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還是儒雅,還是隨和。


    話語間盡是娓娓道來,然行的卻是誅心之行。


    唯恐言不利,唯恐劍不鋒。


    菰晚風低頭理了理衣袖,隨後解下鬥篷束好交給偶人。


    端正衣冠道:“臣,見過主上。


    聽聞主上病愈,臣甚為掛念。唯憂邪人作祟,特命專修此處。


    不知,主上可否滿意。”


    弦不樾望著眼前的偽君子,眼神肅殺駭人無比:無恥。


    他想過很多可能,想過會是魔後不甘亦或是百裏流年不屑與之再忍,也曉得其素來包藏禍心,但就是沒想到自己一直藏與機密的偶人會被其得知,更沒想到偶人早已被他做了手腳。


    一步錯,步步錯。


    “主上是想罵臣無恥是嗎?”說著,微微抬手,輕道:“綁上。”


    “是。”偶人從其言,二話不說把人捆好。


    嬰兒小臂粗的鏈子瞬間緊縛其其身,隨後懸在半空。


    可謂上不見天,下不著地。


    而四璧皆是特殊材質所製,故地牢內靈氣盡絕。


    擺明了要他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菰晚風望著已然成偶的弦不樾,笑笑的緩步上前,似閑談的問到:“不是讓你趁機奪舍,怎的他到現在皮囊未改?”


    這話問的,就好比今天什麽天氣,你家吃啥菜一樣。


    偶人搬來一把椅子放下,恭請其入座,道:“屬下一切照主人吩咐行事,隻不過在取其魂魄時出了些許意外。”


    “什麽意外?”


    “有一股不明力量阻止,使屬下不得不該換他法。”


    “所以你用毒?”


    “是,趁其不備。


    便是不等取代,也能擒他。”


    “事情辦的不錯,你先迴去。我要與故人,促膝長談。”


    “屬下告退。”偶人拱手而退,知其這是要密談。


    可沒走幾步,又被突然叫住。


    “主人還有何吩咐?”


    “我這故人大病初愈,醒來可有安排?”菰晚風一邊欣賞弦不樾的落魄,一邊享受其眼中恨意。


    “迴主人的話,他曾下令著勇王請弦歌月出麵找尋三味及碎玉人下落。”


    “很好,繼續讓他們找。一旦找到,即刻令人就地格殺。


    些許餘孽,絕不可讓其久活。”


    “遵命。”偶人抬眸偷看,旋即作禮而退。


    再看弦不樾被吊在半空,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主仆為惡,狼狽為奸。


    不禁後悔讓老大去找老四,如今自己身陷囫圇,更累得好友掛心之人性命不保。


    菰晚風,你有事衝孤來,放過他們。


    “主上啊主上,你要臣說你什麽好呢?”


    卑鄙……


    菰晚風低眸輕笑,斜靠椅背,道:“古往今來有句話說的甚好,那就是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


    莫說她碎玉人不是菰某的骨肉,便是又如何?


    大業之前,無有不可舍。”


    說罷,心情頗好的抬頭道:“忘了告訴你,少真無一也是菰某讓人弄死的。


    沒錯,那個人人眼中混混二世祖,其實一直是菰某的人。


    他有心少真府的主位,而菰某恰好要你的文宰死。


    於是,菰某和他小小合作了一把。


    聽說你之前有意讓四殿下繼承大業,故與文宰串通演一出苦肉計。


    這壞了你大事,真是抱歉。”


    弦不樾聞言大怒,菰晚風,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好死不好死從來都是勝者說的算。至少現在,你的生死在菰某手中,你說咱們君臣誰會先不得好死,嗯?”


    你……


    不及辯駁,弦不樾隻覺血腥撲鼻。


    頃刻一口氣血迷了心竅,漫漫殷紅自嘴角嘀嗒往下墜落,命火更是搖搖曳曳好像隨時會被風吹滅一樣。


    但怪就怪在,每迴快要熄滅時自有一道仙氣化作金光籠罩上方。


    霎時,菰晚風含笑的眸子淬上劇毒。


    這都不死……


    盯著命火上的金光,好你個一枝春。


    不插手的,始終要插手了嗎?


    不親自動手,便不算介入?


    真當其中內情無人知曉?可笑,五賊的五品仙茶,除了當初傳了一點皮毛給賣茶的,餘下則隻贈過拂清風。


    拂清風後來又贈了他人,不知怎地兜兜轉轉落到了她一枝春手上。


    誠然此物與她雞肋,與弦不樾卻有大用。真正的五品仙茶,能斷人生亦可保人不死。


    使得他外力無法取其命,內裏無法破其魂。


    可惡……


    原以為幾番說辭下來,不要其命也能讓其自斷生機。


    如今,卻偏偏被人破壞。


    倏然,他輕撣肩頭,幽幽道:“主上可知文宰死狀如何?”


    迴答他的,自然是一片死寂。


    除卻,朱紅落地。


    而他也不介意,繼續自顧自道:“菰某聽說三味到是個忠心的,曾向箕鴀討取解藥。可惜呀,他迴的晚了。


    等他迴去,咱們的文宰早就化成一攤血水,你說可惜不?


    唉,可憐喲……”


    然響應他的,仍舊隻有嘀嗒聲。


    但是,他笑了。


    有反應就好,就怕他沒反應。


    你有仙茶保命,我有金針錐心。


    都說閻王難拒求死人,他到要看看這茶能保其幾時?


