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聶明昌火化出殯。

    聶嶸以江山非聶家人為由,拒絕他一同將骨灰送入墓地。礙於時間特殊,董有昕隱忍不發。待聶明昌入土為安後,她才提出要獨自一人多留一段時間的要求。

    聶嶸一言不發地離開,聶諶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梁初歉然笑了笑:“我叫江山上來陪你。”

    “謝謝。”

    董有昕重新蹲下來,用紙巾擦了擦墓碑,盡管那是嶄新的,本就一塵不染。

    江山很快上山來,他步子很輕,氣息帶著運動後的微喘。一到墓前,二話不說,他就陪董有昕一起蹲下來,握了握她微涼的手。

    他說:“你還好嗎?”

    董有昕牽了牽嘴角:“挺好的。”

    她轉過身,看向山下,悠悠說:“我不會再哭了。我記得小時候,爺爺給我講過很多童話故事,具體內容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有一句俚語我一直記得。”

    抬起頭,望著湛藍廣闊的天空,她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流太多眼淚,就看不到太陽了。”

    江山自半蹲著的姿勢站起來。他身材高瘦,姿態挺拔,如玉樹瓊漿,微風拂過來,輕輕撩動他漆黑的短發。

    “下山後,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嗯?”

    董有昕不解。

    江山沒再解釋。

    兩個人默默在山上站了十分鍾,才牽著手走了下去。

    走到半山腰,董有昕就眯了眯眼睛看向車子停的方向。

    “我記得剛才沒有那麽多車?”

    這片墓地價格昂貴、管理嚴格,尋常人不會入內。現下不是清明時節,怎麽會有這麽多車輛?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董有昕接起來。

    梁初急切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董小姐,聶諶說讓你從別的路下山,這邊有記者蹲守。”

    猜測得到驗證。

    董有昕大怒:“這個時候都要跟著拍,有完沒完?我不會從另一條路走,他們敢拍,我就敢砸!”

    從趕迴家辦喪事至今,她心裏這口氣已經憋得太久了。本已臨近煙消雲散的邊緣,這會兒偏偏就有人要往槍口上撞。

    她聲音太響,連梁初身邊的聶諶亦聽到了。

    那邊換了聶諶說:“聽話,何寧然會去接你。別讓你哥一起牽扯進來。”

    “和我哥有什麽關係?”

    董有昕覺得莫名其妙。

    “除了陸臻,誰能知道我們這兩天在忙什麽呢?”聶諶冷笑。

    聶諶的話音一落,董有昕心裏那捧火倏地就燒起來了。

    陸臻和董靜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們,聶諶顧忌著董靜文是她親哥哥,打鼠還怕傷了玉瓶,是以不願她在此時再引發事故。

    掛了電話,董有昕看向江山:“你也聽到了,有什麽打算嗎?”

    她氣勢洶洶,大有一種陸臻要倒黴的風雨欲來。

    而眼下,最需要解決的是守在山下的娛樂記者。

    這三天前來祭拜的人頗多,董有昕和聶諶同時執孫輩的禮儀,被許多記者拍下來傳到網上,引發了又一波輿論爭議。聶諶不得不為此分神,再度為兩人的關係作出澄清。

    現在,竟然連下葬都要跟拍,這已經觸及到董有昕忍耐的底線了。

    江山知道她心裏憋了口氣沒出,淡淡笑了笑:“你想讓他們倒黴,或者讓陸臻付出代價,都可以。隻要你說,我就做。”

    聶諶已將天橙一半的股權轉讓給他,從事實上來說,他對天橙的掌控程度應當高於陸臻。他想讓陸臻不痛快,多的是法子。

    “我都想要。”董有昕毫不客氣。

    江山牽住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好似閑庭散步。

    “走吧。”

    董有昕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法子,將信將疑地跟著他走了。

    走到山下,打開車門,董有昕眼睛登時被閃光燈照了個正著。

    江山平靜的神情微微一沉,關了車門打開車窗,半靠在車邊,說:“各位既然想拍,不如出來拍個夠?”

    閃光燈停了,沒人走出來。

    江山不緊不慢地自後座上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分別拿出一疊信紙和一本支票。

    “想吃這碗飯的,過來把內存卡留下,拿著支票走。不想吃的,我就隻能送封信了。”他淡淡地說。

    “什麽信?”董有昕先問了。

    江山隨手抽了一張塞進車窗。

    董有昕展開一看:哦,律師信。

    有個記者大著膽子過來,不鹹不淡地笑:“我們拍了也不是一個兩個,更不是一天兩天,不怕你這些的。你們是工作,我們也是工作,現在拍完了,走了。”

    江山依舊是那副客客氣氣的樣子,他說:“我沒有別的長處,最大的長處就是記性好。恰好諸位我都有些印象。”

    他目光轉向不遠處車後的兩名記者。

    “我記得朝陽娛樂周刊上個月登了封道歉信,一審敗訴。”

    這說的是朝陽娛樂周刊先前報道一名女明星出軌被起訴,敗訴後,女明星隻有一個要求,刊登一周的道歉信。

    江山說完,不等對方言語,又轉向下一個目標。

    “圈內快報?最近在微博挺紅的,你們編輯部換地址了。”

    “八卦王,嗯,上周你們爆了大哥的緋聞,撤了有三天嗎?”

    ……

    董有昕:“……”

    她悄悄說:“原來你這麽八卦啊?”

    “……”江山伸手捂住她嘴巴,“別鬧。”

    江山把目光所及的媒體一家家抖了底,記者們神情有些尷尬,又帶著惱羞成怒。

    “所以,想好是要支票還是要傳票了嗎?”

    江山抽出鋼筆,在支票上簽好名字:“要多少?嗯,下一句好像應該接,要多少才離開?”他漫不經心地笑,“哦,總覺得在演偶像劇。可惜諸位不是女主角,我不想通融。”

    董有昕露出了近日來第一個發自真心的笑。

    “我是女主角。”她一本正經地給自己加戲。

    “算了算了,怕了你們了。”

    出頭鳥的那位記者走過來,扔下內存卡,拿了支票轉身就走。

    其他的猶豫半天,似乎還是不相信江山能把他們怎麽樣,遠遠地看了幾眼,上車飛快離開了。

    董有昕見他們走了,問:“為什麽給他錢?其他人呢,你還真打算發律師信啊?現在圈子裏,律師信都成笑柄了。”

    江山笑:“支票有提取密碼的。”

    董有昕差點忘了他是守財奴。

    “至於其他人,我記性好,迴去自有別的辦法給你出氣,行嗎?”江山俯身,笑著看她。

    董有昕挑挑眉:“可以。”

    “那麽接下來,我可以邀請有昕小姐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江山從另一側上來,坐上了駕駛座。

    董有昕最後透過車窗望了一眼山上遙遠的墓地,淺淺一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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