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並沒有討論出什麽答案來,荀子大人可真是給我找了個好對手。”

    程知遠隨後說了一句,沒有講被趕出來的原因,越王雖然蒙,但是知道這裏麵肯定有貓膩,隻是他有些神叨,暗道這小子什麽時候還有個儒門的老婆?

    不過看他那狀態,應該也隻是口花花,老婆應該是假的,不過兩個人應該發生過什麽事情,這一次看起來,荀況那小老兒倒是不知道這個情況。

    他根本不知道這兩個人認識。

    越王這麽想著,便嘿然一笑,沒有說什麽。

    程知遠看向他:“老師跟來做什麽呢?”

    越王不說話了,他怎麽可能說他是來湊熱鬧的。

    這裏著實無趣。

    越王盯著他,正覺得該走了,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對程知遠說了一句話。

    “追女孩還不簡單?儒門的更簡單!記住陽貨之事便可。”

    於是程知遠沒有等到越王的答案,後者冷哼一聲化為劍影彈射而去。

    學宮中雖然有很多強者,但是還沒有人能夠攔住一位聖人。

    隻有聖人可製聖人。

    但是越王是出了名的天下劍宗第二,平素裏不是在砍人就是在去砍人的路上,既然他到了學宮,還在到處亂跑,那就說明這都是荀子允許的。

    荀子既然允許了,那麽學宮中其他感覺到勾踐出現的聖人,也自然不會去主動惹麻煩。

    程知遠等勾踐走了,這時候,水地小築外麵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自己斟酌兩句,暗道之前說話確實是也有些意氣了。

    隻是他隻想知道,為何否定那個答案,說兩三次,怎麽辯論不過,便要說自己是小人之言,便不聽了呢?

    “還是心境有所欠缺....嗯?我真是飄了,居然敢評價龍素。”

    程知遠自言自語的兩下,突然發現自己是用點評的語氣在說,於是便敲了敲自己的頭。

    他想了想,轉過身去叩門,裏麵毫無迴應,程知遠也不惱,直接對裏麵道:“過幾天開講連山,想聽的就去東院講學館,不想聽就當我沒說。”

    “君子要注重禮儀,言談皆三思而後行!”

    他拍了拍門,這一次不等裏麵迴應,施施然就走了。

    程知遠保證自己不是有意逗她的,是真的在認真討論問題,倒是龍素自己有些心猿意馬,這怪不得自己,最後自己還落得個白馬非馬的惡名,把自己比作兒說或者公孫龍,這顯然是不恰當的。

    兒說提出白馬非馬,結果到頭來出城還是被城管抓住交稅,公孫龍繼承這副學說,結果到頭來也沒搗鼓出個名堂,倒是隻落下個詭辯的爛名聲,以至於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也是原來儒門的七十二賢者之一。

    韓非子那句評價是很到位的,大致白話文就是“兒說這個人就他娘吹牛x能幹,到頭來還不是要交錢,講理論的都是放屁,一點實踐意義都沒有”。

    不過如今這個時間點,雖然時間線被拉扯了一些,但似乎不是很長,所以韓非子這時候還是個屁孩,正正好好,和嬴異人就差了一歲。

    所以理所當然,大罵兒說的韓非子,此時也在稷下學宮的趕考隊伍中!

    而今年趕考的人,還有一位很著名的青年——李斯。

    所以說風起雲湧,有些時候曆史就是這麽巧合,在原本曆史中,這兩位都是荀子的學生,而在如今的過程中,他們算是平白多了一個“師兄”。

    當然不是吹牛x的師兄。

    程知遠自然也不是一個吹牛x的人,他自己覺得自己已經很注重實踐了,所以龍素說他是白馬這是絕對不對的,要不是被趕出來,或許就這個問題還可以進行一番深入探討與交流。

    叫兩聲妻子什麽的也沒有錯,這本來就是事實,親都成過了,還是紂王給拉的媒,你說不認就不認這也不行。

    做夢怎了,仙人入夢雖然是虛幻,但某種方麵相當於真實,田子方的口訣可不是白給的,本來以為那姑娘死了,雖然之前也有猜測蘇己和自己來的時代差不多,但是卻還真沒想到就是龍素。

    說起來也有意思。

    程知遠咀嚼陽貨二字,他很快就想到了。

    ........

