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給你一個在衍王麵前展示自己的機會,你就說說你的南越吧。”

    “南越根本沒法一統天下,除非易主。”

    “……是以,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反之,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更甚,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一種是架空他,讓他去做孤家寡人;一種是廢掉他,讓他去做孤魂野鬼……”

    在百川園中的螃蟹宴上,赫連筱和寇思撨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未曾想竟和麵前的孩童所請不謀而合。雲霖微微驚訝,稍作思量,方才迴答:“此乃越國內政,我作為楚國人不便幹涉。”

    “自該如此。”小照棠表情淩然,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姿態:“所以,我才說不管你用何種手段,陰謀陽謀鬼謀智謀都可以;實在不行,你都可以親自來接手南越。”

    雲霖扶扶額頭:“南越和西楚是鐵杆子盟國。”

    未曾想,小照棠隨即迴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怎麽可能有什麽永恆不變的盟友關係?說到底都是利益的得失,如若撕破臉皮、一拍兩散後的結果更有利與西楚,你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這些話,雲霖曾單獨跟元毓提起,但從未對其他人講過。

    而眼前這位顧家小公子真不愧為南越神童;

    竟以如此小的年紀,琢磨透別人可能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實屬難得。

    正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其實整個世界都是光怪陸離的;想他慕子高此生除了自己的師尊青玄真人外,就沒有欽佩過任何人,想不到今日竟會為一個約莫七歲的孩童所折服。

    但即便如此,有些話也不能亂說。

    遂他執起茶碗蓋輕輕撇兩下茶沫,不疾不徐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就算比天還大的利益,也不該以國泰民安、戶有餘糧來交換;就算越國當今天子再荒唐不濟,他也保得這一方的安穩多年……”

    “那些都是呂相的功勞。”顧照棠搶話道:“天子隻知道荒淫後宮,無所事事。”

    “當年宮變以後,第一個站出來擁護南越天子的就是呂相。既然你推崇一切都是呂相的功勞,又何必去破壞?”雲霖好言相勸道:“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南越自有南越的氣數,就算你換掉軒轅淦,就能保證下一個軒轅皇族中人不會如此?”

    顧照棠咬咬下唇,沉默片刻,倏然問道:“你覺得晉王殿下如何?”

    雲霖想也沒有想就評價道:“外強中幹,優柔寡斷,擔不起大任。”

    顧照棠微微一愣。就連元毓也有些驚訝;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雲霖看好這位“天下第一美”,不然也不會問他諸如‘你覺得軒轅旻有本事讓南越改朝換代’這類的問題。不過,還沒等他感歎奚落兩句,小照棠又問:“那公主殿下呢?”雲霖微微皺起眉頭:“南越不比西苑,可從來沒有公主繼位的先例。”小照棠立即振振有詞道:“自古律法都是人定。西苑可以,為何我南越就不可以?事關一國運數,我覺得不管是男是女,都當以能者居之。”

    正如“一枝梨花壓海棠”,此等觀點與主流相悖,簡直離經叛道到極致,就連混世魔王趙小侯爺都被驚得瞠目結舌,且暗自歎道:此子當真了不得,假以時日,隻怕會超過雲霖。

    那邊,未見雲霖有半點擔憂,反而一臉欣慰地看著這個孩子,耐心迴複道:“蘭陵公主的確乃女中豪傑。前些年,雍闓巧言令色,說服數萬苗民在越西南造反。公主請纓出征。不過短短月餘就帶著雍闓的人頭,凱旋歸來,當真令人佩服。故而,此時蘭陵公主在南越的聲望很高也不足為奇。”

    “我見過瀅姐姐,當真就是花木蘭再世。”

    顧照棠的雙頰微微泛起紅暈來,“皇帝無子。若是瀅姐姐能繼承大統,對南越來說,那就是最大快人心的事情。”

    雲霖搖頭道:“此事何等艱難。”

    顧照棠追問:“雲霖哥哥可有辦法?”

    雲霖微微一笑:“都說是越國的內政,我一個外人怎能去幹涉?”顧照棠眨眨眼睛。元毓就在這時輕拍一下小家夥的肩膀:“你還沒有理解到你雲霖哥哥的意思嗎?”顧照棠搖搖頭。元毓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曲起指頭一個勁的敲打小家夥的額頭:“他的意思是‘靠人不如靠己’。與其把希望寄托到他這樣一個外人身上,不如自己發憤圖強,待有朝一日你在南越權傾天下的時候,那南越的律法還不是你說改成啥樣就是啥樣?”