    起身覷了眼地上漸漸暈染開的血跡,雙手拂袖倒背著走出了地牢。


    空餘著嘀嗒聲不斷,一聲一聲。


    另一頭,偶人迴到靈婺園,期間誰也沒有發現裏麵的主人已經被調換。


    從今以後,他就是“弦不樾”。看書溂


    將菰晚風的鬥篷銷毀,方想起有許多事情待解決。遂招楊允傳菰晚風覲見,楊允不解,道:“主上,菰家主已有不臣之心。


    現在召見,恐有不妥。


    不如宣兩位殿下一同商議,您看如何?”


    “弦不樾”心下冷笑,然麵上不露分毫,道:“愈是如此,才愈要召見。”


    “為何?”


    “避而不用,豈非打著旗子告訴他,咱們已經起疑?若叫百裏流年、少真府知曉,不是自暴短處,咱們無人可用?


    到那時,你說還需要八風島和魔界動手嗎?”


    楊允一聽,琢磨了片刻,覺得其所言在理。


    便領了命,前往菰府通傳。


    菰晚風剛迴到暮雨齋,便有下人來報說是楊允奉命請他入宮,主上有事相商。


    環顧了眼現在屋內等候他議事的朱翁、赤淞、一燈殘,沉吟片刻後,道:“告訴他,我稍後就到。”


    門外的小廝答了聲是,便匆匆退下。


    一燈殘是曉得地牢之人,蹙眉道:“主人?”


    聞言,菰晚風擺手道:“不必多言,你等顧好府內,有事等我迴府再議。”


    說罷,轉身離開。


    朱翁見狀,道出自己的擔憂:“勇王今早求援咱們沒理,現在召主人,該不會秋後算賬吧?”


    聽聞,人剛醒。


    這剛醒就上門,恐怕來者不善。


    赤淞斂了斂眸子,也有些不放心,側眸道:“一燈殘,你的看法呢?”


    一燈殘睇眼二人:“我的看法,便是沒有看法。”


    “什麽意思?”


    “你們是不是忘了一個人?”


    “你是說弦歌月?”


    “不然呢?以其脾性若要算賬會等到他老子蘇醒?”說罷,掃過二人:“我先走一步,上麵的事兒交你們。”


    眨眼沒身入虛空,消失無蹤。


    朱翁怔了怔,道:“你怎麽看?”


    “靜觀其變吧。”赤淞說罷,當先邁出屋內。


    ……


    另一頭,菰晚風隨楊允入宮。


    見到“弦不樾”時,不動聲色遞了一記眼神:何事?


    “弦不樾”示意楊允下去,確定人沒有偷聽,這才同其作禮道:“是關於欲海天之事,現在各方勢力皆有因應,屬下應如何處理?”


    “比如?”


    “監察天司、百裏家且不提,據弦不樾自九曜樓得來的消息,百裏素鶴正在阻止古明德的途中。不出意外,古明德的目標會是無生門。


    如果讓古明德有機會見到行岩蹤,那麽之前大好的形勢恐對我等造成不利。行岩蹤身為禦魂門掌門,他的話古明德必然聽從。


    屆時誤會澄清,其定然死心塌地聽命百裏素鶴。


    待其迴轉,咱們的計劃不就橫生枝節?”


    頓了頓,又道:“另外弦不樾、魔後失和,萬一魔界趁火打劫?


    屬下,當如何處理?”


    菰晚風聞言,陷入沉思。


    不可否認,“弦不樾”的擔憂有道理。


    目下計劃剛達成第一步,真弦不樾這層身份,對他們是極有力的保障。


    故,還不撕破的時候。


    有這層掩護,不管是百裏流年還是百裏素鶴,目光都會集中在一人。


    那自己,便正好暗中行事。


    然百裏流年這邊還好,他那不成器的兒子被勒勒迷的神魂顛倒,關鍵時刻亦是底牌一張。


    比較棘手的反而是百裏素鶴那邊,相較直接弄死,他更想留著後麵有大用。然讓他順利追迴古明德,或者見到行岩蹤誤會冰釋,那就是憑白送其一股助力。


    “弦不樾”等的有些焦急,壓低聲道:“主人?


    “你讓我再考慮考慮。”菰晚風抬眸,覷向弦不樾的座椅,眸子倏然變的深邃起來。


    漸漸的,宛若迷離深淵。


    殺,還是不殺?


    良久,低吟道:“你從他的魂魄裏,可有提取到有關八風島的消息?”


    “八風島?”


    坦白說,當時刹那的功夫。他隻來得及汲取最近相關的記憶,再遠便力有不濟。而弦不樾近來一直昏迷,醒來得到的訊息僅止於東門一戰已經九曜樓麵見一枝春。


    半晌,搖頭道:“沒有,主人可是想到了什麽?”


    沒有?要是這樣,還真有點難辦了。


    輕不得,重不得。


    稍不留神,便是暴露自己。


    “主人?”


    菰晚風聽著他的唿喊,打量著屋內的陳設不疾不徐道:“此事我會處理,你且安心做不好他即可。


    記住,千萬別露出馬腳。


    勇王還好,尤其要警惕弦歌月。


    那小子,比他爹難纏。”


    “弦不樾”道:“屬下明白。”


    說罷,對外喊道:“送菰家主。”


    很快,楊允即從外入,作禮道:“菰家主,請。”


    “有勞楊大人。”


    臨走前,同其眼神交錯隻在一瞬。


    “弦不樾”自是意會,送走二人坐了上了世人夢寐以求的寶座。垂眸間,忍不住目光流連,貪戀的扶、摸起來。


    世人都說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從前他隻當是戲言,如今親身感受,方知其魅力。


    這,就是做人的好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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