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鼻子很靈的。”他笑著說。


    “你嘴上有櫻桃的味道。”


    他接著說:“還有甜奶酪的味道。”


    “真喜歡你,好想親你啊。”他小聲說:“咱們做朋友吧。”


    他嘴裏的做朋友,就是親嘴兒,兩個相好的意思,就像他跟蘭延賀若似的。馮憑卻不曉得他言語的意思。


    馮憑皺著眉,看他漸漸逼近,有些不自在,然而也沒想起要躲。劉襄小心翼翼地湊近她,捧了她的臉。


    一個柔軟而冰涼的東西貼上了她嘴唇,非常軟非常滑,是一塊肉。


    馮憑愣了一下,要推開他,劉襄身體卻往下一栽,沉沉地壓過來。她哪見過這種場麵,嚇的登時尖聲大叫起來:“啊!!!”兩隻手去抓撓他臉。


    那李延春正過來找她呢,聽到尖叫聲,趕緊提著燈籠奔過來看,就見劉襄把馮憑壓在草叢裏。李延春大叫一聲,上前一步,一把將他提了起來:“你這個畜生,對貴人做什麽呢!隨我去見太後和皇上!”


    第47章 官司


    苑中正在演傀儡戲,五顏六色衣裳的傀儡在戲台子上做出各種動作,念出戲詞,咿咿啊啊開了場。拓拔叡靠坐在胡床上,翹了個舒服的二郎腿,一邊不住嘴地吃著櫻桃,一邊指著戲台子上給太後介紹:“這出戲叫目連救母,太後快看,剛上來這個女的就是目連的母親,她叫青提夫人。這個女人貪婪吝嗇,從無敬佛禮佛之心,好殺生,不曉得行善,死後被打入陰曹地府,日夜受苦刑。幸好她生了個好兒子,目連不忍心看母親在地獄受苦,於是出家修行,得了神通,救她母親脫離餓鬼道,重入輪迴。”


    “太後快看!”他直了身指道:“這就是餓鬼道,很可怕啊,太後看到餓鬼了嗎!一會她兒子就要出來了!”


    太後笑道:“皇上別叫了,我會看呢。這戲我看過,目連救母麽,這是《佛說盂蘭盆經》中的一個故事。佛經上的東西麽,無非都是那些,勸人信佛,行善,百般跟你講信佛有多麽多麽好,能得好報,不信佛的下場有多麽多麽慘,青提夫人不信佛,所以死後墮入餓鬼道受刑,目連信了佛,所以最終救他母親脫離苦海。說來說去都是這些。”


    常太後是佛教的忠實信徒,雖然不識字,卻讀佛經,禮佛事佛,難以想象她嘴裏會說出這種話,眾人都訝異。


    拓拔叡道:“也不能這麽說,這個青提夫人,的確是太壞了太壞了!你看她,她竟然殺生啊!整天宰殺牲畜,大肆烹嚼,不思善念。為了口腹之欲,屠戮生靈!”


    常氏笑:“皇上這話無理,誰還能不殺生,不吃肉了?咱們不也要吃肉嗎?人不殺生,不吃肉,那不是要餓死了?佛祖也會怪罪的。”


    拓拔叡道:“朕可沒有她吃的多!你瞧她,真是,見什麽吃什麽啊,從來也不念經!朕每年捐錢給佛祖造金身造寺廟,供奉香油,佛祖知道朕的誠心的!”


