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走了,是道不盡的未知。


    可能是生,可能是死,可能前途未卜。


    然,有的路其實注定沒有選擇。


    血郎君當初把人帶迴來,以為可以從此遠離是非。盡管水珠璣的建議沒安好心,可這是唯一能讓無淚留下的辦法。


    而當時,依托妖境才是保命的根本。


    想想這些,側眸睇眼一旁。


    道:“怕嗎?”


    無淚搖頭,人雖小步伐卻沒有遲疑。


    道:“無生門沒了,明夷、明嬰兩位師兄不能再丟,我要把他們找迴來。”


    “你想重建無生門?”


    “嗯~~~”小家夥再度搖頭,稚嫩的臉上有著超出一般人的成熟,道:“影叔叔說過,名利是是非頭子。無生門,樹大招風。


    爹爹就是拋不下這“名”舍不下這“利”,才會走上這條路。


    所以,我不想這樣。”


    “嗬,小屁孩懂什麽?


    你爹是為了大義犧牲,無生門是為了正道而亡。什麽名啊利的,太小看你爹了,懂不懂?”


    說罷,他就收迴目光想看別的地方。


    小孩子就小孩子,哪裏曉得大人的良苦用心。


    毛都沒長齊,張口就名利。


    那廝,也不知道教些什麽?一天天的,沒得教壞人。


    可他話音剛落,小家夥不同意了。


    立在原地,怎麽拉都不走。


    無奈,隻好耐心哄著:“怎麽啦?”


    刹那,小家夥那一本正經的抬眸,清靈澄澈的眸子一下就照進他心底,不由自主愣了神。


    喃喃道:“我說錯了?”


    見狀,無淚這才點了頭。


    道:“爹爹的名不是個人的名,是無生門的,是天下的,也是正道的。他的利,也是無生門的,天下的,正道的。


    先天下,後個人。


    這才是,他的名和利。”


    “既然這樣,你把他們找迴來做甚?又不想走你爹的老路子,又想找人,這樣,豈不矛盾?”


    “我想把爹爹的堅持傳承下去。”


    “什麽意思?”


    “無生門可以沒有,無生門不能斷。我還小,沒有足夠的能力,做不到爹爹的成就。


    但是,兩位師兄可以。


    隻要把他們找齊了,爹爹的苦心就不會白費。”


    聞言,血郎君好是一陣出神。


    久久才伸手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笑道:“又是他教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還行,你爹沒白疼你,他也還教的不差。”說著,指著前方道:“出了前麵的岔路,妖境就和咱們沒關係了。


    遇到什麽都有可能,你要有心裏準備。”


    “嗯,”無淚聽罷,擲地有聲的點頭應答,忽的抬頭問:“那我還能見到大哥哥嗎?


    我……我想跟他道歉。”


    我不該,那樣傷害他。


    “誰知道呢?


    大概趕得上,大概趕不上。就看咱倆造化怎麽樣咯?”


    眼看小家夥蔫兒吧唧,立馬改了口風,道:“好了,努努力,還是有希望的。


    走吧。


    晚了,就什麽都趕不上了。”


    說著,幹脆蹲下讓人爬到背上,就那麽馱著千裏奔襲。


    忽起的風馳電掣,讓小小的人睜不開眼。但,沒有叫一句苦。雖然血郎君沒有明言,可他曉得其中意味著什麽。


    頓時,稚嫩的胳膊緊緊抱住脖頸。


    而與此同時,他們走後妖境的結界重新合上。


    水珠璣從術法中看著兩人離去的樣子,一迴頭,又疾疾轉迴妖司,複趕到神廟找大祭司商議。


    大祭司實際也在等他到來,就連那杯茶,早已給他涼的剛剛好。


    看到人來了,便迎著落座。


    道:“如何?”


    “業已辦妥,接下來,就要看他們的造化。”


    “大人找到了什麽?”


    “什麽都瞞不過你。”水珠璣笑笑,掏出那本有著花中影雨酥兒的人丁造冊,道:“吾百思不得其解,還請大祭司替吾解惑。”


    大祭司緩緩接過,翻到被撕毀處,食指自斷麵撫過。


    須臾,沉眉道:“這……”


    “怎樣?”


    “附耳過來。”


    聞言,水珠璣當即照做。


    片刻過後,他猛地抬眸。


    眸子裏,霎時風起雲湧。如滔滔江水,驚濤裂岸。


    怎會如此……


    大祭司讓他稍安勿躁,這事目前還沒個定論。一切還得血郎君此行是否順利,倘若順利,謎底終有揭開的一天。


    隻是,咱們動了別人未必會老實的等死。必然會有相應的舉措,咱們需得謹防意外之變才行。


    水珠璣曉得其意思,道:“目下來看,王城勢弱,八風島風頭正盛而魔界強悍。


    欲海天這灘水,想停下來已無可能。”


    “的確如此。”


    所以,您覺得誰的勝算更大。


    “不好說。”水珠璣抬眸,即知心裏所想,端起茶慢悠悠的喝,之前那杯走的太急,他都沒嚐出什麽味兒。


    垂眸蓋上杯蓋,道:“八風島和魔界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好鳥,張口歪理閉口邪說,還總是理所當然。


