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道同行,一路無話。橫穿兩個弄巷,又過一條大街。最後竟停在甄城衙門前。

    那小販這才發覺不對,顫聲問道:“公子,您不是說取錢嗎?怎麽到衙門來了?”

    雲霖道:“不錯。就到裏麵去取錢啊。”

    那小販惶恐道:“公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您還是官府中人?”

    元毓冷哼一聲:“什麽官府中人?我兄長可比官府還要大好多品階呢!”

    他說得倒是實話。但此地不是西楚,乃是西苑,若輕易亮出王爺的身份,非但沒有好處,還極有可能惹禍上身。遂雲霖隻逼問那小販:“你賣的蘭草究竟是什麽品種,難道你自己的心裏還沒有數嘛?如果實在想不起來的話,不若咱們就先去衙門打三十板子,我想你肯定會想起來。”話鋒一轉,又道:“那真正的‘素冠荷鼎’就在楚家。待知府去請楚家人來一問不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究竟誰的真?誰的假?”

    到此時,小販已經大亂陣腳,但仍不告饒:“你報案的,你就得先去挨十板子。”

    “有冤在身,區區十板子又有何懼?”

    雲霖甩甩衣袖,從容不迫道:“況且隻挨十板子就能讓我挽迴千金,為何不為?”

    聞此言,小販頓口無言。正應了那句話: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話又說迴來,若真將此事鬧到官府,自己不僅要挨板子,還當真討不到半點便宜。剛想到此處,那白衣公子仿若看透他心思一般,續道:“當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也不願意將事情鬧得兩敗俱傷。”小販是個人精,登時就聽出雲霖的意思。遂恭順道:“公子有話明說,小的悉聽尊便。”

    “就在剛才,我看過你被摔碎那盆蘭草。無非就是將普通的蕙蘭,通過某種手段,擺成素冠荷鼎的樣子。而市場上最好的蕙蘭不過百金。我這裏剛好有張一百金的銀票。”雲霖說著,當真從懷裏摸出一張半舊的銀票出來。

    那小販眼睛一亮。但手伸到一半又給縮迴來:“公子,就將普通的蕙蘭擺成素冠荷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整個市場獨我這一門的手藝……”小販搓著雙手,眯著眼睛,竟還能在這個時候厚顏無恥地討價還價:“……看在這獨門手藝的份上,公子再給加點價吧?”

    元毓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抽走雲霖手中的銀票:“黃貓兒黑毛,還想加價?就你那粗製濫造的造假本事,本小侯爺一分錢也不樂意給。”倒是順嘴就將“本小侯爺”這個口頭禪溜出來,未曾注意到那小販的眼睛在聽到這個詞匯後更亮。

    他的這些細微神情,倒是落在更為細心的雲霖眼中。

    他故意推元毓一把,厲聲道:“還說什麽本小侯爺本小侯爺的,蒼國你又迴不去,這鎮南小侯爺的名聲放在西苑國就如同一個笑話。你給我收斂一點。”元毓被罵傻,登時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雲霖又警告那小販道:“蒼國鎮南小侯爺來到此地的消息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你明白嗎?”

    那小販忙道:“明白。明白。小的明白。”

    雲霖又道:“雖說趙小侯爺身份尊貴,但也是一個講道理、明事理之人。損壞你的東西自然會按價賠。就以你說的,再多給五十兩,否則咱們隻好去衙門說話啦。”

    然那小販既知元毓的身份,又如何能夠滿足,眯眼笑道:“一百六十兩。”

    雲霖挑眉:“一百四十兩。”

    小販一愣:“一百七十兩。”

    雲霖淺笑:“一百三十兩。”

    小販有點慌了:“欸欸,就一百六十兩,好不好?我不加了,不加了。”

    雲霖繼續:“一百二十兩。”

    小販差點跳腳:“就一百五十兩。就按你剛才說的。”

    但雲霖不睬他,壓價仍在繼續:“一百一十兩。”

    小販快要哭出聲來:“公子,我上有老下有小,風餐露宿,日曬雨淋,養點蘭花賺錢不容易啊!”

    雲霖又道:“一百兩。”

    那小販啥話都不敢亂說了,忙道:“一百兩就一百兩。成交。成交。”

    雲霖從元毓的手中抽迴銀票來,爽快地遞給那小販,又道:“權當沒有發生過這些事情,權當沒有見過我們,懂嗎?”那小販迭聲稱“是”,便領著銀票喜滋滋地離開。

    待他走遠,元毓的“氣”才消去:“說吧。你是不是故意那樣說,就想讓那廝將咱們在甄城的消息散布出去?”

