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臻神情複雜地問:“這是江山教你的?”

    董有昕雙眸明亮,微笑頷首:“是。”

    陸臻的精神突然就有了一絲頹然。他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迴劇組吧,明天我還有聶諶那一關要過。”

    提到聶諶,董有昕也心虛起來,她眼睛眨了眨:“你剛才說要替我哥照顧我?”

    陸臻警惕地問:“你想做什麽?”

    董有昕慢悠悠地說:“千萬別出賣我。”

    陸臻臉色變了又變,終是無可奈何地說:“我怕了你了。發布會是我要開的,工作室是我要設的,行了吧?”

    董有昕眉飛色舞:“還算上道。我走了。”

    她走得足下生風,細長的鞋跟在地磚上敲出清脆的節奏聲,如主人的性情一般幹脆爽直。

    陸臻苦笑了一聲,理了理熨帖得整整齊齊的西裝,自另一邊出去了。

    董有昕在迴劇組的路上就收到劇務的通知,晚上要拍她和江山的對手戲。原本在車上昏昏欲睡的她,一瞬精神振奮了起來。

    陶微看她在巨大背包裏翻江倒海地找劇本,略有幾分無言。

    “要不是我知道來龍去脈,真要以為你們是父女了。”

    董有昕手上動作未停,目光微抬:“什麽?”

    陶微喟歎:“聶先生為梁初戒了煙,你為了江山最近幾乎要變成勞模。可是誰知道,你在聶先生耳邊嘀咕戒煙嘀咕了那麽多年,他也壓著你刻苦學習壓了這麽多年,還抵不過所謂愛情的力量。”

    董有昕登時勃然大怒:“什麽?難道他這些年還在抽煙?”

    “……”陶微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麽,立即閉嘴不言。

    董有昕陰惻惻地說:“好啊,那明天我先給小哥哥算算這筆賬。”

    陶微額間微冒冷汗。

    董有昕忽然笑了,燦爛得像是一樹桃花開,又仿佛是隻狡黠的小狐狸。

    “陶微啊,你給我說漏了小哥哥的大秘密,你說你用什麽來交換我不告訴他呢?”

    陶微一看她這張笑臉就覺得渾身直冒雞皮疙瘩,硬著頭皮說:“說吧,你要我給你打什麽掩護?”

    董有昕埋頭找劇本,此時好不容易從包裏抽出那一遝厚厚的裝訂好的紙張。她聲音清脆地說:“那你別管我最近收工後去做什麽。”

    “……”

    陶微忍不住在心裏默默說了句“我就知道”。

    董有昕抬手止住她欲言又止的話頭,低頭嘩啦啦地翻劇本,一邊語速飛快地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有分寸,你放心。”

    陶微麵對董有昕一向是有心無力,她隻得吐了兩個字:“好吧。”

    到劇組飛快解決了晚飯,化好妝已經近晚上九點。

    這一場夜戲講的是朱元璋登基後,要將陳友諒問斬,借故將已是皇後的馬瑩誆騙去祭天。馬瑩得知真相後深夜持劍闖宮,要求朱元璋收迴成命。

    電影裏的馬瑩始終是溫柔又沉默的模樣,而這一場戲是她極少的與朱元璋針鋒相對的時刻。她選擇救陳友諒,不僅是為了年少時那一抹隱晦於心的情愫,更是為了朱元璋君王胸襟的名譽。而此時初登大寶的年輕帝王,被權利和嫉妒衝昏了頭腦,執意要斬殺這位宿敵和昔日情敵。

    劍出雪光,在傾盆的大雨之間分外清晰。

    年輕的皇後僅著了一身白衣,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卻單手拔劍,執在身前,雷鳴電閃,照亮出她麵容上一片蒼白,濕漉漉的一片分不清是雨是淚。

    而她的麵前,是整齊列隊的萬人大軍,步伐在雨聲裏沉悶地震在心頭,刀戟之聲伴著雨落交錯混雜。

    “娘娘,迴去吧。”

    隊伍分出一條小道,慢慢踱出一匹棗紅色大馬,馬背上一戎裝男子如是勸說。

    馬瑩容似雕雪,不動分毫,眉睫一抬,依舊是那兩字:“讓開。”

    那男子的麵容被盔甲所掩蓋,看不分明,聲色卻倏地沉了下去:“娘娘,您為了一介逆臣而與聖上反目,值得嗎?”

    馬瑩清聲一笑:“值或不值,與爾何幹?”她暗自握緊了手裏頎長純白的步光劍,眼簾輕抬,目光正凝著眼前馬背上之人,手中長劍清嘯龍吟,頓如白練長虹,頃刻挑起。

    滂沱大雨之間,黑衣坦蕩,在曠野裏被月光慢慢描出了輪廓。年輕的帝王容貌英俊,氣勢森冷,從濕潤的月色裏走來:“阿瑩,你真要與我動手嗎?”

    馬瑩一躍下馬,迎著雨水,一雙清奇黑眸熠熠。

    “陛下,若您願聽臣妾忠言逆耳,臣妾絕不願在此刻兵戈相見。”

    朱元璋細長的眉睫微微垂著,唇上還帶著淺淺的笑,落在遠處的目光裏卻已染上了透骨的冰冷。

    他緩緩開口:“那麽皇後,朕問你,你這忠言逆耳,是出於私心還是大義?”

    馬瑩先稱了“臣妾”,他便也狠下心稱了“朕”。

    馬瑩容色一白。

    她知道自己又無意觸到了夫君的逆鱗。她對朱元璋何其了解,陳友諒是他生命宿敵,若不借機將之置於死地,焉能輕易放手?

    馬瑩想救陳友諒,卻也必須在眾人麵前給予朱元璋帝王應有的尊重。她手上劍花一挽,正端於手前,作了軍中將士致敬的姿態。麵容上略顯蒼白,卻是笑意淺淺:“臣妾自追隨陛下征伐天下以來,心中便隻有陛下。於臣妾而言,陛下便是臣妾的私心和大義。”她從容不迫的模樣,如是閑庭賞花一般不緊不慢。

    朱元璋的神情略微動容,他在這一刻想起了少年夫妻的恩愛和美好,想到了奔波征戰中的相依為命和艱難險阻。

    他長歎一聲,負手而立:“皇後跟朕進來吧,朕聽你的忠言。”

    馬瑩莞爾一笑,大雨之間,她瓷白秀美的麵容格外清晰,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麵頰上,映出那如同梨花盛開一般清麗溫婉的笑。

    她收起劍,交至禁衛手中,快步跟上了朱元璋的步伐。

    “卡!”

    導演喊了暫停,他鼓了鼓掌:“很好,再補一個馬皇後持劍的特寫。下一個情景轉室內。”

    董有昕抹了抹一臉的人工雨水,望著麵前收斂了帝王冰冷氣息的江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做了個求表揚的姿態。

    江山穿著龍袍的時候,身姿挺拔,麵容清俊,比現代裝更顯英氣。

    他渾身也近乎濕透,碎發貼耳側,臉頰上滾落了幾滴水珠。

    “這身妝很好看。”他給了中肯的評價,從顏之沐手裏接過紙巾,替董有昕溫柔地擦了擦臉上的水,有條不紊地說,“手上先不擦了,補完鏡頭再說。”

    那邊陳導已經叫了:“哎哎,江山你擦什麽呢?室內還接著劇情,馬皇後臉上得是雨水,你擦了我可怎麽拍?”

    江山的動作頓住。

    董有昕“噗嗤”一笑,她搖了搖江山的手:“好啦,我去補拍特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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