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


    “嗯?怎麽說?”


    陸淼停下動作看他。


    陳向東搓了一把後腦,問:


    “六哥什麽時候有空?”


    隻這一句話,陸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陳向東確實是過來拿貨的,卻不是奔著她的發繩來。


    而是奔著廣州的貨來的。


    隻可惜上個月迴老家,傅璟佑才用光了攢的假。


    近一段時間,他都不好再連休了。


    他肯定是沒法去廣州的。


    陸淼斟酌說:“他廠裏那邊忙,現在抽不出空,你要什麽可以跟我說,我盡力給你調。”


    “……”


    陳向東遲疑了。


    他不是不相信陸淼。


    而是過去傅璟佑實在把她護得太緊。


    他不確定傅璟佑是否認可她碰這些東西。


    貿然拜托她,萬一迴頭兩口子吵架怎麽辦?


    火再燒到他身上怎麽辦?


    傅璟佑要是氣不過,給他兩拳是小事。


    可要是記恨他,怨他帶壞了他老婆,迴頭再不給他供貨了那就是大事了。


    陳向東抓抓腦袋,試探說:


    “要不你還是告訴我六哥什麽時候有空,我先找他聊聊……”


    “行——那等周日吧,周日他休息,我讓他來這邊一趟。”


    陸淼拖長音迴了他一句,白眼直接甩上天。


    就這點事,還信不過她了?


    願意等就等著去吧!


    傅璟佑沒功夫跑,他迴頭還不是得來找她?


    哼……


    陸淼把筐往貨架上一推,轉身就打算出屋。


    陳向東又喊著她說:


    “嫂子,發繩也要,這次拿六十塊的,換幾個花樣。”


    陸淼歎了口氣,轉過身把裝新花樣、新色係的幾個筐拿下來給他看。


    “老規矩,新款不許在京北流動。”


    “好,我讓他們去津門。”


    “嗯……”


    送走陳向東,陸淼也沒在小院多待,停留了一會兒就迴家去了。


    傍晚傅璟佑迴來,陸淼跟他說起陳向東的事。


    傅璟佑脫去襯衫外褂,道:


    “他謹慎是應該的,你不要碰這些東西,影響不好,迴頭我來處理。”


    “……”


    陸淼深深提起一口氣,想說點什麽,最終背過身,抿著嘴唇咽了迴去。


    她要是咋唿起來,那倒沒什麽。


    突然這麽一安靜,傅璟佑反而察覺出了她的脾氣。


    他貼近從後方擁著她,溫柔繾綣地在她耳側啄了啄:


    “怎麽還惱了,嗯?”


    陸淼“哼”了一聲,任他抱著:


    “你是舊派的地主老爺,左一個不行,右一個不許,什麽都是你說了算,我哪裏敢惱?我可不敢惱!”


    “又耍孩子脾氣。”


    陸淼剛才就有點毛,這一句“孩子脾氣”徹底把她撩爆了火。


    她扭動推開傅璟佑,忽然前所未有地大聲:


    “這個影響不好,那個也影響不好,什麽是影響好?跟你結婚是影響好還是影響不好?傅璟佑,你什麽都顧慮,咱倆幹脆離婚算了,離婚才是最好!”


    “淼淼……”


    “你不要再哄我了!我跟你說這些事是在和你商量,你呢?你有把我放在和你一樣平等的位置嗎?為什麽你可以,我就不可以?為什麽什麽都要是你扛?你有把我當成共患難的妻子嗎?”


    以前是,現在也是。


    可現在跟以前能一樣嗎?


    以前他成分不好,別人眼中是他高攀了她。


    怕他心裏不舒坦,怕他有負擔,所以他做什麽她都默默支持他。


    可現在他早就成長起來了!


    他不需要再做什麽“超前”的行為,去證明甚至彌補什麽。


    陸淼受夠了。


    受夠了所有的好日子好像都是她在過。


    受夠了所有負麵風向都是他去承擔。


    他是為她好沒錯。


    可難道在他眼裏,她就是那種自私自利,能夠理所應當、理直氣壯接受一切、享受一切的存在嗎?


    陸淼忽然有點難過。


    因為她發現,她的愧疚和心理負擔,他好像一直都不能理解。


    像現在,他明明是出於為她考慮,她卻在這裏大唿小叫,在他眼裏她這一定是無理取鬧吧?


    她很想忍耐,但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這個問題,在她心裏已經積壓已久。


    大概愛是常覺虧欠。


    平時未觸及時便罷,一旦觸及了,遲早要翻車。


    而這一次,恰好就是她的臨界點。


    她唇瓣顫動,越想越難過,生氣怒目圓睜的眸子眨了眨,忽然紅了眼尾。


    她偏頭坐在炕沿上,無聲擦著眼淚哭了一會兒。


    忽然又站起身,卷起長炕另一邊的涼席塞給他,聲音哽咽的說:


    “你讓我冷靜一下吧,今晚上小屋去睡。”


    “淼淼,你聽我……”


    陸淼不肯聽他多說,擰著一股勁兒把他推出了門外。


    傅璟佑怔然抱著涼席站在門口。


    堂屋裏,陸遠征和唐梅對視一眼,一個抱著孩子們迴房,一個去廚房忙活做飯。


    相當默契地沒有插手小兩口的事。


    傅璟佑深邃眉骨緊皺,一雙桃花眸深沉憂慮如月下寒潭。


    他很想說點什麽,卻也知道她這次是真的動了脾氣。


    短暫讓她先平複一下,是最好的。


    “……”


    傅璟佑歎氣,心情沉甸甸的,當真抱著涼席去了小屋。


    夜裏晚飯,小兩口正常坐在桌邊吃飯,卻是一個眼圈紅紅,一個死氣沉沉的,誰也不吭一聲。


    唐梅看在眼裏,欲言又止幾次想說話。


    都被陸遠征發覺,及時一記眼神攔了迴去。


    唐梅憂慮歎氣,隻好把嘴巴閉上,扭頭專注盯著幾個孩子吃飯。


    傅璟佑心思就不在桌上。


    他捏著筷子,眼睛克製不住地往旁邊瞟。


    見陸淼埋頭吃飯,一個眼神餘光也不給他。


    他心被鉗子鉗住了似的,一抽一抽的疼不說,簡直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頓飯,陸淼下桌,他也跟著下桌。


    桌子上的那碗米飯盛出來什麽樣,下桌時還是什麽樣。


    “我給你打洗澡水。”


    “不用你。”


    陸淼不要,傅璟佑不聽她的,提了小桶就去廚房忙活。


    陸淼爭不過他,索性悶聲迴房間裏等著去了。


    桌邊唐梅埋怨陸遠征:


    “你也不說兩句。”


    “說什麽?”


    陸遠征睨她一眼,四平八穩地繼續吃飯:


    “你管他們的閑事?那不越管越亂?看著吧,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等過了今晚,他倆自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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