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她很美,也許是因為她很香,女人頭發冰涼而絲滑的觸感拂在臉上。拓拔泓心中一動,突然湧起一種難耐的喜悅。


    他等著皇後要跟他說什麽,皇後卻哭泣著告訴他,他父皇剛剛駕崩了,他是現任儲君,即將要受命登基。拓拔泓還沒反應過來,皇後又告訴他說李惠下毒謀害皇上,已經召他進宮了。


    拓拔泓很驚詫,但是也沒有特別驚詫。他是無比聰明的人,隻聽皇後這一句話,就知道眼下是什麽局麵了。


    第165章 吊唁(改)


    他頓時也明白皇後的眼淚, 和她方才的擁抱是為何了。


    父皇駕崩了。


    拓拔泓有些迷茫,他一直知道父皇身體不好,可也沒想過父皇駕崩。


    下毒的卻是他親舅舅。


    他看到李芬的哭訴, 知道皇後說的話, 基本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李芬是斷斷不可能指控自己的生父的。


    他舅舅謀害他父皇?好像也沒什麽特別想不通的, 同床共枕的人,他父皇都能殺他的母親, 這宮裏沒有什麽事不可能。


    謀害他父皇, 自然是死罪。弑君犯上, 他絕不能原諒。哪怕是自己的親舅舅。


    他隻是有點失望,本來他是希望可以依賴李惠的。可是李惠做出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是必不能留了。今日謀害他父皇, 來日就有可能謀害他。


    但是皇後也絕對是不懷好意的。


    皇後早就知道這件事,她要不說晚不說,偏偏在他父親去世,他即將繼位登基這個關頭說, 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削除他的臂膀,好控製他。這個女人表麵溫柔, 實際用心險惡。


    拓拔泓頓時感覺到她剛才落的那兩滴淚無比虛偽,方才才生出的一點喜悅之情煙消雲散。


    貌似蓮花,心似虎狼。


    虛偽。


    拓拔泓在心裏給她下了定義。


    李惠已經入殿了。


    馮憑說:“傳他進來吧。”然後拉著拓拔泓的手,坐到了大榻主位上, 麵朝著殿門處。


    李惠進來了,兩個太監在後麵,推著大殿的門扉合上。李惠聽到那殿門沉重合攏的聲音,心一跳,有不適感。


    皇後太子坐在座上首,好像等候已久。李惠本準備一到了皇上床前便痛哭的,見著這場景,突然感覺不對。


    難道不是皇上駕崩?


    除了皇上駕崩,還有什麽事?他心中疑惑不解,但還是禮節性的上前叩頭:“娘娘深夜相召,不知是有何要事。”


    馮憑沒有喚他平身,隻是語氣柔柔道:“今夜太子也在這裏,傳你來詢問一件事情,以證我不是為了私心。”


    李惠聽著這話,心中大是膩味,心想有話直說吧,何必繞彎子。心正這麽不快想著,皇後就直說了,一句話開門見山,直接的沒法更直:“你下毒謀害聖上,已被人揭發,你知罪嗎?”


    李惠心一凜,頓時明白今夜這一遭是為何了。


    太子在前,他雖驚,卻沒慌。他眉頭一皺,嚴肅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後深更半夜召見我,難道就是為了構陷我殺人之罪嗎?”


    馮憑道:“我怎敢構陷你,把人帶上來。”


    宮女王薇,還有那名與之暗通的太監被帶了上來。兩人低垂著頭,噗通一聲往那地上跪下了,匍匐著,一句話也不說。


    馮憑道:“李公認得這兩人嗎?”


    李惠看了一眼地上跪的人,好像努力辨認了兩下,最終還是沒辨認出來似的。他重新麵向皇後,不解道:“這隻是兩個普通宮人吧?娘娘實在考驗臣了。哎,臣連自己府下的丫鬟名字都記不住,怎麽可能認得這麽些人。”


    馮憑說:“李公記性這樣差,如何料理朝事呢?朝中的巨細,可比這兩個宮人的名字要複雜的多了啊。”


    李惠眉皺的更深。


    她不慌不忙,神態從容,見李惠凝神不語,便轉向那宮女:“李公說不認得你,你便自己講吧。你當初是怎麽對我講的,現在依舊向太子講一講。可記住了,人命關天,一句話也不可以亂說啊,否則後果不是你們承擔的起的。”


    王薇臉色蠟黃,這宮女相貌還不差的,事發之後,整個人憔悴下來。她知道自己的結果是必死無疑,而今已經有點失魂落魄。


    她兩眼無神,麵目無光,啞聲陳述說:“奴婢是李夫人宮中伺候的,李夫人入宮前,是在李公府上的。”


    馮憑說:“李公說我誣陷他,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說的話是真嗎?”


    王薇說:“奴婢家世皆在李公府上為奴,有名籍在錄,沒有什麽可說謊的。”


    馮憑說:“你是怎麽給皇上下毒的?”