    常太後笑道:“佛經典籍中,我最不喜歡這個故事。為了刻畫孝子,故意把母親寫的這樣壞,這樣可恨,可見其居心了。”


    拓拔叡說:“不,不,這戲不是這個意思。這戲是勸天下的兒子們要孝順娘親,不管做娘的犯了多大的錯,那到底也是自己的娘啊,怎麽能當真拋棄她呢?王祥也有臥冰求鯉的故事,這都是孝子啊。”


    常太後但笑不語。


    目連的母親脫離餓鬼道,進入畜生道,第二世變成了狗。演到這裏時,便有一隻真的黑狗上了台子,拓拔叡樂的前仰後合,直讓太後看,常太後笑微微的說:“我知道了,皇上別叫了。”


    一出戲演完,又換了一出,這迴常太後比較喜歡,看的專注,拓拔叡卻沒了興致,仰在那打起了瞌睡。睡了約摸兩刻鍾,他醒了過來,發現戲要完了,便打起精神,陪太後看最後幾幕。


    正看到要終了,忽然有個宮女走上來,跪下說:“奴婢還太後賀壽。”


    太後過壽,哪輪得到她一個小宮女來賀壽。常太後摸不著頭腦了,轉頭問拓拔叡:“皇上,這又是什麽節目?”


    拓拔叡手肘靠在胡床的扶手上,手掌著腦袋,嘴裏鼓動,正歪了頭大嚼點心,一邊抖腿一邊問:“什麽?”


    常太後訝異道:“這不是皇上的節目嗎?”


    拓拔叡抖腿的動作一下子停了,轉過身坐正,道:“朕何時編排過這個節目了?”


    他看向那宮女,忽然變了臉色,怒道:“你是哪兒冒出來的?誰給你的膽子衝撞太後!把她給我攆出去!”


    常太後忙阻攔道:“不用!算不得什麽衝撞,她自己上來的,興許隻是一片孝心呢,皇上不要責怪她。”


    常太後細打量那宮女,發現她模樣很清秀,皮膚白皙,眉眼淡淡的,是個美人兒模樣。常太後心中一動:“你是哪個宮的?”


    宮女低泣了迴道:“奴婢是宋美人宮中的。”她說到這句,突然磕頭,泣道:“求太後為奴婢做主。”


    一旁的宋美人早已經變了臉色。常太後問道:“你有什麽事需要老身做主的?”


    宮女泣道:“奴婢叫趙奇,是宋美人宮中伺候的。前段日子,皇上幸了奴婢,宋美人卻隱瞞著這事,不讓太後知道。奴婢不敢求榮華,隻是近日來感覺身體不適,月事遲遲不來,奴婢心中日夜不安,唯恐真有誕育。此事無外人得知,屆時奴婢有口莫辯,將受無妄之冤。奴婢實在害怕,隻能請太後做主。”


    這話一出,四眾皆驚,常太後都驚了。宋美人罵道:“你這賤人!胡說什麽!”


    拓拔叡更是怒漲,索性站了起來,也顧不得說話,三兩步上來,當著那宮女胸口一腳踹,直將人踹翻在地。


    “你好大的膽子!敢造朕的謠言了!也不看看你什麽模樣!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打,打到她說不出來話為止!”


    常太後攔道:“是真是假,問問她就知道了,發這麽大脾氣做什麽。”


    拓拔叡道:“朕就在這裏,有什麽事情問朕就是了,問她做什麽?輪得到她說話嗎?”


    那趙奇哭道:“奴婢一句也不曾撒謊。就是借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欺瞞皇上和太後。”


    常太後攔住拓拔叡,說:“皇上,你朝中的事,老身不管。可這後宮的事,是皇家的家務事,老身不能不管。我可不許你由著性子來。她若說的是真的,我可要責備你了,你是皇帝,對後宮要一視同仁,怎麽能這樣偏私呢。這種事你瞞著不許人說,她要是真懷了你的骨肉怎麽辦?”


    拓拔叡道:“連這都不清楚,朕是傻子嗎?”


    常太後也有些不高興,向趙奇道:“你說這話,可有證據嗎?這宮裏不是由你信口開河的地方,老身在這裏,皇上也在這裏。你要是說了一句假話,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你就要沒命,知道嗎?”


    趙奇道:“奴婢說的都是真話。”


    拓拔叡坐迴胡床上,氣咻咻瞪了她一眼,看她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常太後道:“你說的是真話,沒人敢相信,你的證據呢?”


