菰晚風自女兒走後,便獨坐在燈下沉思。


    不出意外的話,那粒解藥應該落入了素鶴手中。而素鶴得此藥,必然會前往解救勇王。


    一想到到手的機會就這樣被捅沒了,內心可謂憤恨交加。


    眸子愈發狠厲,氣息駭人。


    素鶴,你以為菰某人計之深隻得如此?


    就算得解藥,也休想救人。


    說罷,打開了暗格中的木鳥。


    那木鳥撲棱撲棱幾下,便消失在夜色中。


    ……


    而素鶴得了解藥,確如其所料。


    一路疾馳,疾往東門。


    此時離天亮尚早,但他知道留給自己和勇王的時間不多。


    如指間流沙,愈握愈少。


    菰晚風為人,向來不給敵人留餘地。說是五天的機會,大概隻在兩天左右。


    兩天,則是他們估算。


    實際,可能更少。


    故,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


    這廂他疾疾趕,那廂勇王突然翻身嘔紅,隨後倒在塌上人事不知。


    禦醫被這陣仗嚇得不輕,趕忙上前號脈。結果不號不知道,一號差點魂沒飛出體外。


    缺雲子見他神色有異,上前也號住了另外一隻手。這一號,同樣嚇的魂魄差點擠出天靈蓋。


    看向禦醫,你號的也是這結果?


    禦醫差點沒哭出來,按著勇王脈搏的手直哆嗦。天娘哎,咋整啊?怎麽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


    不是說有五天時間,就算沒有五天,打個對折也有兩天半。


    再不濟,也該有兩天才是。


    可、可現在叫什麽事兒,這離子夜還有一個多時辰,怎就……怎就沒了。


    槐尹靠在門口靜靜看著,與他而言這是好事,實是老天助他。


    畢竟這人會中毒,有自己一份功勞。


    如果勇王活下來,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上去必然會遭猜忌,諸如是否別有居心。他們信不過自己,自己整好樂得從中摘個幹淨。


    所以他靜靜看,上不添言下不搭話,唯立一旁靜觀。


    突然,鄒寂人熬好藥端進來。


    揭開簾子的一瞬,被他拉至一角,隨即遞了一個眼神。


    鄒寂人睇眼他,雖然心有不悅,卻還是按而不表。隨著他的眼神望去,頓時也看出了異樣。


    隨即擺脫其牽製,將藥擱至桌麵,而後快步上前詢問緣由。


    此時的禦醫已經渾身癱軟,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該怎麽把事情說給弦歌月聽,這幾乎是必死的題。


    如何說,怎麽做?


    最後,好像都是死。


    “禦醫?”


    “完了,完了……”禦醫跌坐在床榻前,兩眼驟然變得無神,眼神空洞的看向他處,憑你唿喚,沒有絲毫反應。


    鄒寂人見問不出個結果,遂同缺雲子道:“前輩?”


    缺雲子此時臉上全無平時的嬉笑怒罵,取而代之是一片凝重之色。這在過去,不曾有過。


    放下勇王的胳膊,他又瞥了眼地上的禦醫,對鄒寂人蹙眉道:“速去請扈西河過來,快。”


    “好。”


    鄒寂人二話不問,轉身快步走出營帳,趕緊去找尋扈西河。


    槐尹觀勇王死氣已現,氣息已無。再救,不過是徒勞。


    道:“人都沒了,缺老頭你是不是該認清事實?與其在這裏做無謂功,不如趕緊差人告訴弦歌月。


    免得他怒極翻臉,屆時火氣全撒你頭上。”


    缺雲子沒理,拍拍禦醫,讓他快些來幫忙扶起勇王,給自己搭把手。


    禦醫就差老淚縱橫,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抄起衣服胡亂一通擦拭,看看自身,瞬間麵紅耳熱,道:“老前輩,莫非你有辦法起死迴生?”看書溂


    “說什麽胡話?”缺雲子沒好氣給了他一巴掌,老夫有那本事,還要你來幫忙?


    禦醫傻眼,那您叫我幫啥?


    垂眸掃過勇王,總不能四殿下還沒來咱們就給殿下把身後事給辦咯?


    “說你傻你還真傻,要不要救你家殿下一句話?”


    磨磨唧唧,沒死都讓你磨死。


    見他還是轉不過來,惋歎道:“你家殿下心窩還積有一口氣,趕緊的把人扶起我要施針。”


    “哦哦哦。”禦醫連忙爬起,擦了擦淚。一把將勇王扶正,感激涕零的看向缺雲子,您老要這麽說,晚輩就懂了。


    他還以為殿下徹底沒了,自己也要跟著人頭落地。


    您要知道,早說啊?


    害我白哭一場,丟死人了。


    又悄摸摸道:“前輩您讓鄒仙友找扈西河過來做甚?”


