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的原野上,人的影子如流轉的風一般散去,沒有眷戀。

    三聖離開了,隻剩下或是遺憾,或是悔恨,或是憧憬的靈怪們。他們偷偷摸摸的聽著,但很多都難以挺清楚,就像是耳朵裏進了水和沙子,還有風在唿唿的吹。

    有些東西,並不是說給世人聽的。

    田穰苴走了,但並沒有告訴東皇太一,因為田穰苴忽然明白了,自己該如何走下去。

    原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依舊存在,正如太乙所言,不論用什麽方法,隻要能夠清晰的認知這個世間,那就是成功了。人和人的道是互不相同的,自己的道,就是自己要走的前路,凡人們看不見這條路,就像是在天定的渾濁土路上行走,但隻要找到了自己的前路,那麽這條路上所見的風景,沒有人會和你的一樣。

    即使是化身也不必頹然,即使感覺到過去被操縱也不應該放棄,因為至少現在,你是清晰的站在這裏,清晰的看著這片世間。

    “大祭酒,如果有一日,我認清前路,那麽今日這場未曾結束的戰鬥,還希望.....”

    田穰苴站在遠處,去意已決。

    程知遠盯著他,淡淡的迴應了。

    “天地相距,一萬五千裏,地厚一丈,天高一丈。”

    田穰苴愕然之後,便大笑著離開了。

    程知遠的意思,世間萬物都是在進步的,你現在去追求的你的大道,雖然不算晚,但地會增長,天也會增高,最終相差的距離,是不會變的。

    但在田穰苴的認知中,程知遠這位新聖,已經有資格說這種話了。

    而他田穰苴,則早已是腐朽的梁柱,撐不起天了。

    ————

    遙遠的楚地,東皇太一笑了起來,卻不帶著怒意。

    “太乙是故意說給我聽,不過還有所保留,有些聲音我確實沒有聽見,田穰苴啊,你不願意迴來了,也好,就算是我與你的約定,當做完成了吧。”

    “我並不在意這些事情,你本就是我的一步閑散化身,為了遏製齊國而造化出來的,如果說要收迴一個分身,我隻需要太乙就夠了。”

    “不過現在,這個想法已經不能付諸實踐,太乙割斷了與我的關係,並且遠遠淩駕於我,他看到了大道的本相,見到了那所謂的離堅白,我也十分震驚.....”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些,我未曾窺見的東西....有些時候,即使是九天主宰,也確實是不可能從這世間的夾縫中看見所有的玄秘。”

    東皇太一放下了手,他的心靈此時似乎得到升華,又像是貼近了很久以前,他在九天之上時,為主宰時的狀態。

    那時候所知甚少,那時候,卻也所知甚多。

    但下到人間,有得到的,卻也有失去的,不能說是虧了還是賺了,總之,按照當時的計劃,所得到想得到的東西.....

    因為在星空中看到人間的氣運,而產生了巨大的貪念,從而九天主宰紛紛下降至人間,以至於廝殺爭鬥,明暗算計多年,時至如今...昊天將死,白帝待死,能複原來之貌的天帝,也隻剩下自己一人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東皇太一的聲音落下,楚國的宮殿內,陸地神宮驟然浮現,於是刹那天地改易,東君出現在東皇太一的麵前。

    “我將離去,重返高天。”

    東君詫異非常:“東皇道標未曾奪來,如何離去?”

    東皇太一道:“之前我聞太乙一番言語,又被嗬斥,恰如大夢初醒!他也見到道標,我心心念念的東西,在他眼中卻棄之如敝屐,於是怒發衝冠,天雷地震,滄海翻騰,大喝亂他道心,稱此為大陷阱!”

    東君有些驚訝:“太乙為仙,所求一切歸咎於自身,不願意被外物打攪也是情理之中,仙人身上有大詛咒,東皇陛下卻並沒有,何至於效仿太乙?”

    東皇太一:“道標在程夫子身上。”

    東君頓時沉默下去。

    “罷了,我方才真正聽聞,才知道,這天上,亦或是人間,都還有我所不知道的,難以窺見的東西,人間的秘密,雖然很多人都說過,包括我在內,都說過是冰山一角,但恐怕也從沒有人想過,人間的真正秘密,居然是如此的巨大。”

    “石之中,堅白不可並存....”

    東君疑惑:“離堅白?這是公孫龍子的....”

    東皇太一:“正是公孫龍子的詭辯。”

    “這世間,本就是最大的詭辯,越是追求什麽,便越是受到重重阻撓,於是大家都想著去逆天而行,超越阻滯,於是大家也都做到了。”

    東君不解:“難道停留下來,不再向前,這種頹廢的思想是正確的嗎?”

    東皇笑了笑,大笑起來:

    “我懂了!你還不懂,還不懂啊!”

    “東君,我去也,這世間還有天帝位,大可放手相爭,我昔年鎖你五百載,若非雲中君死,你終身不得出陸地神宮,因為你是我選擇的火罐,是用來承載天之青火,助我登天的祭祀物,不過如今,我不需要了。”

    “大戰的餘波已經過去,那片青色的火焰,所留下的餘燼,都歸你了。”

    東皇太一的身影開始扭曲,東君向後退去,而在此時,東皇太一證悟通達,那浩大的聲音,毫不掩飾,似乎知道太乙一定在窺視自己一樣!

    “太乙,你送我機緣,解我困惑,告訴田穰苴就是在告訴我,我不知道你送我離開是什麽意思,或許我會被困在某個人間的夾縫之中,那或許會合了你的意吧。”

    “不過,那也可能成為我重新歸天,再立天庭的契機.....”

    “天庭之事,我從未曾放棄,帝庭已空,天道崩落,四界十方,必須要有統轄之人。”

    “而那名為貪婪的怪物,也將重新迴來。”

    扭曲的世間向內收縮,萬古的流光聚集在一處,陸地神宮的一切被收納進入,楚國的鎮國之器,在這個時候,被東皇太一取走!

    當萬般塵埃都落定,神宮不見,東皇太一,也已經不知所蹤!

    ————

    西方的秦國,白帝感覺到東皇太一的消失,在神龕中,除去震驚之外,剩下的,就隻有駭然。

    東皇太一離去了,但並沒有迴歸天上,因為青火沒有顯化,天道雖然支離破碎,但也沒有出現某個人,某個神靈從中無聲無息經過的事情。

    東皇太一消失了,就像是被抹掉了一樣,但白帝知道東皇去了哪裏。

    “人間最後一位完整的天帝消失了,他去了能見證道的地方.....”

    “過去,帝辰,上宰他們追求的境界,終於被東皇太一達到了。”

    白帝的囈語出現在黑暗之中,他的力量很衰弱,已經再也不能影響到外界。

    “來了,那隻名為貪婪的怪物,妖的本相,還有...元始天道。”

    ————

    祁連山下,浩大的荒蕪之土,蒼涼的風霜中。

    山穀的前方,一隻手掌,破開厄土,五指張開,似乎要抓向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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