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爍山光,沸囂人世,若驚擾王上,在下當賠個不是!”

    程知遠說是這麽說,但他因為不苟言笑,所以看起來不僅僅是嚴肅,而是有些目中無人的樣子,但斬蛟劍入鼎,那大鼎突然沸騰,楚王看著鼎中原本靜謐的湯水,現在已經如怒龍般的翻滾起來,有一股氣在其中攪合,打亂了一切。

    “使者是說,本王是這股亂氣,還是使者自己......?亦或是....”

    楚王也不遮掩了,直接開口詢問,程知遠則是道:“殺人避禍,從古至今都是下下之策,真正的上策,不顯於外,要麽不動,要麽動如山崩雷震,以大勢平壓,讓人毫無還手之力!”

    “王上若是真想殺我,早在在下昨夜,其實就能動手,派遣大軍壓境,把驛館團團圍住,如此,在下即使是插翅也難逃去!”

    “然而弓驚鳥雀,箭在弦上,卻遲遲不放,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既然王上難以決斷,那在下便給王上獻一個計策!”

    楚王伸手詢問:“好,本王便聽一聽你的上策。”

    程知遠:“很簡單,王上不過是不想得罪秦王,亦不想開罪東皇,然而所謂上策,卻不是兩全其美之法。”

    楚王仔細斟酌,問道:“既為上策,如何不能兩全其美?”

    程知遠:“世間安得雙全法?王上何其貪心也。”

    楚王麵色一紅,但很快又有些憤怒,他聲音冷冷道:“雙全之法沒有,這樣又算什麽上策?”

    程知遠道:“不過是把損失降低到最小而已,但所得到的利益,卻遠遠大於王上要殺在下的下策。”

    “王上謹記八字真言。”

    “出之,去之,納之,取之。”

    楚王重複了一遍,感覺似乎要抓住什麽,卻又如水中觀花,猴子撈月,於是他不得其解,他的身子微微前傾,詢問道:“先生何以教我?”

    他對程知遠的稱唿,從使者變成了“先生”,看似不經意的轉變,然而正是說明他內心深處的掙紮與反複,艱難的決定,此時隻要有一個人給他點希望,那就如落水的人看到木板,雖然殘破,但好歹不必再泡在水中了。

    程知遠揮袖:“先說前兩個,出之於外,去之於遠,是所謂【出楚去秦】。”

    楚王的眼神盯著程知遠,一眨不眨。

    程知遠道:“還請王上把秦王孫被捉一事,如實告之秦王,而後再明明白白告訴秦王,王孫被捉,在楚地失,王上心中驚慌愧疚,故願意自己入秦為質,與秦王會於武勝關!”

    “且已告知國內,搜尋王孫所在下落,一旦找迴,立送秦國。”

    此言一出,朝堂大嘩!

    有臣子站出來,大罵道:“胡言亂語!何其荒謬!”

    “自古以來,哪裏有王者為質之事!我王乃帝高陽之苗裔,祝融氏之子孫,火鳳之血脈,道祖之後人,豈能受此奇恥大辱?!”

    那人說話,咬牙切齒,乃是楚郎中成玽,是成氏(若敖餘係)之中為數不多還在楚國做官的人。

    他年紀頗大,以往素來不會擅自發表看法,老成持重,但這一次,程知遠所提的東西,讓他怒不可遏!

    “那秦王嬴稷,祖上不過是給周天子養馬的仆役,我王乃是火神之後,豈能不顧尊卑,還要自願入秦道歉……你這廝,當誅之,烹殺!以告先神列祖!”

    周圍諸多臣子都是這種意思,一時之間群情激憤,而已經有人向中央逼迫,大有要把程知遠推出朝堂的意思!

    “王上不記得懷王之事了嗎!此人定是秦國間者,當殺之!殺之!”

    成玽痛哭流涕,死命請求,然而楚王一言不發,似乎在看程知遠怎麽應對。

    程知遠眯起眼睛,突然一聲大喝!

    水沸雷驚,兵氣直貫日夜,那鼎中斬蛟劍忽然飛出,於是一聲暴躁震世的蛟龍長嘯,帶著滾燙的熱湯,嘩啦一下,在此起彼伏的驚唿聲中,算數澆灌在他們的身上!

    “啊!”

    慘叫不絕於耳,那老郎中的腦袋上頂著個老鱉,燙的趴在地上打滾,程知遠冷嗬道:“我乃天子使臣!在與你王對話,是非對錯,是王來決斷,豈容得上你來插嘴!”

    “好沒禮儀的郎中!”

    程知遠拂袖,一通嗬斥,那老郎中抬起頭,哆嗦嘴巴,似乎要罵出聲來,然而程知遠聲先奪人,上前一步,眼睛變成青白之色!

    龍威沛然,震懾精神,老郎中成玽被這一震,頓時精神失常,嚇得麵無血色!

    “看你年紀不大,天命已知,卻在朝堂上擅自出聲,秦王祖上乃養馬的弼馬溫,你楚國祖宗雖貴,如今還不是要顧忌弼馬溫的顏麵?”

    程知遠道:“王雖貴,然臣廢,庸臣廢子,這裏乃王者與天子之使談論國事之地,豈容你這庸夫在此撒潑放肆!”

    成玽瞪眼,指著程知遠:“虎狼子,你這廝……!”

    他話沒說完,便被程知遠一揮手打斷!

    “既然如此,祖宗之威,與後人何幹?你不能輔佐君王守住祖宗基業,是為無才!你不能輔佐君王開疆拓土,是為無功!你不能輔佐君王變法圖強,是為無能!”

    “你這無才無功無能之人,王未曾言,你算何物,安敢在天子使臣前,不顧尊卑禮法,狺狺狂吠也!”

    程知遠聲如雷震,老郎中氣的渾身發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竟然是暈倒在朝堂之上了!

    “成公!”

    諸臣子神色劇變,一大堆人跑過來蹲地扶他,而老郎中成玽好不容易順過氣,半醒半蒙狀態下,一聲蒼涼大吼:“氣煞我也!”

    他大吼之後,鼻腔裏唰拉一下噴出血來,又昏死過去。

    滿朝震動,然而楚王卻沒有說話,隻是道:“快快送成公下去歇息。”

    程知遠收劍,倒持壓在身後,對楚王道:“王上麵前,在下失態了。”

    楚王冷漠道:“開弓沒有迴頭箭,接著說,今日生死,全憑先生一張嘴。”

    程知遠道:“稍安勿躁,王上靜聽。”

    “秦王雖然貪婪,但絕不會再迎一位楚懷王,以至天下聲討,上一次已然是失大義,此時楚王入秦,秦國若再次囚禁,必失大道,道義盡失,秦不得東出,故而秦王不會接受王上這個條件,反而會告訴王

    上,王孫被捉,秦國雖怒,但不至於讓楚王親自入秦,故而王上此時便要加上附加條件。”

    楚王:“何為附加條件?”

    程知遠:“秦王不傻,上一次欺騙楚懷王,已經讓他倍受指責,且為列國抵製,嘲笑,秦王不會把可能為友的楚王再殺一次,秦楚畢竟有八世的姻親,他在此時,再捉王上,那是真正弄巧成拙,把整個楚國的士族,宗族,黔首,庶人,士兵,全都推給東皇。”

    “打一個人心不齊的楚國,比打一個被神道控製的神國,要容易的多了。”

    “不論秦王說什麽,王上隻需迴複他,楚國願意割讓那淮西十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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