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主抬眸,無波無瀾。


    忽的拂袖取了近身魔將佩刀,將之斬落。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疼惜。


    有的,是比死水還要平靜的淡漠。


    玉南薇死了,到死嘴角都擒著一抹不明的笑。


    這一幕也恰好落在趕來的弦歌月眼中,想過她會死,可真的麵對,原來心還是會空,會痛。


    好比有人,生生的把腔子剝開,再把裏麵的事物取走。


    到了,他們母子沒有說上一句話。


    恨的也好,怨的也罷,通通沒有。隨著她的死,都畫上終點。


    玉南薇的人頭落下,方向剛好是朝著他。亮晶的眸子猶有神采,倒映著死前的一切,唯獨映不出他。


    嘴角的笑意,是一把無形的尖刀,在已經空了的腔子裏又深深劃上幾刀。


    她的話,他有聽到。


    隻是,他還來不及靠近她。


    待得他靠近,她軀體連著頭顱一塊兒墜下封印。


    很快,被吞噬殆盡。


    霎時,封印暴出絕大威能,罡風勁掃八方,隆隆巨吼,翻天覆地,似有什麽不世怪物想要衝破一般。


    然越是想衝破,這層套在頭上的束縛就越緊。越緊,那嘶吼撞擊就愈發兇猛,說毀天滅地,丁點不為過。


    轉眼的天昏地暗,白晝頃刻作黑夜。


    突然,又是一次猛烈發動。


    一股無匹的掌風,自封印底下唿嘯而至。禁恆子一臂向界主,一邊探出雄渾厲掌阻擋。


    喝到:保護界主。


    霎時,眾魔靠攏,人山人海,組成人牆。


    轟隆一聲,又是天搖地晃。


    然而,晃動過後,八風島的封印並沒有打開,還不如不風歸位帶來效果,非但如此,封印之下出現了無比強的騷動,哀嚎與慘叫。


    一聲聲,直比煉獄還要淒慘萬分。


    可不等他們迴神,與之唿應的是魔將魔兵,也開始騷動,慘叫,唿嚎,一個個發了瘋似的殘殺同伴,撲鼻的血腥,刹那彌漫,也將他們的魔性點燃的更加高漲。


    場麵愈加血腥,愈加混、亂。


    如此駭人景象,實所未見。


    迴過神,禁恆子亦察覺到不對,連封身邊魔將四處大穴,可還是晚了。


    魔將依舊著了道,頃刻神誌盡失,發瘋發狂。


    無奈,他隻得將之擊殺。


    道:界主,我們中計了。


    公主,臨死擺了咱們一道。


    現在八風島內必定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無礙。界主依舊端坐在轎中,那十六個侍女顯見的不弱,俱不受影響。又或許,她們是在強撐。


    因為,界主沒有叫她們抵擋。


    聽到禁恆子的話,僅微微抬眸,便沒有了動作。


    而界主的眼神極其平靜,平靜好似世間萬物都無法濺起丁點漣漪。


    禁恆子左右流顧,憂心忡忡,這種毒根本無解。


    不是實力足夠,便是不死不休。


    無色無味,無堅不摧。


    可謂,歹毒至極。


    再次道:請界主迴駕大慈宮,由屬下斷後。


    然界主漠視了他的請求,天黑了,與他沒關係。魔將魔兵相互殘殺啃食,也不在他眼中。


    他的眼中似乎什麽都容不下,但此刻又偏偏多了一個弦歌月。


    那是玉南薇,用盡一生都沒有辦法做到的。


    隻是,弦歌月的眼中不曾有他。


    他眼睜睜看玉南薇被綁縛,眼睜睜


    看她被人摘了腦袋,又眼睜睜看她屍骨無存。


    到了了,他們終究成了末路。


    漆黑的眸子,登時散發著異樣的光芒。


    道:想走?


    殊不料,界主忽的眸放異彩。


    道:論理,你該叫吾一聲外公。


    外公?弦歌月低頭笑了,翻掌掣出飛鏡在手,乍然抬眸,邪肆的道:殺了你,把你扔下去,看你們骨血合不合,合,爺就信了。


    說罷,一刀破空,唿嘯如浪,直逼界主的轎子。


    登時轎身四分五裂,刀茫旋空,一氣數分,頃刻帶走五名侍女的頭顱。如同玉南薇一樣,她的頭怎麽落下,她們的也不例外。她是什麽方向,她們也相同,絲毫不差。


    一刀得手,複複而來。


    那剩下的十一侍女,也先後做了刀下鬼。


    禁恆子見狀,搶出一擊。


    道:不可無禮。


    當下拂袖卷起千堆雲,刹那從中殺出一柄森冷冷的劍,如銀蛇吐信,點點都是致命。


    交手匆匆數招,不覺暗暗吃驚。


    此子好精純的魔氣,內中又藏有無匹純粹的王氣。玉南薇倒是好福氣,生得這樣一個好兒子。


    弦歌月隻是冷笑,對上他的殺招竟是不避不閃,待到對方招式用老,忽的收刀提掌,及至攻至其胸前,一手複納刀旋切。


    任你躲得了掌威,撐不過寶刀在後。


    道:殺人償命,怎麽能叫無禮呢?應該叫,禮尚往來。你若硬擋,爺不介意先拿你祭刀。左右現在是良辰吉時,一個是上路,兩個也是,你何不同行?


