潔白,沒有窗,也沒看到有什麽照明之物, 卻仍是明亮的, 侍童待夏小喬和慕元廷坐下之後,便說:“奴婢就在外麵守著,兩位有事, 傳喚即可。”


    她說完便即離去,夏小喬呆了一會兒,才轉頭看慕元廷:“你跟來幹什麽?”


    “你答應了吧。”慕元廷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開門見山, “他說得對,你現在別無選擇。”


    夏小喬有氣無力:“你走吧,我不想聽。”


    “我知道你不願意, 我也不願意,但目下實在並無別的路好走。我們就當這和以前一同出門一樣吧, 無非住的近些,你可以不用理我, 我也不會理你,也許過個十幾或幾十年,我們就能找到別的辦法。”


    夏小喬聽完沒有任何反應, 仍是呆呆坐著,慕元廷也已說完了要說的話,就這麽等著她的迴音,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夏小喬才忽然說:“原來如此。”


    慕元廷問:“什麽?”


    蒼白虛弱的少女笑了起來:“原來五年前那次出行,也是為了如今之事,那次試煉秘境……我竟然到如今才想明白!那麽大師兄……,是了,就算師尊沒有明說,大師兄想必也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怪不得……,到頭來,竟然隻有你我被蒙在鼓裏做傻子!”


    她話說的七零八落,慕元廷卻也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去摩雲山莊和赫廬城,都跟師叔要我們結道侶有關?他在測試你的氣運是否能影響到我?可若是如此,也不一定非得……哦,對,你的資質……”


    他跟夏小喬一樣說話都是半截,可剩下那半截其實也根本毫無說出來的必要,夏小喬苦笑著說:“好吧,我認命了,你迴去跟師尊說,我聽他老人家的吩咐。”


    “那你直接跟我迴去吧。”


    “師尊叫我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吧,我也想看看祖師們的元神是什麽樣的。”


    慕元廷看了看她,站起身走到門前,又迴轉頭,說:“死了從來不是一了百了,墮入輪迴,苦痛不盡。”


    夏小喬抬起頭:“你怕我自殺?”她一雙大大的眼睛格外明亮,裏麵卻沒有了平日靈活的光芒,唇邊笑意也不再天真爛漫,隻餘苦澀,“我不會的。爹娘兄嫂為了叫我活下來,才把我和聶桐藏在樹上,我怎能辜負他們?你放心,我隻是很想靜靜。”


    慕元廷最後看了她一眼,見她雖然頹喪,卻並沒有真的絕望,便放了心,出門交代了侍童一句,就迴去乾辰洞,將夏小喬的決定告訴了慕白羽。


    “你叫人送她迴去吧。”他最後說。


    慕白羽卻沒答應:“我叫她去窮究閣,自有我的用意,你不用管了,先迴青華峰去,後日我會帶小喬去見你師尊。”


    慕元廷聽完沒有立即就走,而是直直看著慕白羽說:“你知道你這樣做,並沒有人會感激你麽?”


    “我要你們的感激何用?”慕白羽站起身,負手往自己洞府裏走,邊走邊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做這些,從無私心。”


    慕元廷看著他的背影隱入走廊之中,才轉身出去,自己駕鶴返迴青華峰。


    ***


    趙元坤很快就聽說夏小喬被師尊送去了窮究閣,他先去找林元靜,“我們要不要去見師尊求個情?”


    林元靜看他一眼:“要是能去,你還會來找我?”


    趙元坤啞然,他當然知道求情也沒用,不然他早就自己去了,但是不去,他心裏又過意不去,“可是小喬不同你我,她還小呢,沒經過風雨,也沒吃過苦,陡然間這樣逼迫她,我怕她受不住。大師兄又在閉關,我也沒了主意……”


    “先等等吧,師尊自有分寸。”


    趙元坤沒辦法,隻能迴去,隨便找點手工活做,讓自己別想這些。他一投入到各種機巧之物的製作上,就很容易忘我,等把手頭這件東西做完,抬頭看時,磁盤指針已經指向了戌時末。


    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走出洞府大門,仰頭看了一眼星空,本來隻是隨意一看,卻忽然發現一點異常,正要仔細凝望,一陣直擊耳膜的嘯聲忽然響起。


    “莫如白!你在哪兒?給老子滾出來!老子來找你報仇了!”


    嘯聲過後,一道響徹四方的叫陣聲接著傳入耳畔,這把嗓音渾厚粗獷,聽著像是個粗豪漢子,可奇的是,四極宮外有護山大陣和隱藏結界,能隔絕一切內外交通,任何一人都絕無可能闖過護山大陣,他的聲音又是怎麽傳進來的?


    對方一句話喊完,迴聲未歇,第二遍已經又再響起,趙元坤想聽聲辨位,卻被一重重的迴聲幹擾,怎麽也聽不出聲音來自何方,正想去乾辰洞找師尊,就聽另一道極清朗的嘯聲響起,打斷了這層出不窮的叫陣。


    嘯聲停止時,有人應聲:“等著。”正是承影峰峰主莫如白的聲音。


    趙元坤驚奇不已,飛速掠向乾辰洞,到跟前時,發現師尊也已走了出來,便迎上去問:“師尊,這是莫師叔的對頭找上門來了?什麽人這麽大膽?”


    “西北侯家傳人有一手可震倒高山、截斷激流的虎嘯功,這兩年你莫師叔為了鍛煉劍意、四處找人挑戰,似乎就曾去過西北。”慕白羽一邊說一邊走到崖壁邊上,看向承影峰方向,“想不想去瞧瞧?”


