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間,元毓已經釀好兩壇醉龍臥,將其埋在租住的牛糞房之後。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來到六月仲夏。

    龍源地處神州之南,四麵環海,捱到這個季節絕對是酷暑難捱,尤其到晌午時分,地皮都冒著熱氣,連村頭的大黃狗也懶懶散散地趴著,偶有路人經過,它就撩起一隻眼皮,倦倦看一眼,便是連吠叫的力氣都沒有。

    這個時候,園子已經搭建大半,兩邊的廂房已經完成,中軸線上的建築還剩一些鋪磚上漆的收尾工作。其進度不可謂不快。但在這個時辰也不得不停工休息。就在工匠們三三兩兩躲在樹蔭下喝茶納涼的時候,元毓扛著一張躺椅,偷溜進剛完工的西廂房,擺在臨窗能看到大海的位置,便拿著一本書躺下。

    其書是桃花仙所著的《安瀾》。

    此時讀到卷二社稷篇,其上寫道:“我輩恰逢此亂象當前之世,有誌者應以天下為己任……”元毓細細品讀,又想起不久前讓楚寒找來慕子高所寫《天下一統昭文》,兩相對比,其詞性,其心態,其意境,竟有同工異曲之妙。故而,元毓越發肯定《安瀾》就是出自慕子高之手。遂他又品味一番,方才擱下書。

    此時,海浪聲聲,海風眷眷,海鳥鳴鳴。

    夏日炎炎正好眠。元毓覺得悶得慌,遂扯散中衣的領子。又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倦意漸漸襲來。猶在迷迷糊糊間,他看見雲霖走進來,長發以和田藍玉簪束起,衣著一件白底藍紋的理袍,腳著一雙深藍金邊的雲靴,腰間一把泛著湛藍光芒的太極寶劍,披澤萬物,無罣無礙,倒真有七八分修仙之人的風骨。元毓的雙眼都看直,睡意悄然散去,還不由自主地咽咽口水。

    雲霖看著他,輕笑道:“看來我擾了宸曜的午憩?”元毓努努嘴,不搭腔。雲霖便揚起手中的兩個酒葫蘆:“罪過,罪過,當浮一大白。”

    元毓怒氣洶洶地衝過去,搶走其中一個,又坐迴躺椅:“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便拔開酒塞,暢飲一口,隨即將酒全吐出來:“這不是臥龍醉?”

    雲霖坐到他的身旁:“嗯,臥龍醉在此地太過尋常。我想宸曜喜歡獨特的東西,就拿來雲巔深處的桃花釀。”此時,兩個人挨得實在太近,元毓的手指輕輕一動,就能觸碰到雲霖的衣袂。僅憑這點,就讓元毓的心跳開始加速:“呃……本小侯爺什麽時候說過喜歡獨特的東西?”雲霖不答,雙眼灼灼,膠在元毓的身上。

    元毓被盯著雙頰發燙。他急忙站起來:“欸,我給你釀了兩壇臥龍醉,也不知道發酵好沒有,我現在就去看看。”

    剛邁出步子,就被雲霖拉迴來:“品酒之事不急。我來有更急的事情要說。”

    元毓隻好坐迴去:“什麽事?”

    雲霖道:“可知我為何這麽久都不曾下山?”他沒有鬆開元毓的手,反而越握越緊。

    此事感覺有些蹊蹺。元毓有點緊張:“呃……你來龍源不是閉關為避劫的嗎?”他不敢深想,怕自作多情。

    “隻是之前的原因。”雲霖的拇指輕輕刮著元毓的手背:“從那龍船下來以後,我就始終在思考一個問題,耿耿於懷,不得善解。”

    “嗯?什麽問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未曾想,雲霖竟輕輕哼起這一首家喻戶曉的《越人歌》,他的歌聲朗如潤玉,清如流水,像春風吹拂麥田,又像陽光灑落溪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他竟然把最後一句歌詞“心悅君兮君不知”給改成“知不知”。元毓的心跳漏掉一拍。接著,雲霖就俯身過去,貼著他的耳廓,柔聲道:“毓,你不是落花,我亦不是流水,那便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不求生生世世的柔情似水,隻求一朝一暮的佳期如夢。”

    “……不求生生世世的柔情似水,隻求一朝一暮的佳期如夢。”

    元毓喃喃重複著,此情此意,便是他所思所想,便是他所尋所要。他心潮澎湃,反手握住雲霖的手:“時不我待,銷魂當此際。”說罷,色欲熏心,他便急匆匆地去解雲霖的腰帶,結果越急越做不好,那條淺藍雲紋腰帶就像在雲霖身上生根長翅,恁是費去他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弄開。倒是雲霖趁此機會忽然靠近。在元毓跟腰帶糾纏不休的時候,雲霖驀地挑起他的下巴,隨即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元毓看著雲霖清雋的麵容有些發怵。還沒迴神,雲霖竟伸出舌頭,在他的唇瓣上輕輕一舔……

    其動作很輕柔,真的很輕柔,就似一片羽毛輕拂過嘴皮的感覺;

    但是,在元毓看來,這個動作完全能讓天塌、讓地裂、讓山崩、讓海嘯。

    元毓遽然推開雲霖:“你,你,你個契弟,憑什麽比我這個契兄還主動?”

    雲霖眯起眼睛:“誰是契兄?誰是契弟?”

    元毓心虛道:“……你肯定沒有我的經驗多……對,這件事就應該交給經驗更多的人來做……對,這樣雙方才會更加愉悅。”

    雲霖挑眉:“你更有經驗?”

    元毓點頭:“……應該是。”

    雲霖緩緩勾起唇角:“應該是?你和別的男人做過?”

    元毓急道:“黃貓兒黑毛,絕對沒有。”說著,就要舉指盟誓。雲霖就在這時握住他的手指,扯到自己的唇邊,又伸出舌頭來舔舔他的指尖:“即沒有過,那毓就跟我是一樣的。”元毓隻覺得一陣酥麻感從指尖傳到全身。他微微一抖,到此時此刻終於發現古怪的地方:雲霖做事端方,何曾喚過他一聲“毓”,隻有在夢中……元毓癡癡地看著雲霖臉上的笑,就像細雨潤物,就像花苞初綻,要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可惜都是鏡花水月,就是莊生曉夢,不是他的終歸不是他的——元毓揉揉眼睛,終於轉醒……

    還是在西廂,還是臥在躺椅,還是麵朝大海,還是酷暑炎炎,《安瀾》還是翻開,不過掉在地上。

    元毓長歎一聲,俯身撿書。就在這時,楚寒走進來,麵色煞白,見到元毓,就如同見到惡鬼似的,“啊”一聲,麵色又白三分。元毓問道:“慌慌張張的。怎麽了?”

    楚寒避開他的目光,忙道:“沒事。沒事。”

    元毓狐疑:“真沒事?”

    楚寒又心不在焉地“啊”一聲:“你怎麽跑西廂來了?”

    元毓懷疑更甚,但他知道現在肯定套不出什麽話來,便先答:“本小侯爺受夠了那間牛糞房,以後也不打算住迴去啦。”

    要是在平時,楚寒肯定會嬉皮笑臉地迴一句:“此間少年,不識人間疾苦也!”

    但這會兒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他隻木木訥訥地“哦”一聲:“你搬過來也好。”再無他話。元毓抓狂道:“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楚寒張張嘴唇,過後又緊緊抿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元毓知道事有蹊蹺。還要逼問,楚寒搶先一步道:“衍王來了。就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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