    陽貨是孔丘賊討厭的一個人,在政治立場上,孔子表示他就是個亂臣賊子,當然這個問題的重點不在於亂臣賊子上,而是在於陽貨給孔子送東西。

    陽貨想見孔子,孔子就躲避,然後他使了個計策,因為孔子礙於禮的緣故,所以有人送東西必然要迴拜,於是他就送了個豬。

    孔子想了想,不迴禮當然是不可以的,但是他又不想見這個家夥,於是就專門,挑了這家夥不在家的時候去拜。

    所以說至聖有的時候也是很圓滑的,禮做足了,人也沒見到,兩全其美。

    但是他卻沒想到,人家是故意等他這進套的。

    孔子走一半,還沒到他家就碰到了陽貨。

    越王的意思是,天禮是有缺陷的,可操作的空間很大,想要見一個儒門的人,那方法不要太多,今天給你家門上掛一串豬頭肉,明天你就得自己過來找我,關鍵是你還不能丟。

    ........

    龍素當然聽到了程知遠的聲音。

    她看著身邊放著的那份竹簡(通知單),過幾天講學的那個太學主原來是程知遠,自己之前有先行探討的權利,但因為之前的一怒而弄糟。

    那麽過幾天去還是不去?

    君子不失禮儀,去...那還是要去的。

    龍素覺得好像進入了一個圈套,同時她也不明白,當初看起來那個啥也不懂的少年,怎麽沒過一年就成了這副模樣。

    這是長歪了啊,不學禮義,不讀春秋,卻去學什麽兒說與公孫龍的詭辯,學了縱橫的心理探究,這又不是排兵布陣,還需要揣摩對方的心理嗎?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爭口舌之利有什麽意義呢?

    道理擺在這裏,你講就是好好講。

    龍素很生氣,並且很不滿,她這麽想著,便有些不想去,但是連山她有特別想聽,思來想去,忽然想到還有一個人也懂連山。

    “對,為什麽不去找公子召南呢?”

    她想去找甘棠,但很快又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真是蠢笨,找公子召南不就等於找程知遠麽?

    她又聽到程知遠在門外喊得那句“君子要注重禮儀.....”,頓時感覺心裏麵堵的慌。

    龍素倒是很想嗬斥一句君子之禮不是小人可言,但是至聖卻也說過,君子的心懷不應該因為禮的行為而被旁人影響,所以小人說話直接無視,但不要和他交談就是了。

    龍素心裏麵這麽想著,隨後默默重念了幾句,算是恢複了平靜的狀態。

    忽然,一道黃影出現在豎窗的外麵。

    春秋時代,小築的窗多數是豎式,長而大,這時候的建築是有大扇開窗的,且沒有那種女子氣的雕花窗格,窗格都是橫平豎直的木條,縱橫交錯而成,看起來十分大氣。而置身室內的時候,也會感覺寬敞、明亮。

    所以類似於欞條窗但是又有不同,簡而言之就是簡化版本。

    至於糊窗戶的紙張,那可就太奢侈了,即使是這個擁有怪力亂神的春秋戰國,也不會拿做學問的寶貴紙張用來糊窗戶。

    而用草紙(七千九百年內出現),顯然大大不符合禮儀,如廁之物豈能糊貼於窗台?

    太失禮了!

    所以大窗戶就像是拉門似的,在小築這種環境優雅的地方基本上不關,而裏麵顯得有些昏暗,所以即使白天也會點一點明油,隻是龍素此時看到的,遊進來的那個身影,是一個頭戴花環的小黃蛇。

    對於程知遠來說,養蛇千日用蛇一時啊。

    黃蛇的尾巴上攥著一個花環,它輕輕搖了搖,隨後遊到了龍素的身前。

    龍素自然認出了這個天子信物。

    “嘶嘶(發出你好的聲音)。”

    黃蛇溜過來,這個家夥比起一般的蛇來說更能得到女孩子的喜歡,畢竟這世上會眨眼,會發呆,會打哈欠會笑的蛇……根本沒有。

    龍素看到黃蛇,小賠錢貨把尾巴伸過去,那個花環就這樣吊著,看上去,似乎是準備送給龍素的。

    龍素眨了眨眼睛。

    她已經冷靜下來,雖然手還是伸出去了,但隻有一半。

    隨後立刻收迴!

    “陽貨!”