    禁恆子蹙眉,這小子不對。


    然殺招已至眼前,隻能先著手化招,左掌擎威,化災彌噩。右手袖劍連遞,擋招進招同時不落。


    瞬息之間,已過百十迴。


    喝道:界主快走。


    噓,別吵。


    進而兩眼盯著弦歌月,有如發現稀世珍寶。無論禁恆子如何心焦提醒,概是隻字不入耳。


    他的眼裏,唯有弦歌月。


    好比一件完美的作品,世間最精巧的傑作。


    心中更是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她甘願赴死,甚至是求著死。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身份的意義。


    這些年雖對魔界忠心不二,但也早就防了有被舍棄的一天。故,她也留了後招。


    嗬,不愧是自己的女兒。


    自己,從她出生便算計至今天。


    她亦從生產之時,同樣將弦歌月並自己算計到今天。


    不用想,不用看。


    憑著聲聲慘叫,憑著身邊的腥風血雨。他很清楚八風島此刻在經曆怎樣的煉獄,隻能說不愧是自己的女兒,狠這一塊隨了十足。


    她要讓自己後悔,要讓魔界八風島無數人命給她陪葬,為她打開冥府大門。


    黃泉的路,她要萬骨鋪就。


    這點,她做到了。


    誠然自己算計她一生,到死,她也成功的迴敬了自己一迴。


    除了禁恆子,自己,帶來的幾百魔將幾萬魔兵,就那麽葬送在她這一死。


    素日知她愛毒會用毒,故在獻祭前便已經杜絕了她身上藏毒的可能。便是她要以血做毒,獻祭前每日的吃食皆有手腳,將其一身苦練的毒,化的一絲都不剩。


    原以為,萬無一失


    不想,盡是她有意配合。


    以為穩拿十贏,結果卻栽了。


    這番,他栽的心服口服。


    她確實如她所說,無情,是承了


    自己一脈。


    都說女人做小女兒時期,怎樣的兇狠霸道,陰險毒辣,可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百煉鋼也能化作繞指柔。


    又說,為了孩子女人可以犧牲自己。


    而她,恰好相反。


    從弦歌月降生,便已經算計在內。


    這份狠,令他欣賞。


    自己將她做為載體容器,因為她最適合。而她在發現弦歌月比之更適合時,毫不猶豫選擇了轉移。


    一麵欺騙自己,麻痹自己。


    一麵又教弦歌月以殺入道,以煞氣掩去其解印人的氣息。又教弦歌月棄劍用刀,皆因用劍會暴露其苦心隱藏的秘密。


    不得不說,這些年,她將弦歌月藏的很好。


    又將毒得以練至入魂,算到了會有這天到來,因而無懼。


    因為無懼,更渴望一死。


    唯有死,才是她真正的殺招。


    忽的,他放下雙足,緩緩立與雲頭,喝退禁恆子。


    道:你很好,比你母親強。


    不過她以為這樣就能讓你活命,那她想的太天真。


    今日你與吾初見,你母親的死便是吾送你的見麵禮。她的話,你需好生參悟,興許可以讓你多活幾天。


    弦歌月切切低笑,執刀劃開戰曲。


    那飛鏡驟然退去刀狀,複凜凜一柄清霜。通體幽森,寒光綻綻,道: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那不防與爺一賭。


    界主蹙眉:年輕人,吾在給你機會。


    機會?


    讓你有命逃迴魔界的機會麽?那怎麽能說是給爺的,應該是你這劊子手才對。


    你母親不過是吾用魔元與女仙結合得出的果實,果實的宿命就是成熟的時候被摘下,在合適的時機發揮應有的價值。


    她不曾將你看做子嗣,你又何必念她一點親恩?


    談吾劊子手,未免太過。


    嘖嘖嘖,你之無恥,不說後無來者當也稱得上前無古人。


    廢話少說,爺隻問你賭不賭?


    你要如何賭?


    聞言,弦歌月貪婪舔過劍身,如迷似醉的放在耳畔,以臉摩挲。


    道:當然,是賭命。


    贏了,爺死。


    你沒損失,正可借著爺這條命,去平一平八風島主的怒火,修複你們的盟友關係。


    輸了,你死。


    正好下去和那個蠢女人團聚,豈不兩好。


    你殺不了吾。界主聽罷,如實指出。


    弦歌月並不理會,反而出言譏諷:不敢了?


    界主默然,許久涼風拂過。


    道:吾思量多給你幾天時間,看你成長至幾時,不過你若執意求死。吾唯有成全,事後再同島主賠罪,更見得吾之誠意。


    禁恆子聞言,擔心有詐。


    道:界主,此戰不如由屬下來。


    不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返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拂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拂弦並收藏返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