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昏迷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程知遠睜開眼睛,定定的望著天花板,那老舊的房梁和自己在邯鄲的染坊屋子有的一比。

    采桑女推開門,小心翼翼的走進來,提著一桶涼水,裏麵有用苧麻製作的“麻巾”,浸透了涼水之後,被她放在了程知遠的額頭上。

    隻是當她的手剛剛輕輕拿起時,卻見到少年人已經清醒過來了。

    她頓時一愣,而後便是神情又有些尷尬,但很快就轉為驚喜:“劍客,你醒過來了?”

    采桑女站起身來,快步向著外麵走去,不過多時,之前那個有點瘋癲的老人就進來了。

    “妍,你出去吧。”

    這一個字,是那個女孩的名,很顯然她沒有氏,沒有姓,沒有字,是最普通的庶民。

    采桑女應了一聲,眨了眨眼睛,向著程知遠揮了揮手,而後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很好,輕聲哼著歌謠就出去了。

    “我說你個小哥.....”

    程知遠坐了起來,看到老人的肩膀上掛著一個眼熟的東西。

    “賠錢,你幹嘛呢?”

    黃蛇的牙卡在老人的麻衣上,就和兇惡的小狗似的咬著他,老頭仿佛是皮糙肉厚,對於那個玩意的尖牙攻擊完全給予了無視,當然這也可以表明兩個問題,一是老頭沒有攻擊的意圖,而是黃蛇同樣沒有把他當成惡徒。

    連徐無鬼這種上境的大仙人都能咬傷的賠錢貨,會咬不動一個尋常的修行人?

    “嘶!(你醒了!)”

    黃蛇看見程知遠睡醒,頓時眼睛一亮,連忙從老頭的肩膀上鬆開牙齒,一溜煙的就竄上了程知遠的脖子。

    老人看著這條黃蛇,神情很是凝重,同時再一次重新審視程知遠:

    “你到底是誰,這條蛇是從哪裏來的,區區一個斬妖人.......”

    他指著蛇,又轉移到程知遠的心口。

    “.....怎麽會有七竅玲瓏心!”

    程知遠愣了一下,而後平靜的看著他:“我為什麽是七竅玲瓏心,你既然是太學中人,難道還不明白?”

    “誒!”

    老人突然重重的歎了口氣:“你昏了三天,七竅玲瓏心熄了一道光華,在此之前這顆心髒隻有六道光芒,顯然,你已經觸發了自己的仙人詛咒。”

    “鄭莊公遺留下來的典籍中有寫,仙人的各種變化,其中有一個就是關乎於七情的,太上忘情,達生忘我,我翻閱了一下裏麵的記載,你這次失去的一道明光,應該是‘怒’。”

    “喜怒憂思悲恐驚.....”

    老人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我以為你之前說的妖神是吹牛,但沒想到隻是我收到訊息過於晚了一些,就在昨日,洛陽城內傳來了訊息,趙國榆次出現一隻上古妖神,使得榆次百萬眾生盡淹於洪澤之下,駐紮榆次的六千兵馬,三百斬妖人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你說你殺掉了那個妖神?”

    老人的身子前傾:“我現在相信了,如果是一位仙人,還帶著天子信物的話,那確實是有可能的!據說那個妖神已經衰落了,當然更具體的情況,邯鄲那邊還沒有匯報過來。”

    “但是我聽說趙王震怒,派遣三位聖人,七位大賢,上五重武夫足有十數位,開始在整個趙國的境內排查那些和疑似和妖神有關聯的地域!”

    “同時還有一個事情.....左權之野有一株大樹倒下了,那是趙國的八株靈槐之一,維持趙國大地的氣運,亦是趙國的根,是當年武靈王死後所誕生的,通向槐安國。”

    “倒了一株,動手的人是個匈奴少年,他已經跑了,並且還擄走了......”

    老人說到這裏,麵色顯得極其難看。

    “我就說天子不應該派遣自己的後裔去稷下學宮!這不就出事情了嗎!”

    “我的諫言他從來沒有采納過!從來沒有!不管是東周公還是西周公,還是天子!”

    老人顯得有些氣意難平,他在這個時候發火,狠狠表達自己的不滿。

    程知遠這時候才想起來,確實是這樣,在最後一位周天子在位的時候....不過也不是他的時代,總而言之在很久以前,周天子的權柄就開始落向東西二周公了。

    這個分封著實是有病,明明自己的地盤都沒了,還要分兩個兄弟用,結果自己最後成了寄居。

    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呆板,就這樣下了床鋪,老人忽然轉向他:“你去過黃厲之原,就是當時斬過那些聖門弟子的人?”

    程知遠微微一怔,老人咧嘴笑了笑:“洛陽城雖然沒有太大威嚴了,但畢竟還是天子的居處,該有的一些權限也依舊存在,西郊太學離洛陽不遠,天下發生了什麽,洛陽很快就能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當然也瞞不過我們這裏。”

    “況且,上一次聖門諸弟子進入黃厲之原,其實也是周天子同意了的。”

    程知遠有些詫異,隨後恢複平淡:“這倒真是無能的體現,自己的祖先陵墓都能給旁人隨意進入嗎?”

    老人神情莊重:“所謂聖門麽,也都是一個意思,稀罕裏麵的天子信物而已,他們的伶牙俐齒......那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連我聽了,都是讚歎不已啊。”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可惜,自從春秋成書以來,天下又什麽時候太平過?聖門開啟了庶人通向士族的階梯,故而更多的人開始展露思想。”

    “他們遊走於各國,向那些王者訴說著自己的包袱與規劃,有些被驅逐入荒野,有些則被敬奉為上賓,但這讓天下更太平了嗎?沒有!”

    程知遠:“思想的解放必然伴隨著革命。”

    老人的神情在此時一愣,隨後咀嚼了一會,喃喃道:“革命?”

    他的神色逐漸變化,最後泛起苦笑:“《周易·革卦·彖傳》: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

    天子受天命,故更替朝代,謂之革命。

    “變革天命?我不是那個意思。”

    程知遠推開門,此時身體搖晃了一下,沐浴在光輝之中。

    “我的意思是.....革除天子的性命。”

    老人站起來:“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程知遠想要說給自己一匹馬,但想一想自己昏倒了還是人家幫忙扶起來的,雖然自己不打算在太學久待,但現在直接拂對方麵子似乎顯得有些不太好看。

    於是他沒有說什麽,而老人歎了口氣,兩人走到了太學的西院,最裏麵的一間是三層的閣樓,而始一進去,程知遠便被眼前密密麻麻擺放的案牘所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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