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如此可怖的力量,陸飛覺得一個人好比滄海中一隻小螞蟻,渺小到微不足道。


    再這麽下去,隻怕自己得先走一步。


    就在此時,周遭一切突然靜止。


    塵埃落定,風卷雲收。


    除了天際依舊陰沉的嚇人,比之之前可不要好太多。如果前麵是末日,這會兒怎麽著也是雨過天晴。


    甩掉頭上的塵土,他杵著竹仗緩慢起身。抬眸刹那,瞳孔一下子縮到極致。


    但短暫的失神後,他很快收拾好思緒。


    上前作禮道:“見過夫人。”


    一枝春頷首,好看的臉盤子此刻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旁邊的小雲,因著來迴奔波,臉色已然白的瘮人。


    好在腹部的出血已經止住,想是迴來的路上做過簡單的處理。


    小雲望著這般的一枝春,心裏惶恐的緊。想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但夫人這樣不言不語,不嗔不怒,遠比她喜怒形於色來的後果嚴重。


    猶豫半晌,她還是開口道:“夫人……”


    可惜她話未說完,一枝春以擺手叫停。


    走向素鶴,道:“有何線索?”


    清冷平靜的聲音,和平時的她如同換了一個人。


    素鶴拾起地上的兩把劍,手止不住的發顫,忽的一狠心,用力攥緊。


    遞出硯台劍,道:“夫人請過目。”


    而屬於許久吟那把,大手已是握得指節泛白。


    一枝春微微抬眸,道:“怎麽了?”


    “沒什麽。”說罷,垂眸看了一眼,連著這把劍也交了出去,道:“請夫人速反王城,以定安危。”


    一枝春示意小雲接下劍,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要處理?”


    素鶴看了眼陸飛,側眸凝色,道:“還有一點小事,煩請夫人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


    一枝春點了頭,話都說到這份上,再說其他的都是枉然。自己心裏不好受,這小子何嚐不是。


    然而,可笑的是他們沒有悲傷和難過的資格。


    嗬……嗬嗬嗬,嗬……這都叫什麽事兒?


    抬眸仰望天際,慢慢地垂下眼瞼。


    道:“早些迴來。”


    素鶴拱手作禮:“多謝!”


    聞言,一枝春看向陸飛。


    道:“你有什麽打算?”


    越是看向他,心痛的就越無法唿吸。


    即便是看慣了生死,可一想到是那人的授意,令其所做所為,這顆心便無法平靜。


    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不相信阻攔素鶴與自己的兩波人馬,僅憑黑嵋等人掌控的力量就可以做到。這背後一定還有人授意,尤其是素鶴那邊。


    王城之內,能做的又會如此做的實在屈指可數。


    ……


    陸飛半斂眸子,抽出地上的竹仗,拭去塵埃,佛似漫不經心。


    道:“禦魂門已毀,陸某別無去處,不知夫人可否通融一二?”


    一枝春內心苦澀,麵上卻是一派沉穩,道:“這有何難,便是不看行岩蹤的麵子,也要給他三分薄麵。


    隨我來吧。”


    說罷,睇了眼竹仗。


    旋即,攜了小雲離開。


    陸飛朝素鶴點頭作別,隨後快步追上。


    而再他們走後,一切乍然恢複原狀。


    紫電霹靂,轟隆不絕。


    素鶴眸子忽的寒光綻綻,但很快被他掩的幹幹淨淨。


    道:“為何不走?”


    桺二爺笑笑,低頭自虛空走出。


    道:“百裏公子不也還在?


    都說公子實乃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敢問閣下如何稱唿?”


    “卑桺為姓,賤字不足為道,蒙島上兄弟抬愛,人稱二爺。


    公子特地支開他們,是想知道些什麽呢?”


    素鶴長身玉立,任憑紫電亂霹不為所動,凜然正氣,赫赫生威。


    道:“這話應該換在下來問,閣下即已目的達成,為何不速返八風島而是滯留此處?”


    桺二爺笑了,道:“吾若說是對公子好奇,公子信嗎?”


    “信。”


    “哈哈哈……”聞言,桺二爺大笑起來,拂袖負手與背,轉身沒入虛空。然在身形即將被全部吞沒的刹那,他忽的轉眸側首意味深長的道:“咱們還會再見的。”


    說罷,消失無蹤。


    待他走後,所有的異像開始往八風島集中。


    徒留素鶴一個人,風中佇立。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堪堪迴過神。放眼遍地狼藉,眼前是兩人與之殊死搏鬥的場景。


    現場雖然慘烈,可是……他心裏有數,許久吟墨如淵並非死在桺二爺手下,與其說是桺二爺殺了兩人,不如說是他們自願赴死。


    坦白說,他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會使的他二人做下如此決定。


    可說一千道一萬,也是自己來的遲。倘若自己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會不會……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


    然而,片刻後他滿是失落的笑了。


    來的及又如何?


    來不及又怎樣?


