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寡婦信信入座,自顧自的拿起一旁幹淨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垂眸勾唇的喝了起來。


    直待嚐出三分滋味,這才悠閑悠哉的轉過眸。


    拎著杯子,笑笑道:“當然,如今的姐,是孤家寡人。這左右都讓你削了,我若再不有備而來,豈不顯得蠢?”


    還是說,這世上隻有你一個人是聰明的?


    說罷,舉杯朝對方敬了一敬。


    浥輕塵聞言,垂眸斂去殺機。


    蓮步輕移,拉了下披帛與衣袖款款落坐,拖過茶壺杯子再度滿上,迴了她一敬。


    以袖半遮,淺酌輕嚐。


    道:“紅座此話,恕輕塵不能認。


    自古冤有頭債有主,誰殺的你便找誰去。拿著別人的冤家血債扣我頭上,我可沒那麽好脾氣。”


    不是你有百裏素鶴的消息,你早已經是黃泉客。


    這點,你信不信?


    紅寡婦聞聽,笑的三分刻薄二分入骨,一分若有似無。


    信,當然信。


    不信,今天也就不會坐在這裏。


    可是,你也要明白,殺了我你會後悔。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我的性命不值錢,那他呢?


    你舍得?


    看她久久,忽的失聲大笑。


    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這話騙騙別人還可以。騙我?你不覺得,是騙錯人了嗎?”


    別忘了,初次照麵我可是就知道你的老底。那時看在你我尚有幾分情誼份上,我可是一直替你兜著。


    怎麽?


    事到如今,這是要過河拆橋了?


    浥輕塵被她這麽一將,平靜的眸子看不出任何風雲變幻。姣好容色,也找不出半點慍怒。


    柔聲細語道:“你待如何?”


    “簡單。”


    “哦?”


    “我找他與找你,目的皆一樣。”


    “什麽目的?”


    “城外的結界我一時半會出不去,我要你解除忘憂對我的殺機。”


    “怎麽?我們紅座也會怕死?”


    紅寡婦無所謂的瞥了眼,笑到:“怕死,是人的天性,不是嗎?”


    我又不是正道中流,哪兒來那麽多大義凜然。


    卑鄙無恥,才是我的本色。


    聞言,浥輕塵抿了口茶,咯咯笑了起來,一雙眸子婉轉生波,最是斜斜的一抬,萬種風采。


    道:“紅座這是拐彎抹角罵輕塵麽?”


    “誤會。”


    “是嗎?”


    “我尚需樓主替我解燃眉之危,如何會做對樓主不利之事。就算不為別的想,也得為自己的命打算不是?


    畢竟,我是個怕死之人。”


    說著,側身提起茶壺雲淡風輕的給自己續茶。


    她說的明明白白,看似沒有隱瞞也無害,但浥輕塵並不想輕易便宜她。


    故道:“忘憂那點本事,想來還要不了紅座的命才是。”


    那二位,可沒有紅座你的先見之明。除了一味蠻修苦練,可不及你肚裏腸子能有十八彎。


    他們,可是一通到底。


    就算忘憂吸收了蟲子,也掌握了常帶子留下的根基。但是,彼時一開始你就在她的臉蛋皮囊做了手腳不是嗎?


    忘憂真敢動你,你會放過他?


    隻怕還沒開始,就先著了你的道吧?


    “憑真本事,她自然傷不了本座。”紅寡婦放下茶壺,眉眼間盡是傲然。


    端著新添的茶,沒事吹了吹。


    低眉垂眼,道:“可憑真本事,她同樣傷不了蟲子,也無法順利吸收常帶子留下的根基不是?”


    “紅座這是在怪本座多事咯?”


    紅寡婦嘴角上揚,側眸反問道:“難道不該?”


    你見過有人要殺你,還感恩戴德的?


    “我這是在幫你。”


    哈……紅寡婦聽罷,差點就沒笑出聲。


    擦著眼角莫須有的淚,假模假式道:“那我還得感謝樓主費心咯?”


    謝你三番兩次算計?


    謝你搶奪解印人?再謝你殺身之恩?


    誰知浥輕塵端起茶水,淺嚐道:“不該嗎?


    你我雖是各為其主,可八風島島規森嚴。幾位任務沒完成,迴去難逃責罰。常帶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也就是趕上素鶴和一枝春到來,否則死的恐怕不會如此輕鬆。


    我派人殺你們就不一樣了,起碼會給個痛快。死後你們這一身的本事也有人替你們發揮,不會因此埋沒。


    難道,這不是在幫諸位?”


    “哈哈哈……”


    紅寡婦大笑,笑的前仰後合,花枝亂顫。但這迴,她是真笑出了眼淚,看著浥輕塵笑的停不下來。


    半晌才將氣捋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浥樓主,有沒有說過你很無、恥?”


    老娘縱橫欲海天那麽久,還就真沒見過比你更無、恥的。


    我都算敗類中的敗類,你猶甚啊。


    浥輕塵依舊不腦,反而舉杯相敬,道:“沒有,紅座是頭一個。”


    相信,也是最後一個。


    “你想殺了我?”


    “不可以嗎?”


