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紅妝暗道不好,但她心思轉的極快。情知這種情況不對,不能硬敵。對方既能克製尺素,必有過人之處。


    再用尺素,就顯得不智了。


    遂在閃轉騰挪間,不知不覺換了浥輕塵替上。


    果然,浥輕塵一上,四象琵琶大放光彩。幾乎不用其催動,便能與之鬥的不相上下。


    隻是那蛟委實兇悍的緊,片刻的僵持,即有占據上風之勢。遂在看向素鶴時,心裏的念頭已經過了十萬八千重。


    再睇向槐尹時,忽的來了主意。


    道:「我有一法,不傷天地,不幹人和,隻關你我。


    有沒有膽量,賭一賭?」


    「你想怎麽賭?」


    「三對三,不過分吧?」


    「何為三對三?」


    「嗬嗬嗬,何為三對三?我不跟你賣關子,你也甭和我裝無辜。那小***始終留著一口氣,不就是為了今天為了你?


    那白蛟,說和你沒關係?


    你覺得,他們能信?」


    說罷,又道:「既然不能,你三我三,是不是合情合理?還是說,經過方才,你們仍有情義在?


    你有,他可沒有。


    惺惺作態,你又是為了哪般?」


    話音剛落,槐尹低頭,一手取迴了銀狼,走到了她身後。


    抬眸撫過刀身,真真是光可鑒人。裏麵映襯的人,此刻看來竟是如此陌生。什麽時候,他們之間如此生疏了?


    是從幾時開始的,他忘了。


    就像,忘了原來的自己是什麽樣。


    意興闌珊的舔了舔發幹的嘴皮子,揮舞了幾下大刀,還好,還算趁手。


    道:「前番幾次是我走眼,這次,我賭你是真。不管怎樣,我還是想知道,你我之間到底差多遠。」


    「重要嗎?」


    「與你或許無足輕重,與我卻是不可或缺。有你在,我越不過這座山頭。隻有把你搬開,才有我喘息之日。」


    「好。」


    聞聽此言,槐尹愕然。


    抬眸,複急垂:「沒有別的要問?」


    比如,我為什麽接近你?


    再比如,缺雲子的事?


    又比如……


    「不重要了。」


    說著,足下劃開幹戈。


    素鶴拂袖,想把白蛟送走。他不想連累對方,然白蛟愈發怒結在心,搖身擺擺,再度把王城掀個天翻地覆。


    多少仙者躲在家中或洞府來不及逃離,盡皆命喪與此。見素鶴還有意阻攔,登時一尾掃中天羅地網。


    霎時,當初結陣的陣眼天崩地裂,發出雷鳴般的怒吼,又有無數幽怨衝出地脈。


    一霎時,但凡有點人煙的地方,無不草木皆兵。活著的人忙忙慌慌不知身在何處,慌慌張張不知幾何。


    隻知道,雙目流不盡,血淚有幹時。


    一聲長吟怒吼,是它的決心。


    不答應,今天就是拚著身死道滅,它也要拉著這方天地陪葬。


    素鶴心知了然,便不在強求。


    隻不過,這一抬手,即結了一個陣中陣,界中界。


    外麵的人看得見聽得到,就是進不來。


    任你趕得及趕的慢,終是來不及。


    道:「動手吧。」


    話音剛落,掌風唿嘯,刀風隱隱。兩人第一次這般合作,依舊默契,一招一式皆在要害。


    而素鶴不避不閃,見招拆招,眨眼即過了數十招。招招斃命招招險,式式奪魂式式危。


    一個躲閃,銀狼已經劈麵而至。迫開


    刀鋒,一記悶拳正中己腹,正待化解,麵前殺招凜凜。


    不及迴神,背後又是唿嘯生風。


    不迴眸,便知是殺。


    那滔滔洪水起驚濤,驚濤駭魂藏百招。憑你身法絕妙,難逃萬一。就這一瞬,頓生毀滅之威。


    兩人一擊得手,默契的四目交匯。趁著素鶴應接不暇,接連遞招,務求一個必死無疑。


    所謂趁他病要他命,即此道理。


    是故,兩人雖各有私心,但在這事上出其的一致。


    眼見得這邊逼命逼得緊,那邊白蛟與浥輕塵也鬥的昏天暗地。浥輕塵本身不是白蛟的對手,然則手上的四象琵琶是個寶。


    十分龍息,能化開三分。


    剩七分,拚著一股狠勁兒,猶自能搏。


    而這期間,白蛟似乎發現了對方的秘密。一改之前狠抓猛打,關鍵時刻總放了一馬。


    這就使得本來處於下風的浥輕塵,漸漸掌握***。隻是她這***握的並不輕鬆,縱然有三分可化解,亦有關鍵時刻推正主出來擋招,但這七分正主僅能代受四分,也就是說剩三分,她得自受。