    到此時,小家夥才恍然大悟;但隨即又搖頭道:“我能等,但我怕瀅姐姐等不了啊。”

    此話當真是“聰明人說糊塗話,聰明的一世,糊塗的一時”。

    元毓被他氣笑:“如若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合該這位蘭陵公主不是南越的正主。”

    但小家夥隻認為元毓在奚落他,遂悶哼一聲,掙脫元毓一直擱在自己肩上的爪子。

    他隻問:“雲霖哥哥,你怎麽看?”

    然雲霖沒有迴答他。自元毓提出“天命所為”的觀點以後,他就一直看著元毓,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甚至連那兩人間的對話都沒有聽清。待元毓瞥他一眼,他依舊沒有迴神。但元毓卻以為他是不想再與小家夥東扯西扯,故意不搭腔,遂迴他一個“放心,我都明白,交給我吧”諸如此類的眼神。而後,又摟著小家夥的脖子,語重心長地勸道:“這個改朝換代的事情絕非一朝一夕,你雲霖哥哥不輕易答應你也是情有可原。然,如今營救東蒼太子的事情更為迫切。你要知道‘富貴需得險中求’,故而切勿短視,隻見此事會將顧家置於危險的境地,未想此事成功過後,不但蒼國會念及你顧家的好處,就連西楚六皇子,喏,就是你雲霖哥哥也會欠你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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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元毓相信這些話以後,小家夥定會心動不已。果不其然,大約盞茶的功夫以後,小家夥終於鬆口:“甫一開始,我就是想要幫助你們的。隻是,我們顧家是商賈世家,斷然沒有白做買賣的道理。所以,剛才若有得罪,還請兩位哥哥見諒。”

    聰明伶俐,膽識過人,收放自如,元毓打心底的喜歡這個孩子。

    遂他拍著小家夥的肩膀,真心誠意道:“在此亂世就連生存都不容易,更何況還想做一番大事。故而,我們當然能夠體諒你的苦衷。”又道:“今日你肯幫此大忙,日後你若有需要宸曜哥哥的地方,宸曜哥哥也定會當仁不讓。”

    未曾想,小家夥竟撇撇嘴,顯然將元毓看輕。

    就連接下來的問題也是追著雲霖去的:“其實,我還有一事未明。也就是最初的那個問題。之前雲霖哥哥顧左右而言他,還未曾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說到此處,仿若是怕雲霖又一次的敷衍,他又仔仔細細地闡述一遍:“蒼國太子成為南越質子的事情,就是雲霖哥哥當初設計的。如今,宸曜哥哥要救,他是蒼國人,義不容辭,我能理解;但為何連你也要救?”

    此話一出,元毓就好整以暇地盯著雲霖。

    雲霖此時已經想明白一些事情,心無掛礙,遂坦坦蕩蕩地迴答:“隻為宸曜。”就連元毓也沒有想到雲霖會如此迴答,手一抖,話都不敢接;顧照棠也沒有料到竟會是這樣的答案,手一抖,很快臉上就浮現出“厭惡”的神色來:“……為何你們……為何竟是那種關係?”

    “情出自內心,發自肺腑,坦坦蕩蕩,有何不可?”

    雲霖說著,就朝元毓招招手。元毓一愣,隨後竟屁顛屁顛小跑過去。雲霖故意當著照棠的麵,握一下元毓的手,續道:“我知道你對此等事情心有芥蒂。本來我可以不說,按照我的行事,你也定然不會發現。但如此做實在不利於我們之間的合作;我斷不能因你年少就隱瞞,相反我認為合作就該坦坦蕩蕩,免得到時心生間隙。”

    況且,營救蒼國太子的事情,跟他們倆是否斷袖毫無瓜葛,不過就是讓雲霖參與的必要原因而已。顧照棠自然知道這層邏輯,然看著他倆握在一起的手,他就覺得各種別扭,遂站起來,冷著臉道:“合作之事,我既已答應,就定當兢兢業業、不遺餘力,雲霖哥……衍王殿下大可放心。”又冷冷道:“合作期間,二位可暫住在我的‘六合居館’內,待會兒我會讓管家親自安排。至於其他的事情,天色已晚,容後再議。”說罷,也不等雲毓二人答複,就像躲避瘟疫一般,倉皇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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