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仔細問了一遍,確保顏歡歡和腹中胎兒沒有大問題後,又想到一件事:“王太醫,按著日子,她應該還有三個月就要發動了。”


    “按著日子,是差不多了。”


    “這孩子,生的時候,她會有性命之虞嗎?”


    王太醫心想,這問題你該去問問產婆,他一大男人,頂多摸個平安脈:“迴皇上,娘娘脈象平穩有力,皇子殿下大可安全。”


    “朕不是問她肚裏的,朕是想知道,這孩子,在這時候生下來,他娘親會不會有性命之虞。”


    顏歡歡猛地抬頭,趙湛便接著說下去,將意思說明白了,讓太醫別瞞著他:“若是有,這孩子朕是不能留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是床先動的手


    ☆、第98章 098


    “若是有,這孩子朕是不能留的。”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


    不過想想也合理,女人地位固然低,但就像現代的小貓小狗也是地位低於一等的畜生,但隻要有錢的主子中意,就能享受比其他人類更奢華的生活。後宮亦然,皇子公主地位高,也是相對的,得看品級,保大保小,看的是皇上的意思。


    為了一個受寵妃嬪的性命,而犧牲孩子,對皇帝來說,不過是一種取舍。


    況且皇上又不止這個孩子,正宮那邊也快到發動的日子了,太醫們自覺找到原因,既然已有嫡出的孩子,帝位穩固,沒必要著急要孩子得犧牲自己喜愛的女人。


    王太醫暗忖,話說迴來,這顏側妃真是有大福的,七日前,因著他是先皇最信任的太醫,趙湛對他醫術期望很高,當時生死猶關,就讓他親自替她把脈,他很肯定,有好一刻時間,是診不到任何脈象的。


    當時,王太醫愣住,心想壞了,皇上暴怒之下,恐怕同僚會被遷怒治罪。


    是以愣了好一會兒,他才沉住氣開囗一一這話剛要說出來,卻發現指腹下,又有了跳動的脈象,雖然微弱,卻確實得像一根救命稻草。這怪奇之極的事情,王太醫沒跟任何人說,迴去翻遍了醫書,也找不到相近的例子,隻能感慨娘娘運氣太好,得了皇上的寵愛,又生而複生。


    而顏歡歡聽了,則是一半高興一半著急。


    多疑如趙湛,隻要將她劃分為自己人,替她設想起來,比她都要細心,將所有會危害到她性命的可能性都扼殺在搖籃裏,這自是高興的。若不是有係統背書,保證假死技能會將她全身修複,不留一點後遺症,胚胎和自己的命,她會選擇保自己,或者根本不會倒帶迴來讓孩子冒這個險,在太子身邊努力保持寵妃地位,每天喂喂兒子吃冰粉,也挺有樂趣。


    著急的,自然是要讓皇上打消這個念頭了。


    而太醫的說辭合了她的心意:“迴皇上,娘娘的月份已大,這時無論如何處置,都會大傷元氣,若皇上力求保住娘娘的性命,可等發動的日子,看情況而定,不開傷害娘娘身體而保住胎兒的藥,一切以娘娘為重?”


    到頭來,還是看皇帝的意思。


    趙湛沉吟,他雖不通醫術,也知道這孩子不是說落就落的,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頷首:“就照王太醫的意思來辦吧!皇嗣可以再有,若是擅作主張,傷了愛妃的性命,朕自會問你們的罪。”


    還是擔心這些以皇室血脈為天的臣子自作忠心之舉。


    “臣不敢。”


    王太醫拜道,其餘二人也跟著拜。


    要說的都說完了,趙湛便打發了他們,秦太醫一臉懵逼之餘,也略感慶幸,自己就來打了個醬油,什麽也沒幹,娘娘的病情就好轉了一一這真是極好的,不用被治罪,又撈了個醫術高明的美名,豈不是美滋滋。


    這麽一想,娘娘真是自己的貴人呀!


    而屏風後的顏歡歡,則是鬆了一大囗氣一一趙湛的性子比太子還倔,要是他執意不要這娃,她就算哭滾打鬧,恐怕也動搖不了他。打發了外人,趙湛坐到她身邊,大手覆在她發頂摩娑片刻,低低歎息:“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


    ……小溯難道自帶爹不親的倒黴天賦?


    為了娃以後的待遇著想,顏歡歡趕緊擠了一眶水霧,委屈巴巴地望向他:“皇上不喜歡我們的孩子嗎?”


    “不,”


    趙湛沉吟:“朕隻是怕,生孩子如過鬼門關,好端端的婦人都有可能在產房裏出事,你大病剛好……”他聲音漸低,這個冷傲如寒冬鬆柏的男人,被雪壓低了枝椏:“朕一想到怎麽也叫不醒你的樣子,就怕得心裏沒底,朕知道你疼惜這個孩子,不過以後,時日長著,他不會是你最後一個孩子。”


    不想顏歡歡胡思亂想,以為他嫌棄庶出的孩子,他又解釋:“若能兩全,最好不過,但若要朕從中取舍,別說一個沒叫過我一聲爹的孩子了,就是來十個,也比不上一個你。”


    ……臥槽,皇上,你是被魂穿了嗎?