    可這三分,她還得維持陣法不破。


    方才白蛟一擊,已經讓她傷得不輕。再耗下去,其實很不樂觀。


    故,傳音照紅妝速戰速決。


    照紅妝心思電轉,一邊拚命對掌,一邊抽冷子下黑手。怎奈她勢強,對方也強,她想的到,對麵防得住。


    斜眸一瞥,正好看到素鶴切中槐尹命脈及時撤手,旋即指風輕彈擊中起手臂,刹那一刀橫過其胸。


    素鶴旋即抽身,卻被槐尹及時纏住。刀隨意行,雙手交錯,霎時爆出威能。掌風龍吟虎嘯,頃刻纏繞其身。


    這一刻,忙補上一記。


    電光火石間,生生的把銀狼釘進素鶴肩頭,隨即,掌風再催,那大刀竟是透體而過。


    不待其喘息,尺素唰的索命。


    素鶴受創,又生受槐尹一掌。就在尺素近前槐尹欲再逼殺時,忽的單手架住其掌,一記雲手,瞬間把人震飛。


    憫殊劍,鏘的出鞘。


    似一泓秋水,盈盈不可褻瀆。


    較之尺素,光華可比日月。


    而握上的那一刻,素鶴也仿佛變了一個人。直到此時,槐尹才知道兩人的差距有多大。


    才清楚,一直以來都是對方在讓著自己。


    想想自己過去的有意接近,如同拙劣的把戲被人當麵撕開。心,在這一刻痛的不知所措,他想逃,想要跑,卻發現四周要早已圍滿了觀眾。


    才知自己,無路可逃。


    似乎怎麽做,這一刻都顯得蒼白,顯得無力,顯得他心虛。


    曾經,他以為自己懂對方。這份交情因為過過命,所以他在缺雲子、鄒寂人麵前都有一份優越感。


    如今看來,是何等的荒唐。


    信步穿過交戰的中心,拾起銀狼,垂眸喃喃道:「老夥計,看來還是隻有你懂我,不會背叛我。」


    說罷,刀鋒一轉,眼底寒光迸射。


    若說從前相殺,是命令,是不得已。而今便是,真正的殺機。


    既然讓自己平凡,何苦讓自己見識頂峰。自己都那麽努力了,卻還是逃不開躲不了,明明已經死了的人,為何還要再出現?


    就那樣死了,死在那一刻。


    不好嗎?


    為何天既生這等驚才絕豔的人物又要讓自己認識?為何讓自己拚盡全力隻能甘於平凡?


    天既生他百裏素鶴,就不該有他槐尹。既生他,又生己。


    何其不公。


    這一刻


    ,什麽痛都不是痛。什麽傷,也不是傷。


    任憑罡風激蕩,也不改矢誌。


    而同一時間,照紅妝到底還是吃了虧。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跡,越打越心驚,卻也被她摸出了門道。


    沉眉斂煞,半譏半諷。


    道:「我道你如何使得這般厲害,原來你也不簡單。有人拿命替續,不怪你能仙行神力。」


    複抬眸,冷笑:「你殺不了我,殺了我,你也會死,你死了他可就活不了。你尚且可入輪迴,他卻是難再生。


    我雖不能讓你死,要他死則是小事一樁。」


    否則,你以為那血是白給的?


    知道是我做的手腳又如何?她給的,你還不是照樣得消受?再說,你會接下不也是存了與我同歸於盡的打算?


    隻是你萬萬沒想到,有人蠢的拿自己的命強行給別人續。他有事,人家不會有事。


    可人家有事,他必死無疑。


    你猜猜,那個蠢貨怎樣?


    是在苟延殘喘,還是闔府上下忙著給他安撫殘魂?


    素鶴催劍,憫殊光華暴漲。


    劍光瀲灩,蕩蕩生波。


    迫得照紅妝當下幾處險險露了空門,卻不想照紅妝忽的不退反進欺身上前,關鍵時刻卻抓了槐尹做替死鬼,笑意深深,想殺我,先殺他。


    隨即一掌拍中其後背,槐尹頓時好似斷線風箏跌撲出去。


    素鶴緊眸,旋即變招換劍,憫殊騰騰,伸手就去扶人。卻不想,人在麵前突然疾轉,翻身與後,便是一刀。


    隨即,將刀狠推至刀柄。


    拍了拍手,慢悠悠踱至其跟前與照紅妝並排,側眸不乏狠戾。


    道:「如何,我這一手使得可好?」


    照紅妝聞言,不予置評。


    提著尺素上前,一點一點圍著人打轉,垂眸覷著嗡嗡錚鳴的憫殊嘲諷道:「真是什麽主人配什麽劍,你家主人不是個東西,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放著尺素不相配,卻想著作對。


    你以為,本座能讓你們如願?」


    憫殊嗡的一下劍光湛湛,寒光鬥射。卻見照紅妝側轉尺素擋下,瞥過劍身斜眸道:「想護主?


    哼,也要你家主人有命讓你護。」


    說著,睇了眼槐尹。


    槐尹會意,當即提元催掌,隻要成功,這輩子夠本了。


    少時,風雲色變。


    掌威赫赫,氣貫八方。


    殊不料,目標正中卻也是危機陡生。饒是他反應夠快,然則還是著了道。更想不到如此傷勢,素鶴竟然還有餘力。


    瞬間抽身疾退,可他的速度哪裏是素鶴的對手。不及頃刻,胸口便重重的挨了一掌,隨即整個人被送出小結界。


    落地一瞬,險些站立不穩。


    差點,就栽入洪水。


    一刹那,大雨傾盆。


    他的能為,再難讓其雨不濕風不著,怎一個狼狽了得。


    還沒迴神,那帶血的銀狼也被震飛出結界。繞著他盤旋三砸,最後停在他麵前。


    望著銀狼,望著上麵的血被大雨緩緩的衝刷散開,他猛地起身握住,發了狂的砍殺四周。


    為什麽?


    為什麽這樣都還要救他,為什麽不還手,為什麽不搏命?


    為什麽……


    許是砍的累了,沒多久他無力的倒在水麵,隨水飄流。眼望蒼穹,雨水浸入眼眶,這一刻,他分不清實與幻。


    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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