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梅張眸微挑,來了主意。


    別問他為什麽突然會改了,問就是他樂意,他喜歡。


    平靜的日子過多了,他也想看看這些人能做到什麽地步。


    是真情,還是假意?


    故不緊不慢的吐出幾個字:“我可以幫你你們試試?”


    聞言,鄒寂人本能看向雲行雨、缺雲子等人。不是他多疑,而是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確實可疑。


    你們,怎麽看?


    雲行雨曉得他與缺雲子心裏的想法,亦是不鹹不淡的解決掉眼前的麻煩,赤刃在手,這些人還真就如切瓜砍菜般簡單。


    雖然,這些都是沇水河所化。


    可戰鬥力,殺傷力,全都是實打實,沒有一絲做偽。


    道:“方才閣下不是還說,沒有辦法?”


    怎麽,這會兒就有了?


    半邊梅聽罷笑笑,他自然聽得出雲行雨言語裏的譏諷,不過無所謂。誰讓他心血來潮了,既然來了,不試試怎麽知道不可以?


    遂幽幽的道:“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


    就問諸位一句話,要不要?”


    要,咱們便賭一場。


    不要,就當沒提過。


    左右……可能還沒開始,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雲行雨一手解決掉偷襲缺雲子的邪人,手起刀落,血雨翻飛,熟悉的短刃泛起了異樣的光澤。


    看一眼,讓人止不住的被吸引。


    進而,心亂神迷。


    道:“怎麽做?”


    這話一落地,可謂沒有一字是多餘的。


    沒有要不要,隻有做不做。


    幹就完事了……


    半邊梅也曉得大抵是這麽個結果,目前來說他還是很滿意他們的反應,唯有這般,接下來的才會有意思。


    隨即足尖在地上輕點,登時黑色的煙霧騰騰而起,倏的在這千軍萬馬中辟出了一條生路。


    長長通道,不知通向何處。


    隻有兩旁的邪人依舊張牙舞爪,殺紅了眼,各種極招都朝他們招唿。


    但他這煙霧頗有玄妙之處,任憑他們怎麽逞威施能,就是不能觸動半分。幾人既驚訝與其能為深不可測,也驚歎與其藏拙之深。


    果然,能在九曜樓混的都不是泛泛之輩。


    能得一枝春器重,更非常人。


    於是,幾人目光交匯,隨即舉步跟上。


    事已至此,他們已然沒有別的選擇。隻有搏一搏,賭一賭。


    至於勇王,唉……當下也管不了那麽多。


    一事歸一事,先過了眼前在說。


    神沇看到半邊梅帶著他們出現時,沒有半點反應,低眉垂眼,仿佛睡著了。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


    缺雲子想要上前討個說法,卻被半邊梅拿劍柄輕輕的抵住心口,似笑非笑的搖搖頭,示意其不要輕舉妄動。


    見此情況,缺雲子也隻得再三忍了。


    團著一顆焦灼的心,靜靜的偷眼候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幾人耐心耗盡時,麵前的人終於有了動靜,抬眸間淡淡然,卻盡是威壓。


    險險的,就讓缺雲子、鄒寂人,羅旦,跪了。


    好在雲行雨反應極快,電光火石一手一個拉住了兩人,而扈西河亦緊隨其後護住了羅旦,這才避免尷尬的一幕發生。


    但這對他們來說,眼前不過是剛剛開始。


    神沇曉得半邊梅的目的,提溜著扇子靠在巨石下悠閑悠哉的側躺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看風景的。


    那扇子被他在指間玩的賊溜,幾人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團團轉,久不久的才擠出一句話:“你的膽子大了。”


    半邊梅不置可否,沒有解釋。


    道:“古話說人有善念,天必從之。我琢磨著,他們此舉似乎也當得起善念二字。


    至少,危機關頭他們想的不是要怎麽保命,而是要怎麽阻止素鶴。


    阻止不了,哪怕同生共死也行。


    是以,我覺得可以帶他們來與上君您見上一見。


    畢竟,如今的世道難得真情見,久在仙山更難聞。


    何不,給他們一個機會?”


    說罷,四周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靜到哪怕他們都見慣了生死,一樣冷汗透濕後背,就連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再迴神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頓時,驚駭莫名。


    但,各自強持鎮定。


    心知,這一步退不得。


    神沇抬眸,將他們的反應悉數納入眼底,緩緩的起身,看著巨石隨意的坐好,那扇子依舊被他放在指間提溜來提溜去,十分的愜意。


    看看一個個都差不多了,才勉為其難開了金口。


    當然,話是對著半邊梅說的。


    可聽,卻是給他們聽。


    道:“吾所應承,從無失信。


    怎麽,要陷本君與不義?”


    半邊梅勾住了鬢邊一縷發,垂眸笑笑道:“哪能呢。”


    說著,睇向幾人道。


    “您答應保他們幾人不是已經保了嗎?如今俱在,自然談不上失信,又何來與不義?


    既無不義,那有的事是不是可以商量?”


    “哦?”


    神沇聞言,指間的扇子微微一停頓。瞬息過後,被他不緊不慢的攤開,若無其事的欣賞起扇麵。


    傲然道:“想說什麽?”