    野心有多大不提,但都沒什麽好心。


    誰勝出,對欲海天都是場禍事。


    不過,王城雖小且人心不齊。然則亦樹大根深,其中盤根錯節,非一日之功。菰晚風雖出身寒微,其能力與手段不容忽視。


    另外,弦氏一脈氣數未絕。王星閃爍,隱隱有再昌之勢。九曜樓,水紋黑衣人,已經沒落的百裏家,這些都是一股股暗流。


    稍加運用,皆有不敵之威。


    想要獨吞,不是易事。”


    大祭司聽罷,望著上古大妖的雕像出了神,許久,才捧起自己那杯茶不緊不慢的啜了一口。


    道:“大人覺得,何以上古大妖們會在一夕之間消失?而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就像,不曾有過。”


    如果不是妖族的先人,代代相傳,口口轉述。他們根本不知道先輩還有那樣一段榮光,更不知道曾經的妖族是何等的輝煌。


    水珠璣聞言,默然半晌後不覺發笑,自嘲道:“大祭司你上能溝通天,下能探查地,你都不知道,水某又怎會知?


    若論博學,放眼妖境怕也找不出第二個。


    問在下,不是為難麽。”


    然,大祭司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起初怔怔,好一會兒才迴過神,道:“大人謬讚了。”


    說罷,低頭泯了一口茶。


    也不知,其心想了什麽。


    一聲一聲的滴水更漏聲,在這寂靜夜晚顯得格外清脆與空靈,每一聲,仿佛都敲進身體。每一聲,都敲在靈魂上,讓人顫栗。


    嘀嗒,嘀嗒……


    如此,每一息忽然開始變得難熬,變得漫長。


    倏起的風,吹的燈火搖曳。


    也吹的人心起了層層漣漪,蕩來一圈一圈的波紋。如同飄舞的輕紗,忽上忽下,卻又多了幾分不能自主。


    而這個時候去看雕像,憑添一絲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個瞬間就能活過來,活著從高高在上的神壇跳下來。


    一道道垂下的長幡,如同一代代的信仰。一代又一代,一道又一道,在每一個妖族的心上,刻下一道道劃痕。


    “這些年,妖族受了太多的屈辱。”


    從不可一世到跌入塵埃,從天賦異稟到失去靈智,又從靈智未開一步步走向開悟,再到找迴本我,迴歸妖族,妖族走的太難。


    無數個夜晚夢醒,都是妖族幾近死傷殆盡的畫麵。那樣的大火,那樣的殺戮,那樣殘忍,是印在每一個妖族骨子裏的痛。


    可是,他們想不起是什麽導致先輩們經受的那一切。也不知,先輩最後是怎樣為他們保留下了一點點靈識。


    隻待他們開悟,便能記起。


    更不知,這一點點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水珠璣端著茶,一陣苦笑一陣無奈,片刻過後,什麽都不存。


    抬眸覷著長幡,道:“是啊。


    經受的太多了,都快忘記先輩們的苦痛,忘記,他們用多少血淚才換取了妖族的今天。”


    說罷,又道:“你這裏呀,果然不能常來。來多了,這人十個裏麵至少八個得瘋。


    你看看你,吾差一點就陷進去了。”


    聞言,似乎有什麽破碎了。


    一切又恢複到正常,似乎剛才隻是一場夢。


    大祭司側首:“大人這話,過了。”


    “過不過,你與吾心中有數。


    不過,下次別這樣,要這樣,你也提前打個招唿。吾一天天的事不少,可不能讓你給耽誤了。”


    你要願意去妖司替上幾日,吾倒是可以考慮。


    “抱歉。”


    “抱歉就不必了,說吧,你剛剛在吾身上看到了什麽?妖境,可有讓人盯上?”


    “一雙眼睛。”


    “眼睛?”他記得,當時並沒有第二個人在啊?


    怎麽會有眼睛呢?


    就連血郎君他們,都沒有看到自己怎麽動的手。


    如何,會有一雙眼睛?


    “不是此間的。”


    “不是?”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然後低眸道:“是。”


    “可知來曆?”


    “難,此人有靈光神韻保護。我無法窺及全貌,一雙眼睛已是極限。稍後,你還是讓人把入口位置換了,別叫有心人趁虛而入。”


    “不怕他再窺探嗎?”


    “不會,那人應該沒料到世上竟有人可以發現其存在,是以被我抓個正著。短時間,是不會再出手的。”


    你必須趁這個時間,把結界出口入口都換了。


    “吾懂了。”水珠璣放下茶水,拍幾而起,踱步徘徊道:“說實話,你看出了來曆對不對?”


    否則,你不是這樣說。


    大祭司沒理他,隻是放下茶水,起身走到一旁淨手。把水擦幹後,走到神壇前撚香禱告。


    道:“眼睛的主人並非此間,這點,我沒有說謊。


    不過……”


    “不過什麽?”


    “人非此間,人卻在此間。


    而且,對方藏匿的很深。”


    “什麽方位?”


    “王城。”


    “王城?”


    王城哪有什麽地方可藏?有也被掀的地覆天翻,哪還有幾處完整的地方。


    除了……


    忽的,他眸子緊縮。


    沒有幾處,不代表沒有。有,總歸是有的。


    而,那些?


    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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