    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倘若有,他相信以兩人能為一定能撐到他們趕來。


    可是,沒有。


    兩人在他們到來的前一刻,徹底的消失了。在場除了兩把劍,屍體都沒有留下。


    不得不說,這時機算的剛剛好。


    多一分嫌多,少一分不夠。


    正想著,忽的背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素鶴猛地迴頭,眼底霎時掀起波瀾。


    轉瞬,卻又極是平靜看向對方。


    道:“為何?”


    神沇迴眸看了眼身後,垂眸不知在打量什麽。一把折扇被他閑來無事的耍著,須臾瞥了眼四下狼藉。


    道:“既已心裏有數,又何必多問?”


    吾的用意,汝皆清楚。


    不是嗎?


    “……”


    聞言,素鶴心口窒的厲害。


    如被人重重的砸了幾拳,那股窒息感,差點將他整個淹沒。


    忽的天旋地轉,使他眼前一切目不能視。


    遂強行閉眼,以定心神。


    無奈道:“難道,就不能改變?”


    神沇聞言,折扇被啪的打開。


    隨他輕輕搖動,發絲輕舞。


    竟是,眼眸微抬。


    道:“汝覺得呢?”


    如果可以,汝改變了什麽?


    天意之下,爾我皆螻蟻。


    有些事不是不能做,而是要看汝怎麽做。該來的避不了,於是阻止其發生不如順勢而為。


    如同治水,堵不如疏。


    八風島出世勢在必行,這是天意,非人力可阻。


    見素鶴不語,轉而語氣略緩。


    道:“因你之故,她頻頻插手此間。已經讓裏麵起了注意,有人開始不滿。


    八風島入世,不過是打破此間平衡形成新的局勢。雖然死傷,然則與欲海天而言不過是一麵鏡子碎了再換一麵。


    可若是引起裏麵的注意,莫說她會惹禍上身,便是此間,傾覆隻在旦夕。


    其中利害,本君相信你能看的明白。”


    素鶴張口欲言,卻是幾番鼓動唇舌口難開。道理他都懂,可是過往的情義做不得假。


    許久,方是吐出那口濁息。


    道:“他二人,是不是都知道了?”


    所以,才做出那種抉擇。


    神沇瞥了他一眼,道:“姓墨的小子得問墨慎終,至於許久吟,他應該清楚,也早該如此。”


    “上君……”


    “陪本君走一遭如何?”


    素鶴微怔,旋即作禮:“請!”


    神沇手搖折扇,邊走邊道:“知道本君為何來找你嗎?”


    “怕在下衝動誤事。”


    “還行,多少有點自知之明。”頓了頓,又道:“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厭煩?”


    身後的人聽罷,不禁苦笑。


    長長的籲了口氣,道:“知道。”


    神沇聽了,啪的合上折扇。


    負手道:“就是這樣,和破郎中一樣的討厭。”


    若非因你二人之故,她何至於陷的如此之深。


    素鶴道:“上君與好友是舊識?”


    “勉強算,不過本君和他不熟,看他就煩。”有你們的地方就麻煩,他是麻煩的祖宗,你是麻煩的源頭。


    “是嗎?”


    素鶴看著眼前的人,思緒翻飛。


    大抵這就是友情吧,是自己做不到的那種。


    “王城那邊現在已經亂了,魔界大軍壓境,弦歌月沒有出現,目前由勇王率軍抵擋。


    少真府的小子算的很好,確實讓王城近日所有目光聚集在菰家。為你爭取到足夠時間,可如此一來也將自身短板暴露在他人眼皮之下。


    才會有目下這場大禍,而你出來的目的是為獲取不滅之燼。如今不滅之燼未得,火靈逃走。


    可有後悔?”


    另外,弦歌月也有可能因此迴不來。


    假使他無法趕迴,三家拒不出兵。那麽,此迴非但痛失解印人,喪失三名隊友,還有可能王城失守。


    為了一道火,為了一個人,從而犧牲如此之多的人,值嗎?


    素鶴仰頭駐足,歎道:“無。”


    即便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相同的抉擇。因為以當時的情況,唯有那般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意外非他能決策,但適當的時候做合適的決定,必然兩害相衡取其輕。


    倏的,轉眸看向他處。


    道:“小子料到王城,料到常帶子及久吟他們,也料我走之後必然有人坐不住。


    可是,獨沒有料到。


    這致命的一刀,會是出自上君之手。”


    神沇頓足,道:“要為他們報仇?”


    “不。”素鶴搖頭,道:“我若如此做,那許兄和如淵的犧牲就白費了。”


    他二人既然選擇了成全,選擇了大義,我如何能辜負?


    “哼,可笑的情義。


    放棄報仇,就意味著你要背負決策失當的罵名。從而坐實勾結八風島之罪,串聯魔界之勾當。”


    話音落地,倏的驟起狂風。


    吹的兩人衣袂翻飛,幾欲睜不開眼睛。


    又刹那,一片死寂。


    素鶴舉步往前,道:“我所背負,不過虛名。


    怎及上君,為人所不能為。”


    神沇聽罷,揚手折扇抵住嘴唇,癡癡低笑。


    道:“區區劍靈,有何不可?”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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