    趙奇從腰間取出一枚玉佩來。太監忙呈遞給太後:“這是皇上臨幸奴婢那日賞賜的。”


    常太後拿了玉佩,看拓拔叡:“皇上?”


    拓拔叡嗤笑了一聲,轉過頭去,不以為然:“誰知道她是從哪偷來的。”


    趙奇哭道:“真的不是偷的,奴婢怎麽敢偷皇上的東西,還拿出來給人瞧。皇上後腰的右邊有兩一大一小兩顆小痣,別人不知道,太後應當清楚的。”


    拓拔叡道:“你盡管繼續編。”


    常太後忽然轉過頭,照著拓拔叡的頭拍了一下,訓道:“你這小子,還嘴硬,還耍賴!自己做過的事,自己都不認了嗎!沒人管你,你真是欠打了!”


    拓拔叡蹦了一下,指了趙奇,目瞪口呆:“她……”


    常太後說:“她什麽?你敢說你沒做這事!”


    拓拔叡說:“她騙人的!朕幸她才沒半個月,她怎麽可能懷孕?朕一聽就知道她撒謊。這女人,當著朕的麵都敢信口開河,連命都不要了,她肯定別有用心!太後,你可別留著她,這女人可怕啊,心機太深了!她敢栽贓陷害朕啊!”


    常太後笑罵道:“你做的事,反過來說別人別有用心。她能有什麽用心,不就是伺候你一場,指望你給她個名分嗎?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麽好怪罪的。你啊,就是偏心太過了。”


    拓拔叡說:“朕怎麽偏心了?太後,你聽她的謊話,不聽朕的真心話了。”


    常太後安慰了可憐蟲似的,哭哭啼啼的趙奇,說:“你別怕,這小子就愛胡來,老身給你主持公道。”又訓斥了拓拔叡幾句。


    宋美人十分丟臉,常太後口氣微慍道:“宋氏,皇上年紀小任性,你的年紀可不小了。你在皇上身邊的責任是伺候他,照顧好他,不是讓你在那代替主子,決定皇帝家務事的。老身以前沒教過你,今天你應當記一記。”


    宋美人低聲道:“妾知道了。”


    氣氛正沉悶,李延春提著劉襄過來了。馮憑跟在後麵邊走邊哭,眼睫上掛著淚珠,腦袋上還掛著幾片草葉子。


    常太後和拓拔叡一看她這個樣子,又都同時笑了。拓拔叡拉了她靠在膝蓋上,兩個手摟住,說:“怎麽了?哭什麽?”


    馮憑指了劉襄嗷嗷哭道:“他,他那個我……”


    李延春將劉襄帶到太後麵前,簡直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太後啊,這個小子,臣剛才看到他,欺負非禮小馮貴人,做那種禽獸之事啊!”


    劉襄掙脫太監,不滿道:“我沒有,你添油加醋做什麽!”


    常太後也震驚了:“這是怎麽迴事啊?”


    拓拔叡嚴肅了起來,捧了她後腦勺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馮憑啜泣道:“他說他跟我玩捉迷藏,讓我去藏,然後我就去藏起來了,他就來捉我,把我捉到了。”


    常太後和拓拔叡聽的莫名其妙,李延春補充說:“臣過去的時候,他把小貴人按在草叢子裏,小貴人正大叫呢!迴來一路哭,太後,你看看這……”


    常太後知道劉襄這小子做事一向沒譜兒,沒什麽荒唐事是他幹不出來的,一會跟烏洛蘭延等人混,一會又跟這個混。常太後頓時罵道:“你這混賬東西,吃飽了撐的,你幹什麽不好,幹出這種事來!我這太後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今天我是不管你了,看皇上怎麽收拾你吧!今天打死你我都不救了!”