    要是沒記錯,這位可是毒家。


    “到時候你就知曉。”


    缺雲子屏息凝神,手上的銀針一根接一根紮進勇王要穴,隨著時間過去,頭上滲出綿密的汗水。


    一滴一滴滾落,打濕眼眶。


    鹹澀的感知,帶來非常令人不適的體驗。


    又過了許久,他終於落好最後一針。


    這才有時間抬手抹去迷在眼睛裏的汗水,順便胡亂抹了一通。


    道:“你先扶好,待老頭子將那一線氣機引上來。”


    說罷,起手撚訣。


    指尖連點心口,一路向上,直至扣開勇王牙關。


    忽的,雙唇緊閉的人嘴唇微張。


    一縷若有似無氣息從中飛出,旋即被其擒住。有如欲飛鳥兒,被人扣住咽喉,不停的扭動掙紮,想要逃脫。


    “想跑?”


    缺雲子怒眉,指尖催元。


    登時將之取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入其眉心。


    隻見勇王悶哼,一口氣總算從幽冥地府轉了迴來。


    雖然很微弱,但好歹是保住了。


    禦醫大喜,道:“老前輩,殿下是不是沒事了?”


    缺雲子捶著老腰白了他一眼,想什麽呢?咱就搶迴了一口氣,離沒事還差的遠。


    有那麽簡單,閻王散就不是閻王散該叫菩薩散。


    “那怎麽辦?”


    “等西河來了再說吧。”缺雲子長籲短歎,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隻能盡人事看天命。


    如果勇王命數合該如此,那也是他之命。


    如果能熬過這道坎,等來素鶴的解藥,那便是他命不該絕,該著此番造化。但究竟如何,還得看天意。


    正說著,帳外一陣騷動。


    原是鄒寂人不管不管將人自被窩裏拽出來,一路上連個停頓都沒有。


    搞得人到門口才有時間套上靴子,稍稍係好衣帶。


    好在軍中都是男人,不然丟人丟大發。


    粗略一番收拾,算是妥了。


    緩揭簾,慢著步。


    道:“我說你把我拖過來也不說出了什麽事兒,現在總該能說了吧?”


    鄒寂人麵色微窘,道:“鄒某不是很清楚,你問前輩就好。”


    扈西河原本想再擠兌幾句,但當眼神落在勇王身上後,刹那間什麽都明了。


    道:“算了算了,我知道了。”


    一邊走一邊催元,霎時掌中多了一顆妖冶明珠。


    這是他新聚的毒珠,之前那顆毀在花中影手中。


    打那以後便沒了賴以性命的本源,然時也命也,也是那番絕境,才有今日的因禍得福。


    跳出生死關,才知天地闊。


    “將人放平,你二人讓開。”


    禦醫巴巴咽了口口水,火速照做,然後連蹦帶跳逃離。


    缺雲子在鄒寂人攙扶下離開,也退到稍遠的距離。


    旋即,扈西河將毒珠放在勇王上方。


    幽幽綠芒,一絲絲霎時滲入其體內。如小風過境,無孔不入。


    至此,勇王的氣息才算穩住。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關鍵,還得解藥。


    禦醫望著毒珠,頓覺嗓子發幹,說話都不利索。


    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一段話來。


    道:“老前、前輩,咱們、咱們這樣能……能撐多久?


    百裏公子的解藥,要何時能到?”


    缺雲子道:“這就要看勇王自己。”


    “為何?”


    “以毒攻毒,是解毒的法子。以毒續毒,是不得已的續命之法。


    咱們沒有解藥,早前服下壓製毒素蔓延的丹藥,此刻都成了勾魂使者。


    它們,加重了毒發的速度。”


    “可是,以當時情形殿下不服不行啊?”


    “是啊,不服不行,服之必死。這就是對方的陰險歹毒之處,讓咱們防不勝防,救無可救。”


    “那……那殿下如果撐不住呢?”


    “那就隻有死。”


    “這……”禦醫歎息,道:“假如殿下撐得住,至多能撐多久?”


    扈西河伸出一根指頭,道:“一個時辰,子時一到,咱們迴天乏力。”


    事實上,勇王的身體在毒素的摧殘下已然千瘡百孔。多撐一時辰,全憑其信念如鐵。


    這一個時辰,已經算額外從生死簿上借來的。


    哪裏,還能奢望其他。


    聞言,營帳之內突然死聲寂寂。


    每個人心中都很清楚,接下來會是什麽結果。隻是不願,隻是不甘,隻是不想,不想承認。


    哪怕是溺水,也要等到水沒過頭頂這才肯甘心。


    不到最後一刻,說什麽都不能放棄。


    槐尹垂眸,斂去眼底寒光。


    那一絲絲,快的無人可以察覺。一閃而沒,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他不動,也不語。


    但他比誰都清楚,勇王等不到那一個時辰。就算其信念如鐵,心誌誠誠,那都沒用,都是屁話。


    因為,在扈西河經過時。


    嗬,便已經下了手。


    活,是不可能活。


    唯有死,才是解脫。


    要死的人解脫,自己也可以暫時得個解脫。


    如此,才是雙贏。


    所以,勇王不可能活。


    以毒續毒,以此續命,皆無可能。


    假若不死,那有人就該坐不住。


    那人如何能讓勇王活,又如何能讓素鶴順意?


    抬眸微瞟,眼見的火候差不多。


    道:“我去外麵看看,有需要叫我。”


    說罷轉身,眼底是一抹藏不住的得逞。


    隨即掀開簾子,低頭彎腰貓了出去。


    抬頭刹那,僵在原地。


    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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