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音婉轉,如天籟悠揚,古樂《七星》,這是古時候青丘天官觀看天象,歌頌浩瀚大宇星辰所作的歌謠,在最開始的婉轉之後,會有一個漸漸平緩的時期,而後驟然拔高,讚頌偉大的諸天星海。

    但是隨著商代夏,周代商,青丘在一次次的王朝更迭中,如浪花般隨著波濤一並起伏,有大起時,亦有大落時,故而古樂《七星》早已遺落,如今的塗山王已經不會演奏這首古樂了。

    “《七星》遺落在商湯伐夏之時,青丘國崩,塗山王死,商湯念在祖先大契曾與塗山女一起相助過大禹治水,故而沒有對塗山氏趕盡殺絕。”

    “商湯認為大禹後裔已經不足以統治這天下,夏王暴虐,天下苦其久矣,塗山氏一意孤行,護佑大禹後人,是為不智。”

    “商湯擒夏桀之後,放逐入南巢之地,使夏桀病逝於其中。”

    “姑娘所奏的這《七星》之樂,敢問從何而來?”

    一百七十四代王站在行館的內門門檻處,伸手推開,眼前清光灑落,天日明芒,於是天地仿佛都為之一寬,他見到那個少女依靠在窗邊,閉著眼睛,口中吹奏著古老的青丘之樂。

    僅僅是第一眼,一百七十四代王就感覺到了那種血脈相似的感覺,他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少女,言道:“多少年過去了,居然還有塗山氏的血流落在外?”

    “這不可能,你是誰的後裔?”

    塗山氏之間相見會有一種感應,那是來自於血脈根源的唿喚,故而一百七十四代王在見到這個少女的一瞬間,便感覺到了那召喚的力量。

    甘棠的紅唇咬著口中的塤,悠揚的樂曲進行到最後的時刻,在一道輕緩極慢的曲調中落幕,她這時候才睜開眼睛:“我誰的後裔也不是。”

    一百七十四代王沉默了一會,而甘棠把那塤輕輕放在竹榻上,失笑道:“我本來隻是一個神怪,被困在夢幻之中不得解脫,後來我遇到一個仙人,他把我放了出來,並且陰差陽錯之下,有了血肉之體。”

    一百七十四代王聽了之後,問道:“你是說,你本為世間之怪?那你如何會化為塗山氏的模樣?你這副樣子,你的記憶,你的存在,到底摹刻的是誰?”

    “你是誰的道影?你是誰的遺意?”

    “你叫什麽名字?”

    他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並且心中念頭百轉,在思考曾經離開學宮的塗山氏們,其實他的記憶中有不少人能夠和眼前的姑娘對上號,這數百年以來,離開稷下學宮的塗山氏也有很多,或是遇到了心儀的情人,或是為了追求更高更遠的道路,也有心灰意冷,不再鑽研學問的人....

    但這些念頭隻是閃爍過一瞬間就被他抹去,一百七十四代王搖了搖頭,這不對,能演奏《七星》的塗山氏,絕對不是近三百年內走出去的。

    雖然也有可能是誰找到了《七星》的抄本.....但這種概率.....

    “你是過去的某位塗山氏,至少還是千年之前的?”

    一百七十四代王在竹榻前坐了下來,與依靠著窗戶邊緣的甘棠相對而見。

    甘棠笑了笑:“我現在叫做程召南,以前麽.....叫做甘棠。”

    那話落下,頓時一股特殊的氣息釋放出來,一百七十四代王的眼中見到一片黑暗,巨大的天幕瞬間化為死寂的色彩!

    大黑暗與大破滅,一隻九尾白狐站立起來,模糊不清晰,仿佛如雲煙構築,全無血肉之體。

    精神震動,晦暗卷曲!

    “塗山死境!”

    “王!”

    塗山死境,隻有塗山的王才能夠施用!

    一百七十四代王嚇了一跳:“你...你是!”

    他的腦海中記憶飛速翻轉,甘棠的名字,在無數名諱之前,終於出現了這個黯淡的尊諱。

    青丘國,第二十二代王!

    “先王!”

    一百七十四代王差點就站了起來,他的神情帶著不可置信:“你...不,您.....真的是‘青丘’的王?”

    這個青丘二字被加了重音,因為這意味著,在甘棠的時代,青丘還依舊是青丘,青丘之國,存在於上古時代,而後麵商朝時該稱為有蘇,直至如今,塗山無國,居住在稷下學宮的範圍內,隻稱塗山氏。

    “青丘,如今隻是一個地名,一座普通的山罷了,是我們的代號,但是再也不可能加上一個國字。”

    甘棠微笑著:“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罷....”

    “不,我信!”

    一百七十四代王毫無猶豫的開口,他十分明白,能夠與王族血脈共鳴,又能吹奏上古青丘之樂《七星》,最後還唿喚出了塗山死境的力量,這種證明已經足夠多了。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如今王族都傳到了一百七十餘代,而前幾日給自己遞過來拜帖的,居然是塗山氏的老祖宗!

    “先王.....”

    一百七十四代王行大禮,恭敬拜見,而甘棠則是忽然出手,製止了他的行為。

    “我不是真正的甘棠,你們的先王早已經死了,我隻是她的影子,雖然有她的記憶,但我終究不是她。”

    甘棠說到這裏的時候有些感慨,亦心中泛起一些苦澀,她想到最開始和程知遠見麵時,從蘇己的影像中,被青丘第五代王所唾斥,那種蔑視,且在告誡她,她隻是一個贗品,無論多像。

    所以甘棠的決定是用全新的身份活下去,程召南的名字意味著新生,甘棠這個名字已經遺留在歲月之中,不該再拿出來了。

    “我來學宮,隻是想來到塗山,看看青丘的後人,我算是認祖歸宗....”

    甘棠微笑:“您能接受我,這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一百七十四代王則是大吃一驚,連忙道:“不敢!萬萬不敢!您不可稱我為您,我絕對受不起這等禮稱!”

    “還請先王....”

    甘棠:“我不是先王...我隻是一個贗品,要得到您的承認,我才是一位真正的塗山女。”

    一百七十四代王忽然神色一肅:“先王,您為何固執認為自己隻是一道影子呢?”

    甘棠看著他,而一百七十四代王歎氣:“您既有記憶,亦有性格,這世間的非常之怪,事實上就是先王的一種執念體現,若沒有不甘願之事,神怪如何誕生?”

    “便是人為摹刻,也必須要有殘餘靈性方能拓印,否則取下來的,不過就是一些石渣而已,您就是先王,毋庸置疑,不可辯解。”

    他站起來:“請先王隨我歸山,迴我塗山氏,以輔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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