    這一重生迴來,情話技能就像被點滿了一樣,教她驚訝。


    “皇上,你在哄我嗎?”顏歡歡失笑,手撫上小腹:“讓他聽到,要委屈得哭出來了,爹這麽嫌棄他。”


    “早晚得知道的,他如何比得上他娘親?”


    趙湛說的大實話,對她前一句很是疑惑:“朕哄你?你不高興了嗎?要朕哄嗎?”


    ……


    她收迴上麵那句話,還是熟悉的風味。


    顏歡歡放下心來,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得皇上垂憐,我怎會不高興。”


    東宸宮一片喜氣洋洋,表麵上還是守著孝的樸素低調,但在東宸宮裏伺候的宮人們都察覺到主子的好心情,不再像以往那般,每日冷著一張隨時要將人打發去殺頭的臉,雖然現在也不會有親切的笑臉出現,但起碼和熙了許多一一在顏氏蘇醒的頭一天,隨井深夜準備茶水給忙於辦公的皇上時,甚至在主子唇畔瞥見一抹淺淡的笑意。


    其驚悚程度,不亞於白日見鬼。


    之前顏歡歡有救駕之功,又徘徊在鬼門關,前朝和徐暖竹都不好逼人太甚,既然醒來,她也不能再宿在東宸宮了一一不然前朝就得先為規矩而炸。這後宮殉葬了一批,皇宮空出了不少宮殿,趙湛將最近東宸宮的長樂宮修葺一番,就安排她進去了。


    對此,徐暖竹聽了是大大的不樂意一一皇上此舉,明擺著冊封後宮時,顏氏的封位不會低到哪裏去。她生了半天悶氣,映袖好生安慰了一整天,才讓她將注意力重新落到孩子上。


    有子萬事足,小小一個宮殿,就隨皇上喜歡吧。


    徐暖竹又想,就算酬謝她救皇上一迴了,要是讓太子的人刺殺成功,她這會不知得淪落到何種境地去。


    這麽一想,心氣就順多了。


    在顏歡歡腦海的時間段裏,隻不過是過了七天,又迴到熟悉的長樂宮來,心中百感交雜,半是懷念,半是唏噓。


    當初太子一登基,幾乎每日都泡在她的宮殿裏,精力無限,什麽都玩,對民間玩意尤其著迷,前朝的言官炸了好幾迴,卻對賴皮的太子毫無辦法。他一不高興,就稱病不去早朝,左相氣極,問皇上得了何病,他能唉聲歎氣的說一一見不著歡歡,朕心裏苦,得了相思病啊。


    得知這事,顏歡歡和左相,得出了同樣的結論一一這娃恐怕是腦子有病。


    這是愛的表現嗎?


    趙湛忙得腳不點地,安排好她落腳的宮殿之後,就沒再宿在她那邊,每日能來打個轉兒就得匆匆離去,瘦了許多,倒比吃好睡好的她還像病人,問過他每日的行程之後,亦隻能感歎,幸虧他身子骨好,不然早垮了。


    一個負責任的皇帝,過得不太爽。


    顏歡歡傷未好全,皇上特許顏夫人留在長樂宮陪她一段時日,檀紋秋芸自然也在長樂宮伺候。見了三人,她比得了奇珍異寶還要高一一太子處死檀紋秋芸的時候,人前人後她都沒掉過一滴眼淚,怕影響了腹中的小溯,忍著忍著,果真無淚。


    哭出來會舒服一點,顏歡歡卻向來不喜落淚,為演戲哭一把是常事,真心實意為了自己的不幸而哭,則罕見得屈指可數。


    五年了。


    當檀紋出來迎接她,向她行禮,被扶起抬頭時,擔憂主子傷情的檀紋眼眶通紅,卻見主子眼淚刷地落下來,登時亂了手腳:“娘娘可是哪裏難受?要傳太醫嗎?皇上說過,有什麽事都可以立刻傳太醫,不用經過皇後娘娘的同意……”


    話沒說完,就被拽進她懷裏。


    這是一個很不古代的舉動,也很不合規矩。


    “檀紋,我好想你,”顏歡歡聲音低低的,積壓了五年的淚意,沉重得她酷不下去:“對不起。”


    “奴婢也很想娘娘……娘娘為什麽要跟奴婢道歉?奴婢如何受得起……”


    “這一句,你受得起。”


    是她沒有保護好她,甚至連哭,連燒一張紙錢都做不到一一太子心態奇怪,雖視之為珍寶,但有時卻想弄哭她,她總討得他歡心,卻惟獨在處死檀紋的事上,不願如了他的意。


    檀紋被主子哭得方寸大亂,最後隻能任她抱著哭個夠。


    我命由我不由天,是很美好的一句話,而大部份時候,凡人都隻能向黑惡勢力低頭。顏歡歡想,以檀紋的性子,恐怕到人頭落地的時候,想的都是主子會不會在宮中受苦一一怪不了誰,誰也有可能成為那個被強迫著低頭的凡人。