    雲霖微微一笑,全然一副“竟被你發現”的驕矜:“本來我還在愁該如何暴露你的身份。怎料,你竟鬧出這麽一件事情來。啊哈,果然是我的賢內助。”

    聞此言,元毓忍不住伸腿踹雲霖一腳:“黃貓兒黑毛。說什麽屁話?”

    又問:“為何要如此做?為何隻暴露我的身份?”

    雲霖摟住他的肩膀,笑道:“先迴答你第一個問題。如若你想要一勞永逸地擺脫西苑帝女,又想盡快地趕到南越盛京城,就陪著我賭這一把:先將自己置於死地,而後再等鳳凰涅槃的機會。”

    “你就這麽篤定能把她引來甄城,過後我們還有機會逃脫?”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要是賭輸了呢?”

    “大不了我去做駙馬,你就繼續往南走就是……哎喲……”

    話還沒有說完,元毓又一腳踹在雲霖小腿上,兇神惡煞道:“跟你說過,你敢再提一次,我就敢再打你一次。”雲霖莞爾一笑,伸手就把元毓撈入懷中,輕聲寬慰道:“放心吧。我可是‘算無遺策’的慕子高。若無十足的把握,豈會行事?”

    “那第二個問題呢?”

    “我的仇家太多,就怕引來的不是西苑帝女;反過來說,隻有西苑帝女清楚地知道你我在一起,所以她知道你在甄城,就等於知道我的動向,就一定會追過來。”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

    元毓輕輕歎氣,又問:“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麽?”剛說完,肚子就餓得咕嚕咕嚕直叫。

    雲霖笑答:“當然該去吃飯啦。”

    其實,這兩天倆人風餐露宿的,都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來到甄城,有了銀子,倆人不謀而合,便是要選那最好的酒樓吃席,便是要定那最貴的包間用餐。水晶肴肉、無為熏鴨、東安子雞、茄鯗、雞髓筍、飛龍湯,大大小小二十餘道菜,再加上兩壺上等的臥龍醉。好一頓豐盛酒宴下來,元毓連動都不想動,半臥在軟塌,揉著肚子,打著酒嗝,與雲霖閑聊:“你剛才是不是就隻想給那廝一百兩?”

    “當然。再多我也給不出來。”

    雲霖邊說邊湊過去,用拇指輕輕給元毓擦去嘴角的肉末,續道:“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知道你我的身份以後,肯定不會滿足。如此,他漲我壓,擊潰他的心理防線,待我壓到一百兩的時候,他就怕損失太多還不如從前,遂及時叫停,倒是正中我的圈套。”

    “連個小販都不放過。你還真是步步為營、處處算計啊。”

    說到這裏,元毓又撇起嘴來:“也就是你還好心好意地想要賠錢。換成本小侯爺來處理此事,定然讓他一分錢也拿不到。”

    雲霖搖頭道:“不演這一出,他又從何得知你就是東蒼來的趙小侯爺呢?故而,此錢不僅能消災,還能生事,為何不灑?”元毓翻個白眼,一副“你帥你有理”的不屑表情。雲霖被他逗樂,心中一動,就在其嘴皮上落下一吻,輕笑道:“此事終歸還是你無理在先。不比蒼國,鬧到衙門咱們未必就能占到便宜,而且極有可能被知府扣下,到時就真的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元毓懶懶散散地“嗯哼”一聲,便趴在樓上的欄杆上,看底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雲,我也就跟著你有這樣的遭遇,竟會被一個皇室公主追的到處跑。”

    “那感覺如何?”

    “還不錯。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一樣都不落下。”元毓邊說邊打個飽嗝:“仔細想一想,又有點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哪有這樣逃跑的人?咱們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呢。是不是有點太招搖?”

    未曾想,雲霖竟笑道:“不。還應該更招搖才好。”

    元毓眼睛一亮:“你是不是還想搞事情?”

    雲霖在這時也學著元毓的模樣趴到欄杆上,輕聲歎氣道:“實不相瞞,我隨身攜帶的玉佩就當了一百五十兩。剛才給那小販一百兩,吃這頓飯估計要花四十兩。所以,現在隻剩十兩,肯定不夠咱們走到盛京城的。”

    元毓登時傻眼:“你怎麽不早說啊?”隨即站起來:“走。去楚家的甄城分行借錢去。”

    雲霖趕忙拉住他:“哪有那麽麻煩?”邊說,邊指指對麵的一個門店:“喏,那裏不就是現成的生財之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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