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刺耳的哭笑聲裏,我背著白如雪終於趕到了地府的報名處。還沒有等我緩過神時,負責點名的金四、銀五,衝我獰笑著,我將緊張的四肢放鬆了一下,並向他們躬身微笑以示敬意,他們的職責和職務相當於上麵的派出所的所長和指導員。然而,他們在我們這些弱小的小鬼麵前卻表現的如同傲慢的將軍。就在我不注意時,我的背後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這是一種鐵鞭,鐵杆、鐵繩、鞭稍也是鐵的,並且還墜著兩寸長的小尖錘。我被重重地擊倒在地,背後的骨頭幾乎都碎裂了。

    賤貨,起來!金四揚著鐵鞭朝我罵著。銀五衝上來把一隻腳又踹在我身上:你才來了幾天居然敢私自出去,你以為你是誰?把這個不知道長短的東西關起來。他的話音未落,早有幾個幸災樂禍的鬼把我拖起來,並念念有詞:起來吧地上涼,帶你去一個清淨的地方,保證你就和修仙一樣。這時白如雪不住地哀求著金四、銀五,她哭著說著並被他們推來桑去,那樣子是如此的無助和淒涼。

    我被關進了一個陰濕寒冷的黑洞裏。這個黑洞與陰陽界是完全隔開的,這樣我就失去了與外界上下左右的一切信息。其實再煎熬一段時間,我就有了探親假,那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迴去看妻子和孩子了,白如雪卻說可以偷偷出去,隻要不被發現就沒有事。看來當初我的決定確實糊塗,有這樣的下場其實是意料之中的,白如雪在這裏被稱美女鬼,在這之前她對我表現出的一些異常舉動,早已經被一雙雙嫉妒的眼睛盯上了。從上麵迴來時,她哭的那樣傷心,是因為迴去之後,發現她的丈夫和那個從前她的情敵肆無忌憚地纏綿在一起了,白如雪就是這麽多情,你都快離開上麵一百天了,你的情敵和你丈夫纏綿在一起,這是太自然不過的事了。但是,她還發誓要報複人家。

    真黑,陰森森的黑,無邊無際的黑,黑啊,黑得隻能感覺到心在慌肉在跳!黑,黑得連自己都看不見。我將在這個黑洞裏蹲多久?誰還可以知道我,就這樣慢慢地消失,消失在滾滾的黑幕後麵。死沒有什麽可怕的,可怕的是靈魂的煎熬,最大的折磨是我的記憶和思維還如此清晰。此前在上麵時,他們把死亡描寫的太美麗了,一死百了,人死如燈滅等等,現在看來那些話是多麽的天真和荒誕。是的,許多人話是不可以相信的。

    上帝啊,請你慈悲給我一點光亮吧,我渴望光明,我隻需要一點點,哪怕就針尖那麽點也可以。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有聲音就在眼前傳來:新來的,說你呐,成天瞎叫喚什麽?

    你是誰?和你一樣。

    你也是鬼嗎?

    瞧,你這話咋說的?人和神是不會住在這裏的,我當然是鬼了,而且,是一個老鬼。順著聲音我用手摸索過去,那聲音原來就來自同一個黑洞。我驚喜交加地四處尋找,終於找到了這個與我同處一個黑洞的鬼。在寂寞無助時能聽到鬼的聲音也是莫大的安慰和幸福。

    一場戰爭就要開始了。

    我問甄貴發:你是怎麽知道的?

    甄貴發將他的一隻破鞋從耳邊拿開:你以為我這僅僅是一隻破鞋?錯,它是我的信息溝通器。

    我十分驚訝地說:就是電台?收音機吧?

    甄貴發有些自豪地迴答:當然,也可以那樣說吧。

    於是,我學著他的樣子,也把自己的一隻鞋脫下,將鞋後跟緊緊地捂在耳朵上。像使用移動電話一樣,站起來四處尋找信號。幾番折騰之後,鞋子裏麵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於是,我來到甄貴發跟前,俯下身子聽他鞋子裏麵的故事,他聽的津津有味,我卻什麽也沒有聽到。一隻破鞋可以當收音機使用,這老家夥不是閑的沒事拿我開心吧。

    甄貴發放下他的那隻破鞋:我拿你開心了嗎?我吃驚地:我說什麽了?我什麽都沒有說。

    甄貴發非常嚴肅地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說的什麽?信任,需要信任,你明白嗎?你一個小鬼,天地間的奧妙你能知道多少,不知道就不要否定。我簡直是見了活神仙了,他怎麽什麽都知道?包括我心裏怎麽說,他居然都知道。我仍然不解地說:你那電台裏都講了些什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鬼,據大陰帝國電台最新消息說,倭瓜國在大陰帝國邊界挑釁不斷,大陰帝國元首就要向倭瓜國宣戰了。

    我說:倭瓜國是個什麽國?