    半邊梅側眸微張,眼含精光,道:“您答應的您已經做了,可是腳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想去哪裏,是不是不歸您管?”


    人要是自己想不開,是不是就不關咱們的事呢?


    “你要本君背信?”


    “不不不,背信這話就嚴重了。咱們還談不上。隻是有一條,被保的人是他們,要不要被保?要不要苟活,是否應該問一問本尊?


    一味的守諾,豈非顯得您一意孤行,是非不明?”


    神沇啪的合起扇子,眼神死死的盯著半邊梅。然片刻過後,又好似春風化雨,笑道:“她讓你來的?”


    “是。”


    這點,沒什麽好瞞。


    同樣,也瞞不過去。


    倒不如,實話實話,畢竟沒有人會拒絕真誠。


    “你幫他們求情,就不怕迴去無法交差?”


    “嗬……我不這麽認為。”


    “是嗎?”


    “比起讓她一錯再錯,咱們設法將事情導迴正軌不是更好嗎?她怨,是一時怨。可要是被裏麵抓到把柄,怕就不怕怨一時的問題。”


    “看不出來,你還有幾分清醒。本君還以為,跟在她身邊久了,你都忘了自己該做什麽?”


    半邊梅嘴角上揚,拱手作了一禮,而後環顧四下,道:“我從來沒有忘卻自己的身份,但她已經迷失了自己的本分。再讓她陷下去,隻怕素鶴前腳剛死,後腳就到了裏麵來人清算。


    這點,您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左右咱們都是為了一個人,何不把事情做他一做呢?


    屆時,事已成定局。


    她要怨則怨,然與大局並無影響。而咱們目的,也已經達到。


    到那時,結局已經不重要。


    結果是不是我們要的,這才頂頂要緊。若非如此,您也不會直接出手壞了勇王好事,致使對方徑直大敗虧輸。


    否則,此時若引菰晚風下場,幾萬大軍雖傷但不至於動到筋骨。勇王雖是處境艱難,可也到不了九死一生。


    您這麽做,為的不也是那一刻?


    既如此,我們何妨坐下好好商量商量?


    神沇心思被洞穿,倒也盡是坦坦然。抬眸一瞬,扇子輕輕抵住下顎。


    倏的,默然。


    道:“看來,本君沒有拒絕的理由。”


    “人間自有真情在,但是真情都是需要試煉才會顯現。不然,怎見其珍貴,您說對不對?”


    說罷,目光毫不避諱的對上那要命的打量。


    他的意思,神沇明白。


    但是,就這麽放他們幾個過去,是不是顯得自己太沒有威信?


    可要是不放他們幾個過去,事後若是找到死丫頭告狀?少不得這妮子又要走偏不少的路,那自己辛辛苦苦豈不白費?


    要知道這妮子插手其中,早就不是為了破郎中什麽囑咐。破郎中雖是一方麵,然素鶴本人才是關鍵。


    與其等她事後再鬧騰,倒不如早早把麻煩掐了。


    遂,忽的眼底精光流轉。


    拂袖道:“對。


    你說的對,人間真情試煉出。不用烈火煆一煆,怎知真偽?”


    又抬眸覷向幾人:“可都想好了?


    此路一出,實難迴頭。”


    缺雲子直到聽見他這話,一顆懸著的心才算落到腔子裏。這不長的一段煎熬,就差沒多少出氣。


    緊趕慢趕,也是一口接不上一口。


    直愣愣的,欲等死。


    深深的吸一口氣,拍了拍雲行雨的手背,笑中有淚的低頭作禮。


    道:“想好了,上君大恩小老頭此生難報,唯望來生結草以銜環,報此大恩。”


    說著,看向鄒寂人。


    鄒寂人與其心念相同,人雖然沒說什麽,可那雙眸子已經道明了所有。


    至於扈西河,他本身對正道存亡並不在乎。可是真到緊要關頭,才知道此身已經出不去。


    世人如何看待無所謂,活不活著也無所謂。他和羅旦這段時間經曆了太多太多,亦在無人時反省了很多。


    最後得出來的答案,多少也讓人哭笑不得。但何嚐不是他們的心酸,他們的無奈?


    與其被人指指點點的活,幹嘛不隨素鶴轟轟烈烈死?


    是非功過,留與後人評。


    起碼,他們不負此生,不負血肉,亦不負死去的四正盟。


    盡管初心駁雜不純,然他改了。


    因而,在於羅旦換了眼神後,衝著缺雲子給出了自己的選擇。


    缺雲子一邊含笑點頭,一邊老淚縱橫。他們其實虧欠四正盟太多,並沒有為他們做什麽,到最後卻是累他們身死,如今更是要同赴黃泉。


    然千言萬語,最後盡匯扈西河的一眼。


    他何嚐不知這樣有些窩囊,可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哪樣又不是自己選擇的?


    刹那間,眼底不乏自嘲。


    快別說這些,想當初四正盟走投無路,還是您幾位的收留。此恩此情,我等銘感五內。


    隻是,時不待人。


    您老,還是快做決定。


    缺雲子頷首,暫斂悲傷。


    肅整衣冠,深揖長圓。衝著神沇,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道:“伏請上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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