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璟佑一邊忙著生火,一邊忙著收拾那隻甲魚,隨口迴道:


    “一個人住收拾那麽仔細做什麽?睡覺的屋幹淨就行了。”


    “可是你這也太隨便了吧!”


    看了看從屋頂窟窿散下來的光,陸淼噘嘴咕噥:


    “也不用收拾得特別仔細,像這種窟窿好歹補一下呀,不然等下雨天雨水浸透進來,房梁不就被腐蝕了嗎?”


    “那又怎麽樣?”傅璟佑不以為意,“如果這房子塌了,那些人才會高興。”


    那些人?


    哪些人?


    算了,反正不重要。


    陸淼板起芙蓉麵,抬眸正色批評傅璟佑:


    “人家當然會高興了,損壞的是你的利益,又不是他們的!你還說我思想不積極,我看你才是不積極!對生活的不積極!”


    傅璟佑沉默一會,淡聲問:“你知道貧下中農嗎?”


    陸淼下顎抵在水桶把手上,清澈漂亮的眸子懶洋洋睨著他:“越窮越光榮是吧?”


    傅璟佑點頭,陸淼嬌聲喝道:


    “少拿這套來唬我。我不反對博愛積極的思想,可我也知道人是鐵飯是鋼,一日三餐不吃餓得慌。體力充沛,腦瓜才能轉得利索,才能真正做出奉獻!”


    傅璟佑提醒她:“是一頓不吃餓得慌。”


    陸淼小臉含著慍色,狠狠瞪他。


    傅璟佑不說話了。


    看過小說,陸淼知道傅璟佑以前的家世經曆,也知道傅璟佑未來的大致走。


    他原本的一生應該是在原女主顧瑩的寬慰下,走上人生巔峰,可因重生女陳妙妙的介入,他勵誌、被眾多人視為榜樣的一生間接甚至直接的被毀掉……


    陸淼從未想過要取代顧瑩拉扯、扶持傅璟佑的戲份,但她絕對不希望傅璟佑被陳妙妙毀掉。


    彎彎細眉輕蹙,陸淼唇瓣抿起思索片刻,認真說:


    “傅璟佑,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樣開心快樂,但是你知道我開心快樂的秘訣是什麽嗎?”


    傅璟佑遲疑搖頭。


    陸淼繼續說,“每一件事都有對錯,但隻要不虧心,我從來不從自己身上問題。”


    “你不要總是覺得自己有錯,你沒有錯,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陸淼傻嗎?


    一點也不。


    她始終認為“自我”大於“關係”,人要有自己的主權和原則,適當自我、自私沒什麽不好,因為隻有這樣,才不會容易焦慮和內耗。


    誰都可能對你好,但誰都比不上自己對自己好。


    隻有自尊自愛,別人才可能真正的正視你,尊重你。


    如果自己都否認自己,那在別人眼裏,你又算得上什麽呢?


    “知道‘不容然後見君子’這句話的意思嗎?如果世界接受不了你,那不是你的問題,是世界的問題。”


    事實也確實如此,傅璟佑的不幸遭遇,僅是因為這段特殊的時期。


    他是被牽連的一方,不是真正犯錯的一方。


    “不要總是在意別人怎麽看待你,如果你在意了,那麽他們的眼光和嘴巴就會成為奴役你的枷鎖。他們又不是真的關心你,就算是真的關心又怎麽樣呢?讓你不舒服了,那他們就是狗屁,你把他當成狗……”


    傅璟佑捂住了她的嘴,“不許說髒話。”


    粗糲指腹觸碰到柔軟的唇瓣,傅璟佑愣了一下,耳根微紅,迅速將手抽迴。


    陸淼沒注意這個小細節,隻覺得要被傅璟佑氣死了,“你的重點在哪裏呀?!”


    她鼓起臉拉扯傅璟佑胳膊搖晃,聲音又嬌又惱,“我跟你說的話,你到底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明白了。”


    傅璟佑難得將同一句話說兩遍。


    他成分敏感,即使村裏沒人提起,這事也永遠是懸在他後脖頸的一把鍘刀。


    為了自己,更為了養育他長大的賀宏進夫婦,他隻能選擇謹小慎微,不暴露任何錯處。


    因為他沒有犯錯的機會。


    不過陸淼想法簡單有她簡單的道理,出身好,家庭優渥,這些都是她的底氣。


    現實殘酷,也沒那麽容易就能逆轉改變,傅璟佑更不喜歡說起這些話題,可這幾次下來,他發現陸淼眼中的世界,和他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


    這令他心生羨慕,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感受,還想從她的口中、眼中,聽到更多,看見更多。


    傅璟佑修長帶著水漬的手指在她嬌縱皺起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


    “別不開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才沒有不開心……”


    “好,沒有不開心。”


    因為笑起來眉眼過於明媚精致,所以在那彎彎細眉皺起來時,傅璟佑總會下意識擔心她是不是不開心。


    塞給陸淼一個蒜頭,傅璟佑失笑,口吻帶著一絲自己都為察覺的寵溺,“扒蒜吧,要用多少就扒多少。”


    大小姐固然沒嚐過人間疾苦,可她的心意,傅璟佑明白。


    有時候,傅璟佑覺得挺荒唐的。


    他們一個處在雲端,一個爛在泥裏,從任何角度講都是不可能發生交集的人,可毫無預兆地,交集就是產生了。


    人人打之誅之的壞分子、狗崽子,和城裏來的女知青成為了朋友。


    從前他想都不敢想,可偏偏就是發生了。


    這麽不可能的事都可能了,那麽其他方麵呢?


    或許陸淼說的是對的。


    陸淼不情願接過蒜頭,剛才玩水,指甲在水裏泡得發軟,蒜頭發硬的底座部分她扣了兩次扣不動,還險些將指甲扣掀。


    她噘起嘴唇,頷著臉更不高興了,偏偏要生氣時,傅璟佑大手一伸,又把蒜頭拿了迴去。


    他修長好看如竹節般的手三下五除二利落剝出幾個嫩黃蒜瓣,低沉嗓音念叨一聲“嬌氣”,又不忘托著掌心裏剝好的蒜瓣問陸淼:


    “這些夠不夠?”


    “還要再來一點!”


    陸淼就不是幹活的料,傅璟佑繼續扒蒜,別的幹脆也不讓她做了。


    趁著鍋裏水燒烤之前,傅璟佑根據陸淼的提示,依次準備好辣椒段、蔥薑蒜末,又取出適量的香葉和花椒備用。


    像什麽八角、桂皮、小茴香這些,傅璟佑沒弄到,不過陸淼覺得無所謂,做甲魚不是很需要用到這些。


    她之所以會提起,也隻是想把去腥工作做得充足一些,畢竟這會兒可沒有料酒。


    做完準備工作,接下來就是處理甲魚。


    陸淼十指不沾陽春水,基本沒下過廚,不過後世網絡發達,美食和製作視頻,她還是經常能刷到,可即使如此,活生生的甲魚她可沒殺過,更別說親手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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