    王薇說:“我將□□放在夫人送給皇上的湯中。那藥無色無味,禦醫驗不出來,且是慢性毒,不會突然發作,就算毒死了,也隻當是尋常傷病。皇上身體素來不好,我遂以為不會事發。沒想到還是被娘娘知道了。”


    她突然唏噓流涕,磕頭如搗蒜:“此事都是奴婢一人所為,奴婢有罪,跟李公沒有幹連,跟父母兄弟也無幹,請娘娘賜我死罪吧。”


    這奴婢當著拓拔泓,竟突然翻供了。


    馮憑道:“弑君之罪,不是你說跟父母兄弟無幹就無幹的。你現在想起你還有家人了,作惡的時候為何沒有想起呢?是你的愚蠢連累了他們,你確實應該愧疚。”


    她沒再詢問證人,而是抬眼示意宦官。宦官見眼色,小步走上來,呈上一小托盤,上麵放著一隻白瓷的小瓶:“這是從李夫人宮中搜出來的。”


    李芬聽到這句,已經跟著痛哭著往地上跪下了,高唿:“妾有罪,妾禦下不嚴,請皇後太子治罪。”


    李惠看到女兒如此,生氣地退開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你糊塗!”


    他同時抬了大袖,指了李芬,怒其不爭道:“你怎麽如此糊塗,這是皇後的計策!這□□是她自己預備的,串通了這吃裏扒外的婢女誣賴你,你怎麽還承認了?”


    馮憑道:“這瓶中裝的,是金剛石的粉末。摻在食物裏服下,不會立刻致死,但這粉末會附著在人的腸壁上,摩擦腸胃,使人腸胃破裂出血,最終在痛苦中死去。這種□□,連宮中的禦醫都不熟悉,我也是廢了心機才查明,敢問李夫人身在閨中,又是從哪裏得來的呢?普通的奴婢,更不可能有這種東西。”


    馮憑明顯感覺到拓拔泓的手握緊了。少年五指修長,有些發汗。他背也僵硬打直了。


    他知道是一迴事,親眼見到又是一迴事。


    一向疼他的舅舅,竟然會做這種狠毒的事。原來他對父皇的所有恭順,對自己的所有愛護都是裝出來的。


    拓拔泓畢竟也隻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再成熟,也還是個孩子。他雖然長在殘酷的宮廷,但心底還是對人有信任的。李惠是他除了父皇之外最親的親人了。


    馮憑注視著李惠說,目光冷的像兩道刀鋒:“人證物證俱在,李公還不肯承認嗎?”


    李惠想發怒。


    他太生氣了,幾乎想指著皇後鼻子痛罵。這個潑婦,怎麽什麽話都敢拿出來說,什麽事都敢做。李惠恨得想動手抽她一巴掌。


    然而看到拓拔泓在一旁,他硬是強忍住了,道:“皇後這話過分。臣沒做過的事,如何承認。”


    他伏地叩首,也不再麵對馮憑,隻是衝著麵色木然的拓拔泓,傷心做了哭腔道:“殿下啊,老臣的心,旁人不相信,你還不相信嗎?老臣一顆心隻為了殿下,殿下不能聽信他人讒言啊!”


    李惠是老狐狸了,並不在意什麽證據。他知道,這宮中的爭鬥,從來是不講什麽證據的。證據不證據從來不是關鍵。關鍵隻在人。人要殺你,沒有證據也能殺,人不殺你,證據再齊全也是廢紙。


    證據永遠是死的。


    可以被人製造,也可以被人毀滅。


    人心才是殺人的利器。


    東西在那裏,看不看由人,信不信也由人。


    更何況,皇後的證據根本不足。隻憑這個要將他定罪也太可笑了。


    他言之鑿鑿,擲地有聲道:“皇後既然要構陷我,還怕找不到證據嗎?別說謀害皇上,皇上哪怕說我謀害了太子,隻要皇後想要,證據一樣會有。臣無罪可認,皇後若一定要給臣定罪,臣也無話可說。”


    馮憑知道她碰上對手了。


    李惠說的的卻是事實。如果李惠見到證據就認了,她自然可以殺他。可是李惠抵死不認,她殺他,就會變成構陷殺人。如果事情變成這樣,對她是極為不利的。先帝剛死,皇後就開始構陷大臣,誅殺朝廷重臣,她的名聲會毀於一旦。一旦有人想對付她,這就是會成為她鐵打的罪狀,和敵人最好的理由。


    更關鍵是,如果拓拔泓也這樣認為她,她接下來的路就無法走了。


    李惠沉著臉道:“皇上正病重,皇後不思為皇上分憂,卻開始挑釁生事排除異己,構陷朝廷重臣。皇後是何用心呢?”


    馮憑目光淡淡注視著李惠:“別的證人可能是我收買的,你的親生女兒也是我收買的嗎?那夜你入宮,想趁皇上病危,利用李芬謀奪遺詔,這事你承認嗎?下毒之事,也是李芬所舉,你要如何強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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