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諶是當天晚上到的劇組,一來就直接把江山叫走了,劇組裏從導演到打雜的都沒人敢攔他。

    周子熙有些擔心。

    陳導意味深長地說:“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誰去都容易被誤傷。”

    “……”周子熙雖然很想說一句“我也是男人”,但還是忍住了,端了個小板凳就坐門口等著。

    兩個人照例在化妝間,這目前是劇組最清淨的地方了。

    聶諶是個相當禮貌的人,即便是心中有火,也冷淡又客氣地對江山說了句“請坐”。

    江山神態輕鬆地坐下了。

    聶諶的表情卻很不輕鬆,他倚著化妝台站著,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董靜文說你當時是臨時改機票去的雲南,為什麽?”

    聶諶第一個問題就直接切入主題。

    他站在那裏,江山坐著,這本身就是一種氣勢上的高高在上和盛氣淩人。

    江山卻很平靜,也很放鬆。聶諶既然問了,他就坦然答了。

    “我查了有昕的機票。”

    在這個互聯網極度發達的年代,這並不難查,微博上就有營銷號專門賣明星機票信息,可到底這手段非常不光彩。

    “為什麽?”聶諶還是問他這三個字。

    江山抬頭,向他微笑:“我原本是樂山人。”

    聶諶僅僅是在停頓了幾秒後,電光火石般把近來發生的事串聯在了一起。他此刻的神情終於沉了下去。

    江山姓江,他把記憶裏的所有名字過濾了一遍,將目標確定在最後一個人身上。

    聶諶問:“江啟零和你是什麽關係?”

    聶諶相當聰明。

    這是江山一貫對他的點評。

    江山露出了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我父親。”他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下一句想問什麽,短信不是我發的。”

    聶諶略俯下身,到離江山臉不到十公分的時候停下了。他那雙如同大海一般的藍眼睛裏全是狂風暴雨。

    “我不管你想做什麽,封潔的事是她的軟肋,你要麽就瞞她一輩子,要麽就離她遠點兒。”

    江山無比平靜地說:“我不想做什麽。隻是為無辜枉死的人討個公道。”

    “你知道什麽?”

    “這是我和有昕之間該說的事。”

    聶諶微微眯了眯眼睛:“江山,你別挑戰我的耐心。她對我來說,是最親的親人。隻要她不受到傷害,封潔就算是被謀殺的,我也毫不關心。不管事實如何,我希望到此為止。如果你喜歡小九,就讓這件事畫上句號吧。別再把她心裏的傷疤揭得血淋淋的。”

    江山笑了笑:“就像你隻想讓她做個乖乖女一樣嗎?”

    “我從不強求她要變成什麽樣。”聶諶認為這件事還是要解釋清楚,“小九到聶家的時候,處在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狀態,她每天小心翼翼地討我們全家歡心。我告訴她,這是她的家,我們是她的家人,她不必如此。但是你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嗎?我想小九從來沒忘過,所以即便是我那樣說了之後,她仍然自己一個人琢磨我的喜好,甚至是我爺爺的喜好。她想變成我們喜歡的樣子,我認為這能讓她獲得一定的安全感,就默許了。”

    他從未想過,董有昕在日積月累的小心翼翼後,這會變成她內心莫大的壓力。他以為,默許董有昕這樣壓抑自我的行為,能讓她獲得安全感和心理滿足,認定聶家不會再拋棄她,可這恰恰違背了她的本心,讓她給自己界定了一個圓圈,一旦走出去,她的內心就充滿了負罪和懊悔,而縮迴來,則痛苦難當。

    聶諶看完發布會後,確實後悔了。那是他像小公主一樣養大的姑娘,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如今並不快樂。

    其實,他從來都無所謂董有昕會是什麽樣的個性和脾氣,她是特定的人,從來不需要刻意改變自己討好別人,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

    江山沉默不語。

    “所以,小九的內心非常脆弱,她經不起你的秘密。”聶諶冷冷地說,“她五歲時就有抑鬱症傾向,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我知道。”江山的眼神依舊清澈而明亮,他像是記憶深處那個熱血而驕傲的少年,那是印刻在他靈魂裏的執著與堅守。

    他緩緩對聶諶說:“我知道封潔死於謀殺,是因為我父親偽造了驗屍記錄。他借了巨額的高利貸,有人能替他還債,他就做了偽證。十多年後,報應來了,雖然太晚,可終究還是來了。他又去借錢,並且這一次,債主找到了我。我看到了真實的驗屍記錄,我是個醫生,我的職責是救死扶傷,從我看到那張記錄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已經不同了。”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像一汪深邃的湖水,他的眼神亦像水,溫柔且有力量。

    “我為什麽一定要讓董有昕知道,我並非不懼怕她知道真相。隻是,她心裏埋著這樣的傷疤,就永遠不會痊愈。她永遠不知道,她的媽媽也一樣愛她。那才是她絕望的根源所在。而為了這一個真相,我家破人亡,前途盡毀,從未後悔。這是我該得的,我父親的罪。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哪怕先傷害我自己。”

    聶諶久久地看著他,想要拒絕,卻想到董有昕在發布會時那張倔強且明豔的麵龐。

    他默然片刻後,才說:“我認可你的勇氣和毅力,但這個問題的選擇權就交給她自己吧。”

    聶諶的語氣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江山含笑說:“好。”

    對聶諶來說,冷漠是他的自我保護,而對江山來說,微笑卻是他的麵具。

    盡管江山容貌英俊逼人,可聶諶仍厭惡他的笑。

    “你接下來有什麽計劃?”聶諶忍不住摸出了一根煙,不抽,就夾在手指之間。

    江山知道他心情極差,能心平氣和地與自己談話,不過是因為顧忌董有昕。

    “讓自己更強大。”江山一字一頓地說。

    聶諶若有所思地頓了頓,緩緩說:“那我們談一筆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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