    龍素終究是聰明,儒門的故事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此時黃蛇送花,就和陽貨送豬腿是一樣的道理。

    送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但是結果,都是需要收禮者去見不想見的人。

    “程知遠,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龍素忽然笑了起來,這一下好看極了,隻是她也少有如此發自內心的笑容,可惜此時隻有一隻傻乎乎的黃蛇看到。

    “但是不接又不行……”

    雖然識破了程知遠的伎倆,但是正如孔子一樣,縱然知道是陷阱還是得跳進去,這就是禮的缺陷。所以孔子後來也曾經對禮發出過質疑,但他維護周禮,更多隻是因為他的理想。

    但是社會環境並不迴應他。

    禮崩樂壞對孔子來說是世道淪喪,畢竟道德不存,人沒有了約束,就會越發的肆意妄為。

    龍素想了想,忽然從邊上順手拿起一枚竹簡。

    花環配竹簡,花者樂也,竹者傲也,名垂竹帛,火不可焚其節。

    龍素對黃蛇道:“君子贈小人。”

    這樣就行了。

    黃蛇放下花環,很快溜走了,但又很快,它就溜了迴來。

    黃蛇張開嘴,吐出一份竹簡。

    龍素有些疑惑,便看見那是自己的竹簡,就拿了起來。

    卻是看了一眼,腦袋裏登時嗡鳴,隨後神情少有的慍怒,卻又有些酡紅!

    原來那上麵寫的是:

    “近水知魚性,近山知鳥音。”

    “君子小人,一試便知。”

    這個程氏,著實是……是!

    一語雙關,說的是道理,講的是男女,誰是水誰是魚,誰是山四帝是鳥?

    誰去近水觀魚兒,誰去近山聽鳥鳴?

    說來說去,還是在問那個問題!並且更加放肆了!

    所以說文化人總是可以影射一些東西,有的東西在別人的刀筆下就變了味道。

    當然,也要看環境與語境。

    “你……你……怎如此無禮!”

    龍素惱火,卻立刻提起刀筆竹牌,也直接刻了一副書簡,交給黃蛇。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她這麽寫著,非常不快,但與其說是不快,倒不如說是心裏剛剛按壓下的平靜又被撥弄的緣故。

    便是一年之氣也不如今日一刻出去的多!

    龍素看到黃蛇溜走,但沒過一會黃蛇又溜了迴來,尾巴上還攥著竹簡。

    【禮尚往來。】

    【眾星朗朗,不如孤月獨明。】

    【我是孤月。】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要找到合適的人才能解決你目前的困惑,無數的星星不如一個月亮,而我就是這個正確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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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素見之,頓時失笑,她不假思索,再取竹簡寫道:

    “天上眾星皆拱北,世間無水不朝東。”

    天上的星星都繞著北鬥星旋轉,世間的水都是流向東邊,引申的意思是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規律,不是人力能改變的。

    程知遠自比皓月,可眾星卻都不拱衛他,月亮的軌跡與群星不同,既然不同,那他說自己是能解決問題的人,豈不是胡言亂語嗎?

    龍素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

    我們現在的問題也不在這點。

    她想了想,又寫了一份。

    “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人各有心,心各有見。”

    君子心中始終有一份規矩、法度,不得超越,小人則滿腦子想的是些小恩小惠,小便宜。

    她在說程知遠總是喜歡在言辭上占高地,詭辯沒有什麽意義,小道而已,而每個人的答案都是不同的,她就是覺得不對,你奈我何?

    她把這一份帶給黃蛇,讓黃蛇帶給門外麵的那個小人。

    很快,小人就給君子迴了一眉竹簡。

    【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今君子不見小人,何以知小人是小人?”】

    對人的態度是,隻要聽到他說的話,便相信他的行為;今天對人的態度是,聽到他說的話,還要考察他的行為,才能相信,你不見我,總說我是小人,那你不見我不知我又怎麽能確定我就是小人呢?

    龍素好看的手指捏了捏。

    她很不高興,這個家夥又在宣講詭辯論。

    她正這麽想著,忽然黃蛇開口,又吐出一枚竹簡。

    龍素拿起來,看到上麵隻有兩句話。

    【珠沉淵而山媚,玉韞石而山輝。】

    她看著這兩句話,眼眸眨著,緩緩放下,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笑,笑的極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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