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遠在學堂講課的事情,很快就傳入了鹹陽宮中。

    對於這件事情,秦王明麵上對法家表了態,不冷不熱,表示,既然程知遠喜歡教書,那就讓他去,反正他本來也就是個教書的,而且這不是正合法家的意思麽?

    冷處理啊,不是你們要的?

    但是杜倉卻終於明白了,程知遠這哪裏是冷處理,這是宣傳思想去了!

    這不就是和諸子巡遊演說一樣一樣的嗎!而且這裏可是鹹陽城啊!

    “這世道真是亂了!”

    杜倉也是頭一次遇到這麽棘手的問題,而每當他說要定國法,秦王便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給這位老相國半點麵子了。

    杜倉有些疲憊,上一次辯論已經耗了他不少心力,程知遠的言辭如同雷劈電閃,讓他差點沒有招架下來,對方的思想與學說,似乎不論怎麽樣都能圓迴來,但是理論上敲打的很響,可杜倉隻抓住一點,那就是對方的學說,在這個時代絕對不可能實現。

    讓君王為黔首服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法為君,君持法而為國,如此國方強,給民?

    商君書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當然,杜倉對於商君書有自己的理解,就像是仲尼那句“民可使由之”,程知遠與杜倉兩個人說出來的,都是兩個不同的版本,而隻要一個斷句,這整個話語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個時候,斷句藝術很重要,因為沒有標點符號。

    杜倉感覺到遠方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向鹹陽城靠近,他知道,那是荀況到了。

    範睢去接的荀況。

    杜倉深吸口氣,他使勁扯了扯自己的麵皮,低聲罵了一句。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隻能豁出臉麵,徹底和荀況攤牌了。

    為此,就去迎迎他,倒也沒有什麽大事情,畢竟自己曾經也很推崇他。

    嗯...是前輩的那種推崇。

    憋屈,那肯定是憋屈的,自詡為前輩者,被後輩的弟子,用一番話按在地上暴打,任是誰都臉上掛不住,這種情況不是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那簡直就是藍到發紫啊。

    ...........

    馬車上,荀況看著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化,他已經來到了藍田大營,而在這裏,他讓馬車停了一下。

    “蕖衍?”

    荀況看到了那個學宮中比較著名的人,當初,稷下的考卷內,工程卷就是他所出的題目,後來在聽完程知遠的幾日講學之後,毅然從東方之墨離去,入西方之墨,未曾想到,在西方,居然被尊為“子”了。

    “蕖子?真是好稱唿啊。”

    荀況笑了笑,感到欣慰,而蕖衍則是誠惶誠恐:“大祭酒也入秦了,衍不知,竟未曾遠迎!”

    “這什麽蕖子啊!都是西方的同伴們擅自叫的,我在大祭酒麵前,不過是個學生,怎麽敢僭越稱子!這世上不入聖境,可稱子的,從五百年前至如今也隻有兩個人,一是張子,二是程子。”

    蕖衍說的話是真心實意,而荀況看到那台巨大的銅鐵疙瘩,便問蕖衍道:“此是何物,為何有隆隆雷鳴之聲?”

    “是當初程子和我說的一種東西.....”

    蕖衍笑了笑:“不是成功的作品,這個東西,現在還沒有完全,我依舊不知道現在這個東西出了什麽問題,本想要去請教一下程子,正好他也在秦國,但因為最近和法家鬧得比較厲害,程子去了鹹陽城西學堂教書,沒有來了。”

    “無奈我這裏走不開身,這事情,也就耽擱了。”

    荀況繞著那台疙瘩走了兩圈,忽然笑道:“蕖衍啊,你若是有空,可以去洛邑,到新宮中見一見大工主。”

    “大工主?”

    蕖衍有些奇怪,大工主,是指的新學宮中,教導工程器械的老師麽?

    荀況的笑意似乎有些促狹:“你去的話,見到大工主,肯定不會失望的,你弄的這個東西,他應該很感興趣。”

    那當然不會失望的。

    大工主,正是消失了很久很久的墨翟。

    但是三方墨門暫時都不知道這件事情,知道墨子重現人間,並且入新學宮的,隻有當初入宮的那批新學子,而他們此時都在為期半年的入學培訓,熟悉新宮環境並且挑選所學科目,同時預習即將進行大規模學習的必修課程。

    範睢在一旁笑著附和:“有蕖子在秦,我秦國,必將繼續強大下去,吞吐六合風雲,劍指八荒江山!”

    荀況道:“藍田大營,兵強馬壯,軍卒富有生機,朝氣蓬勃,眼中滿是龍威虎視之光,與山東諸國軍隊,果真有大不同。”

    四周的操練沒有停止,荀子看到的,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操練景色。

    這意外的讓他感覺很舒服。

    其中一切,隻透露出兩個字。

    “喜戰!”

    是的,秦人聞戰則喜!

    “法家的事情,相邦能和我講講麽?”

    荀子向範睢詢問:“我那學生,怎麽在這裏,被冷落到去教書了呢?”

    範睢摸著小胡子,迴應道:“荀夫子,這是冤枉在下,也是冤枉秦國了啊,此事來龍去脈,在下本想等荀夫子入秦之後,再好好與夫子商議,但現在既然蕖子提及此事,在下也隻好簡單的,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與夫子過一遍。”

    他把程知遠入秦後搞出的事情,並且加上上次辯法之中,差點把杜倉罵趴下的事情都一一講出,且並沒有添油加醋,因為範睢知道,這種事情上,耍不得小聰明,而且搞事情也得不到任何好處,還是遵照呂不韋的意思,該怎麽來怎麽來吧。

    荀子聽完之後,先是愕然,隨後便是莞爾,再然後,那是爽朗至極的...放聲大笑起來!

    “昔年子夏在西河傳道,所出法家名目,此世,我於稷下講學,卻又弄出了法家的引路者麽?法家第四派,好名頭,好名頭啊!”

    “程知遠,也到了稱尊坐祖的地位了!這天下,商鞅坐得,申不害坐得,慎到坐得,程知遠為何坐不得?”

    “坐得,坐得!”

    “有此學生,長臉啊,哈哈哈.....法家正統,轉來兜去,還在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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