    作者有話要說:  趙溯:你們先聊我去吃個冰粉


    ☆、第99章 099


    長樂宮。


    舉國為先皇守孝,即使孕婦也不能例外,膳食極為清淡,偶爾為了胎兒著想,才添上一兩道葷菜,趙湛讓太醫院訂一份傷者要忌諱的吃食,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向來是許多太醫的原則。橫豎要吃得這麽淡的又不是他們,於是在好徹底之前,顏歡歡桌上的菜,都能將嘴巴淡出個鳥來。


    腥辣食品更是大忌,容易留下傷疤一一檀紋和李氏看見顏歡歡背上的傷口時,哭得比她還慘,她倒過來安慰二人:“皮外傷,這不活過來了麽?別哭了,看你倆哭,我怪難受的。”


    李氏瞪她一眼:“這也能說皮外傷!你別哄娘親了,王太醫已經跟娘親說了,那個畜生將整把劍捅進你背上……這傷得有多深啊……”說著又掉下淚來,平日體麵得從不大笑的夫人,在女兒出事後,將前半生忍過來的眼淚都要流幹了。


    檀紋趕緊替她擦眼淚,可是她自己眼眶也紅了。


    顏歡歡對著這倆心疼自己的,卻是忍不住笑意,高興得像心裏抹了蜜似的一一這個時候,她有點明白趙湛聽自己說好話,哄他高興時的心情了,被人愛著,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她定定神,左手搭在娘親的肩上,溫聲:“再驚險,我也挺過來了,以後就是宮裏的娘娘,有救駕之功在身,孩子快出生了,就算失寵,過的也是好日子……”


    這哄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氏截住了話:“傻孩子,說什麽晦氣話!”


    “好好好,”顏歡歡舉起雙手投降:“是我說錯話了,娘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女兒要開始享福了,以後要過上大金鏈子小項鏈,一天三頓小點心的日子的了,你不替我高興嗎?”


    【大金鏈子小手表,一天三頓小燒烤~】


    ‘行家呀兄弟。’


    【客氣客氣。】


    連係統也來參一腳,傷感的氣氛便被破壞了大半。


    “皇上待你好,娘親自是替你高興的,”


    李氏抹眼淚:“太醫說,你這傷口,怕是要留下疤痕,雖然不是在臉上,可姑娘家的,娘親隻怕皇上以後嫌棄。”


    顏歡歡更是失笑:“皇上不是這種人,何況,為皇上受的傷,那能叫破相,能叫傷痕麽?那是榮譽,那就是在背上的誥命!”


    為了讓娘親將這心頭大石放下,她什麽胡話都說得出來,語調激昂驕傲,好像下一秒就要為大晉征戰四方,統一天下。好說歹說,總算是讓李氏半信半疑地放下心。李氏歎氣:“從你出嫁起,娘親就沒有一天是不擔心你過得好不好的,可是娘親無能,你便是過得不好,娘也無能為力,以前是王爺側妃,等清兒出息了,還能為你搏得一份敬重,可是進了宮,成娘娘了……”她伸手,撫摸女兒嬌美的臉龐,歎氣:“當年選秀就盼著你別讓皇上選中,怎麽兜兜轉轉,還是進了宮。”


    宗室官家裏,哪個不盼著女兒高嫁,或是被皇上選中有出息,李氏倒好,隻希望女兒有平凡的幸福。


    顏歡歡低笑:“無妨,我正喜歡這種富貴日子。”


    這年紀,一季一個樣,比起出嫁前,她出落得更加漂亮,身材拉長,五官長開一一李氏不禁唏噓,女兒長成女人了,語氣一緩:“你有自己的主意,娘親就不多說了,既得皇上青眼,是你的福份,以後好好伺候皇上,別惦記家裏,千萬別想著替清兒討差事,招了皇上的厭,男人最不喜歡女人在他身上打這些好處的主意。讓他跟他爹自個想辦法去!你跟清兒感情向來好得不得了,娘怕你著急他前程,娘親就你們兩個孩子,他是男孩,想要什麽得自己去拚,娘親和你爹都跟他說過,絕不能抱著妹妹在宮中得寵,就能方便行事的念頭。”


    想到大哥,顏歡歡忍不住笑:“娘親,大哥的性格我還不知道麽?”


    要是她費盡心思給他討好處,以顏清的性子,說不定會跟她生悶氣。


    隻是,二人怕是沒有見麵,鬧別扭的機會了。


    “放心吧,皇上要用誰,自有他的主意,我哪能幹涉。”


    得了女兒保證,李氏才徹底放下的來,抓緊珍貴的相聚機會,絮絮地談上許多話。


    在人情社會摸爬滾打多年,華夏娛樂圈又是最看人情的地方,顏歡歡對怎麽利用人情豈會沒經驗?簡單來說,不知恩圖報的人,就算怎麽耳提麵命自己為他做出過多少貢獻,他都不會動容,不如省點功夫。而會報恩,或是對欠人情渾身不自在的人,則不需要提醒他們。


    或者說,不應該提醒。


    恩情,每提醒一次,即使不去使用它,也會次次貶值,甚至生出逆反的厭惡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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