    趙元坤當然想了,嘿嘿笑道:“弟子早想見識見識莫師叔的劍意,隻苦於沒有機會。”


    慕白羽目光如炬,看到一道極快的青影從山穀中穿梭而過,就說:“那還等什麽?”抬手揪住趙元坤,立刻跟了上去。


    趙元坤被師尊提在手上,於山穀間風馳電掣一般掠過,緊追著一道青影就自西漁峰下出口跳了出去。


    外麵果然有一個鐵塔般的大漢正擎刀等著,那大漢看見魚貫而出三個人,不由怒道:“莫如白你有沒有種?”


    承影峰峰主莫如白頭都不迴,手一伸,一柄平平無奇的青鋼劍即從掌心現形,不急不惱的說道:“他們是看熱鬧來的。”


    “是啊,道友不必在意,我等隻是好奇莫師弟進益如何,絕不插手你們切磋。”慕白羽平日一貫態度溫和可親,一代宗師的氣度擺得十足,“尊駕可是姓侯?”


    那大漢冷哼一聲:“侯必升,尊駕莫非是白羽真君?”


    “正是。兩位請便,不必顧慮我們。”慕白羽打過招唿之後,就帶著趙元坤盡量向旁閃開,給兩人留足比鬥的空間。


    侯必升這才放心,也不多說,大刀一揮,同時口中發出一聲震人心魄的巨吼,接著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刀光就源源不絕的向莫如白壓了過去。


    莫如白腳下動都沒動,隻輕輕一震劍身,接著一陣龍吟般的清嘯即從劍身發出,清嘯比起巨吼的響動可以說微不足道,卻如一絲細線穿透巨吼的震蕩,讓人從被震蕩的頭暈目眩中解脫出來。


    同時那一道道弧形刀光在接近莫如白之後就無聲無息消失,一點也沒對淡然以對的莫如白產生任何影響。


    莫如白一抵消刀光,立刻反守為攻,在青鋼劍連綿不絕的吟嘯聲中,將劍脫手拋出,青鋼劍即如長了眼睛和翅膀一樣直直飛向侯必升,於電光火石之間已向對方攻出了七劍。


    侯必升顯然早就有所準備,將一把長刀舞得輕靈迅捷、風雨不透,隻聽叮叮叮叮叮叮叮七聲,已將這七劍盡數化解。


    趙元坤身在數十丈之外,都感覺到無形劍意正沉沉壓迫全身,不由自主運功抵抗,這個侯必升竟能在直麵滔天劍意時仍能出招如此靈活,可見確有過人之處。


    他正全神貫注看著場中比鬥的二人,沒留神,身邊忽然多了兩人,直到師尊出聲打招唿,他才發覺。


    “怎麽連師兄都驚動了?元徵師兄也來了。”


    趙元坤迴神轉頭,見宮主段白鹿和赤澤峰峰主袁白徵都站在師尊旁邊,忙行禮見過。


    段白鹿並沒看他,隻點點頭,說:“如白這幾年果然進益不小。”


    袁白徵身材較段、慕、莫三人都矮小一些,氣質卻仍有四極宮高人的出塵之氣,他穿一身赤紅袍子,修長手指拈須而笑:“惹來的對手也不少。”


    三人各說了一句話的功夫,場中已經攻守易勢,侯必升手持長刀擊飛青鋼劍,接著舉刀高高躍起,以泰山壓頂之勢向著仍站在原位的莫如白直劈過去。


    那刀又厚又長,通體泛著華光,其中氣勢似是當真攜了山海之力,即便遠遠觀戰如趙元坤,都覺這氣勢壓得人心生懼意、喘不過氣。


    直麵刀鋒的莫如白卻仍不動,青鋼劍不知何時已飛迴他手上,正震顫著發出藍光,無形劍氣隨之破空而出,直直迎上連人帶刀劈下來的侯必升。


    侯必升此時無可躲避,也不可能中途變招,隻以護體功力抵擋,可是莫如白的劍氣何等鋒銳?他人剛到莫如白頭頂前方,雙腿就已經被劍氣穿透,鮮血淋漓而出。


    好在莫如白也已變招,手中青鋼劍斜橫胸前,真氣灌注之下,青鋼劍上的藍光顏色越來越深,劍氣也齊聚劍尖,幾乎凝成實質。


    “不出三年,如白必能煉出本命仙劍。”段白鹿看到這裏,忽下斷言。


    袁白徵仍拈著胡須,不置可否的說:“他最近沒少往我這裏來。”


    慕白羽並沒說話,隻全神貫注看著比鬥雙方,等著這一次刀劍對上的結果。


    無論是莫如白還是侯必升,兩人都無花哨招數,每一招都極簡卻極險,這一次正麵對上,更是讓觀戰的人都屏住了唿吸。


    “嗆”一聲巨響,場中同時爆出耀目光團,接著比鬥的二人同時向後飛去,站立不動接招的莫如白好些,不過飛退了十餘步就已站住,而以雷霆萬鈞之勢劈過來的侯必升則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向後飛了足有十丈才落地,落地後還踉蹌了兩步。


    觀戰諸人目光都極銳利,眼見一縷鮮血從侯必升唇邊溢出,莫如白卻渾若無事,再看剛剛爆出光團的地方,兩截斷劍旁是碎成七八片的刀刃,顯然這場比鬥是莫如白完勝。


    “你來得太早了。”莫如白語氣平平說道。


    侯必升“哼”了一聲:“我會再找你的。”說完就閃身消失,飛遁而去。


    趙元坤看的目眩神迷,一直在心裏反複迴味這場比鬥,也沒注意幾位長輩說了什麽,就這麽神思不屬的迴了紫霞峰,將這場比鬥琢磨了一夜。到第二日早上,隻覺受益匪淺,恨不得立刻就閉關細細參詳,卻不料他剛想去跟師尊稟明此事,就聽說身在窮究閣的夏小喬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就爆了字數……


    ☆、晉江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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