    甄貴發長長地歎了口氣:倭瓜國是個野蠻殘暴的民族,在我的軍旅生涯裏,在上麵在下麵曾經三次參加了與倭瓜國的戰爭,每次我們都得不償失地結束戰爭。元首這次看來是橫下心要與倭瓜國決戰一場了!然而,大陰帝國的國王卻傾向於談判議和。是啊,議和是雙方的事,如果倭瓜國不和,這戰爭不是照樣開始嗎?甄貴發無奈地笑了笑:戰爭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在上麵活著的時候,我在部隊當了三年炮兵。

    甄貴發用他那深不可測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大陰帝國可能用得上你這樣的人才。我確實笑了:你們這裏也有炮兵部隊?不,我們這裏,他朗聲笑道:告你說吧,小鬼,我們大陰帝國是強大無比的,海陸空的軍事力量,在全陰界都是數一數二的。不要懷疑,你的懷疑隻能證明你的無知。你聽說過十八層地獄吧?我們現在就是在第一層地獄。

    濃濃的黑暗好似無形的壓力,感覺自己處在一種真空狀態。沒有發現,原來甄貴發居然是個愛國者。他的言論使我想起那句最簡單又普通的話---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據他說我很快就會出去,是的,我太渴望自由了。其實陰間也沒有什麽不好的,隻要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就不會那樣心驚膽戰了。

    自由啊你在哪裏?

    自由就在你心裏。甄貴發繼續說:你出去之後,你就去找湘夫人。她會關照你的,她可是皇親國戚。

    我衝他淡淡地一笑:湘夫人那樣的貴族,人家認識我是老幾?甄貴發非常認真地說:你見到他時,就說你是我的小老弟。

    好使嗎?

    當然好使。

    好的,我出去之後再說吧。現在你的電台又在廣播什麽?可以給我說說嗎?甄貴發說:現在播放的都是些廣告,征婚的、賣藥的、還有股市行情。我的天!原來下麵的鬼也在炒股。

    在被關進這個黑洞的漫長日子裏,我痛苦地思考了許多問題,我一直處於一種思考中,現在歸納起來又感覺什麽也沒有思考明白。明天怎麽辦?以後怎樣?一切的答案均是未知。有一點是可以明白的,在上麵時我是個窮人,現在我是個窮鬼。我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恥辱?現在除了思考,我沒有什麽有意義的事可做,在這個無邊的思考迴憶中,就是把自己的一個個傷口---長的短的深的淺的,用迴憶的手把它們揭開,再用溫柔的迴憶將它們一個個地愈合。

    甄貴發突然打斷我的思緒:聽,有新朋友來了。

    果然,沒有多大工夫,一個哭天喊地的家夥被金四、銀五押送進來。

    這家夥仍然哭的十分厲害:求你們放過我吧,我有得是錢,美女更是召之即來,你們要什麽?我全給你們。我真的還沒有活夠,我知道我現在仍然還在高幹病房搶救。求你們放我迴去吧。由於我不會隱身,這家夥握著我的手苦苦哀求於我:哥們,冷靜一些。

    什麽?你叫我哥們?我是王處長,是享受副廳級待遇的王處長。

    聽了他這話,我心裏猛地敞亮了許多,閻王爺在這方麵做的還是比較公平的。當然,心情好說出來的話也就好聽:王處長,你冷靜些,據我認為你迴去的可能性不大了。有機會在下麵努力幹個處長、廳長的,不是沒有可能的。

    閉上你的臭嘴!上麵下麵怎麽能一樣?也許對你這樣的窮鬼上麵下麵都一樣。

    你怎麽這樣說?

    看看你的穿戴,看看我這身行頭,你渾身上下的穿戴,還沒有我的一隻襪子值錢。

    王處長,你他娘的什麽素質。都到這個地方了,你還顯擺什麽?

    老子就顯擺了,你就是個窮光蛋----哈哈哈哈哈哈哈----少給我套近乎。

    是的,憤怒迫使我暴力的拳腳全然使向這個囂張的家夥。現在他老實了。這時:甄貴發現身了,他放下那隻鞋子---收音機。用一種古老的曲調唱著:

    東發亮,明星照

    梳頭洗臉把香燒

    一炷真香指天地

    不怕閑人亂吵鬧

    兩根白燭分左右

    凡家不知青根雅

    東發亮,明星照

    天母娘娘垛金船

    頭船坐著黃思女

    二船迎來李翠蓮

    叫你上船不上船

    推三躲四等來年

    他剛剛斷了陽氣,王處長真的死了。情緒激動的王處長:我沒有死,我不會死的。甄貴發笑道:我從來不說假話,你自己可以摸一摸自己的胸口,是不是徹底涼了。

    涼了,涼了,徹底涼了。我的錢啊,我的那麽多房子啊,我的那些美女啊,永別了。

    這個叫王處長的新鬼,用上麵的計算法,他在黑洞裏僅待了一個禮拜的樣子就出去了。金四、銀五說他遺體火化的那天,伴有大量錢財燒來,要王處長自己用密碼去大陰帝國銀行去領取。那家夥臨出去時,衝我冷笑著:我會記住你的,你的拳腳確實令我印象深刻。我從來沒有受過那樣的氣,你等著,有錢能使鬼推磨。我靠!窮不和富鬥,民不和官鬥。我又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我隻能祈禱那家夥能忘記我。

    甄貴發仍舊平心靜氣地聽他的---收音機。我又開始進入了無限的遐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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