    拓拔叡有些不愉。


    馮憑雖然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劉襄卻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什麽都懂了。劉襄平日裏跟烏洛蘭延等人玩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拓拔叡是知道的。他若是以一個成年男孩子的身份欺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這性質就有點惡劣了……不滿十歲的幼童,這在朝廷的律法都是重罪,是要殺頭的,更別說還是皇上冊封的貴人,拓拔叡都不碰她。不過劉襄是小常氏的兒子,自家人,他又沒法真拿律法辦,加之也沒造成傷害。


    拓拔叡皺眉道:“讓你娘來領迴家,自己管教去吧,以後不要再讓他進宮了。”


    馮憑有些愣神。她估摸著常太後和拓拔叡會當劉襄和她玩鬧,小孩子玩鬧是很正常的,不會怎麽嚴厲的,頂多訓斥幾句,沒想到拓拔叡說出這句話。


    她啜泣著解釋道:“他也沒怎麽樣欺負我,就是,就是親了一下。”


    拓拔叡高聲道:“行了!朕對他已經夠寬宏大量了!”


    馮憑哆嗦了一下,頓時不敢說話了。


    馮憑還小,不曉得男女之事,加上她和劉襄一向關係挺好,每每一起說話玩耍,就覺得親了一下也沒什麽。


    但是拓拔叡是成人,他曉得男女之事肮髒,他不會覺得親一下沒什麽。別說親,就是拉一下手,都已經是相當的染指了。貴人再小,也是皇帝名分上的,容不得旁人親昵,劉襄這是犯了極大的忌諱了。


    常太後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沉著臉,完全不幫劉襄說話。


    小常氏聞訊趕來,照著兒子臉就是一巴掌,打的劉襄哭哭啼啼。小常氏十分尷尬地向皇帝和太後,馮貴人賠了禮,抓著手將劉襄帶走了。


    深夜,馮憑在太後宮中,抽抽搭搭地解釋晚上的事,自己不是故意,常太後摸著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別自責了,這事怪不得你。這孩子平日就糊裏糊塗的,做事不曉得好歹,讓他整天在宮裏也容易闖禍。我看他整天做事情,我都不放心,給他受個教訓也好。”


    馮憑說:“皇上好像生氣了。”


    常太後道:“他是皇上,能不生氣嗎?你以後也要懂事一點了,他是皇上,你要跟別人親親昵昵的,不是掃他麵子嗎?他能喜歡這個,愛那個,他是皇帝,他有這個權力。你不能,你隻能有皇上一個。你說不然,這宮裏怎麽除了宮女就是太監呢?他們都不是男人,這宮裏,隻有皇上一個人是男人。”


    馮憑低泣道:“我以後記著了。”


    第48章 婚宴


    常太後摟著馮憑安慰了一會,拓拔叡那邊來人,召馮貴人到太華殿。


    太後遂讓蘇叱羅端來水,給馮憑洗了臉,重新梳了頭,又換了一身衣裳,便讓太監送她去太華殿。


    馮憑到了太華殿,見殿中無人,宮女侍從皆不見,隻升著蠟燭。


    帷幕被風吹動。


    她隱約聽到說話聲,便撩開帷幕,隻見明燭高照,通紅一室。許多張死白的臉,上麵描繪著漆黑的眉目和血紅的嘴唇,身穿著五彩斑斕的衣裳,伴隨著人聲,一下子衝入視野,好像進了妖怪窟窿。她控製不住地尖叫一聲:“啊!”


    一低頭,看到拓拔叡,正坐在帷幕後的象牙席上,一個雪白瘦削的背影。


    馮憑嚇的後退兩步:“皇、皇上……”


    拓拔叡聞聲轉迴頭,見是她,笑伸出手來,道:“別怕,是傀儡。”


    他勾了勾手:“過來一起坐。”


    馮憑嚇的魂都要飛了,勉強伸出手。拓拔叡笑了笑,合攏了五指,握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後生存日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刀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刀豆並收藏皇後生存日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