    “殺了我,沒有人告訴你百裏素鶴在哪兒。”


    “八風島有邪術,魔界同樣有秘法。你不開口,我同樣有法子知道我想知道的。”


    “嘖嘖嘖,真無情。


    可惜,本座不能答應。”


    “哼,答不答應恐怕由不得你?”說時遲那時快,她的捏碎茶杯,虛空順手夾住其中一片碎瓷,電光火石逼向紅寡婦頸間。


    然紅寡婦也早有準備,霎時麵前蛛絲結陣,化作天羅地網。


    順勢一張,兜住凜凜殺機。


    浥輕塵目光驟寒,攻勢不減,更向網中一探,刹那間羅網盡碎,反做萬千殺機。


    道:“隻有如此而已?”


    說著,屈指疾彈。


    那瓷片便有如流星趕月襲向紅寡婦,眼看退無可退,紅寡婦掌催邪元,護在身前,隻待瓷片一近,便化作幽冥骷髏,一口吞下。


    隨即蛛絲如劍,複殺千千。


    喝到:“當然不止。


    我忘了告訴你,百裏素鶴早算著你會如此。所以一開始就我在身上下了禁止,但凡你今日敢殺了我。


    你不死,也得留下半條命賠我。


    殺與不殺,浥樓主可要想清楚。


    至於我說的是與不是,你大可以看了一看,看看我是否有半句虛言?”


    浥輕塵聞言即怔,霎時跺地起罡風。


    憑生一股絕大威能護住周圍三丈之內不得寸進,擋下無盡殺機。


    放開法眼一觀,發現對方並沒有撒謊。


    可見素鶴是真的和她一塊兒,即便不是一起,兩人也是絕對有交集。


    登時怒從心起,百裏素鶴你寧願跟這麽一個老妖婆在一起也不願意見我?


    猛地含恨,眼底擒煞。


    道:“他要如何?”


    你又要如何?


    紅寡婦講不虛是假的,以如今的修為對上對方其實並不占便宜。相反,以對方如今的能為,自己吃虧太多。


    也就仗著這道保命符,才敢這麽肆無忌憚的硬剛。


    她算準百裏素鶴不會撇下欲海天,更不會撇下缺雲子等人不管。最重要的是,不會撇下正主不理。


    可有一條,素鶴同樣料準了她的執念。


    他們兩人之間,早晚必須做個了結。


    至於是至死方休還是不死不休,那就不得而知。


    這些,都是素鶴的原話。


    觀浥輕塵神色,想來也是心中了然。


    所以,才會如此憤憤難平。


    收了能為,垂眸撫上血紋蛛,冷淡的眸子啟開一線,款款道:“先說我的吧,我冒死走一趟占個先不為過。


    我還是那句話,撤銷忘憂對我的追殺。”


    如若不行,你把那把匕首收迴也行。


    如何,要求不過分吧?


    浥輕塵寒臉罩煞,穿過罡風,道:“我若是不答應呢?”


    “你會答應。”


    這與你沒有損失,而答應我,我才會告訴接下來的事情。


    你可以和我過不去,但你不會和自己過不去。


    浥輕塵定定的看著她,似是想將她這個人看透一般。


    又好似不是,大抵是想透過她看看另外一個人。


    良久,也不知看到了什麽。


    突然間,一身的殺機與乖戾蕩然無存。一言一行,無不賞心悅目又大方得體。


    低眉道:“可以。”


    瞥了眼地上的碎瓷,抬手一納,悉數落入,一陣真元包裹。


    那堆碎瓷,竟是變得完整如初。


    然後,走到紅寡婦跟前,把杯子塞到她的手中,裹著她的玉手輕輕蓋上,而後輕描淡寫的說到:“替我轉交給他。


    就說,這是我送他的禮物。”


    紅寡婦垂眸微斂,複緩緩抬眼。


    抽出自己的手,把杯子不緊不慢放入袖袋,道:“樓主不聽聽他讓我帶什麽話了?”


    “聽,為什麽不聽。


    哪怕他說要明天來取我性命,可這話也是單獨帶給我的,那我為何不聽?”


    話雖如此,然她的心卻不可以抑製的抽疼。當然這不是她在疼,是她也不是她。


    嚴格說,疼的是正主。


    她也疼,但她知道素鶴不在乎自己疼與否。可這副身體疼了,有人會疼。他疼了,自己就開心了。


    紅寡婦就那麽看著,倒也沒有點破。


    說到底,她和素鶴是互幫互助的關係。兩人各取所需,她可以幫跑腿遞話,但還到不了更深的一步。


    撫著血紋蛛道:“他讓我轉告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再晚些日子別怪他不念舊情。”


    “隻有這些?”


    “隻有這些。”


    浥輕塵起初怔怔,隨後撫上紅寡婦的脖頸,動作之快,令其無法躲藏。


    而不等對方迴神,那隻杯子再度落入她掌中。


    紅寡婦這才發現,那個杯子缺了一角。然則碎片則剛好是她從自己脖頸處取來的一塊,也是這時才明白自己連何時中了對方的招都不知道。


    兀自以為,兩人差距再大不至於沒有一合之力。


    如今看,是自己托大了。


    她如果要殺自己,自己根本躲不開。


    遂將血紋蛛放置傷口處,讓它吃個飽,道:“樓主好身手。”


    浥輕塵掌拂過杯子,杯子光華流轉,那缺了的一角被補上。


    輕輕遞上,道:“是紅座好手段才是。”


    這話一語雙關,說的紅寡婦背後沁出冷汗。


    強自鎮定道:“說笑了。”


    “是不是說笑不打緊,你隻需記得告訴他若念舊情便合該遂我心願,若不念舊情,往後就別擋我的路。


    否則,我不開心便是有人要受折磨。”


    你讓他,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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