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屠的眼睛瞪著,想要深深的喘息,但卻不敢,因為那冰冷的雨水順著劍鋒,夾雜著劍氣,就和瀑布一樣澆築在他的腦袋上,那些水流開始沸騰,灼熱,熾烈,甚至比他的妖火更加可怖!

    隻要這個劍主想,那連一刹那都不需要,他立刻就會消失在這個世上。

    劍光揮作風雨,引氣唿下青天。

    他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少年的真正實力,居然已經成長到了這種地步,而突如其來的風雨也成為了他的助力,不知是錯覺還是幻想,火屠感覺,在剛剛短暫的,且恐怖的交戰之中,整個大自然似乎都站在這個少年的身後。

    而自己的身後,相虺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空空蕩蕩對陣整個天地風雨,如果誰還能提起勇氣......

    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你也知道祈求?”

    火屠眼中的絕望與悲哀被程知遠看到,他再度說出了第三句反嘲的話,劍鋒插在火屠的脖頸旁邊,隻需要向左側一晃,這個家夥就會妖頭落地!

    “唿——”

    白衣火屠不想死,就好像他最開始臣服相虺一樣,此時隻要這個少年不殺他,那麽一切都可以商量。

    有第一次的投降就有第二次。

    “你想要告饒,殺了這麽多人,你還想向我告饒?”

    程知遠的聲音毫無感情,且陰森沉重:“我不殺你,怎麽和那邊趴著的焦骨作交代?!”

    他說的自然就是行九十,這個死腦筋的儒生,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為幾個孩子而奮不顧身,但因為自身怕死....沒有不怕死的人。

    所以他為了讓自己不怕死,而不斷大吼著聖賢的語錄,他在喊至聖的殺身成仁,他在喊亞聖的舍身取義,他在告訴自己,他是日暮的太陽,理所應當,保護那些還沒有升起的朝陽。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做出高義的舉動,這足以使他的人格升華,不論他的身份是庶人還是諸侯,不論是奴隸還是天子。

    這也是天禮所統治的這七千年中,對於世間所帶來的,最大的貢獻。

    讓人懂得什麽是正確的禮,什麽是真正的義。

    火屠的頭艱難的做出搖晃的動作,即使插在大椎穴,貫穿了他脖頸的那柄劍差點將他撕裂,但此時想要活命,就不能顧忌這點痛苦。

    他的口齒張合,吐露火焰,但是因為不會說話,還沒有進化到那種高等的地步,所以隻能顫巍巍的伸出僅剩的右手,在地上艱難的寫起字來。

    “不....僅....是.....”

    程知遠眯起眼睛:“不僅是我?”

    火屠的手顫顫巍巍:

    “饒....我.....”

    “榆次.....屠......死.....”

    嗡的一聲,程知遠心中的那股不安感有了根源,他猛然砸了一下洗血劍的劍柄,這柄妖劍頓時又深入火屠的脖頸三分,後者發出悲慘的討饒,然而程知遠根本不在意這個孽障的感覺,是嗬且罵道:

    “你要屠了榆次城!?是也不是!”

    程知遠看到這一段文字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愚蠢,第二反應是可笑。

    第三,則是突然湧現的,無邊無窮的憤怒。

    他突然怒不可遏,如化身為暴龍,如迴到了當年,被黃厲之原戾氣侵蝕的狀態。

    咚!

    “就憑你?就憑你!就憑你這個廢物?”

    那腳狠狠的碾軋火屠的腦袋,後者的頭顱都要被三百餘...不,因為風雨逐漸變得更加滂沱,所以現在應該是四百餘鈞的巨力了!

    妖雖然是詭異的化身,但是火屠的身體卻依舊留存血肉,他感覺自己的性命都要被碾碎,那種至高的威壓讓他這種落敗的妖類感到心膽俱喪,而後嗚咽的哭泣起來。

    “廢物,廢物!”

    程知遠狠狠的踩了幾腳,他的精神狀態變得有些不正常,而甘棠在這時候敏銳的發覺了問題,立刻嗬道:“程知遠,現在是發火的時候嗎!”

    這道清冷且帶著慍怒的聲音猛然讓程知遠迴神,他逐漸冷靜下來,那心中升起的可怕紅光就此消散一空。

    “寫,繼續寫!”

    程知遠喘了口氣,對火屠冷冷道:“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能寫多少東西出來!”

    白衣火屠當然想活,他在地上艱難的書寫著,把相虺所有的布置,隻要是他知道的,都一點不差的告訴了程知遠。

    程知遠看著這一番計劃,簡直是手足冰涼,而且最讓他頭暈目眩的,這個名為相虺的妖神,居然是因為他而被放出來的!

    因為他在狐祁山拿走了睚眥銜劍圖,所以龍淵通向人間的某條塵封道路被打開,早已在那裏麵徘徊多時的相虺,掙脫了紂王的玄鳥玉印與武王的鳳凰玉印,兩片玉中,玄鳥被他拿走,而鳳凰則是被崩到了狐祁山的某個角落。

    程知遠一把就抓住了胸口貼身佩掛的鸑鷟玉!

    “一切過錯居然在我身上!”

    他此時心情幾乎崩潰,真正是一種天塌了的感覺出現在心頭,榆次城是他在這個世界的起點,同時也是榆次裏的人最先接納了自己。

    而且,距離火屠所書寫的東西,現在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天了!也就是說,在程知遠還沒有從邯鄲離開的時候,相虺已經北上了!

    而自己想要趕迴榆次,即使日夜兼程,也不可能在剩下的十日之內抵達!

    三十日內,榆次必發大水,汾河決口,太原被困,相虺將領六千妖軍強攻榆次,把榆次大城化為陸地澤國,百萬眾生化為水鬼,隨他重新北伐,攻克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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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相虺弄出的第二個計策,從雨霖鈴處離開後,切實的派人傳達到了諸多守河大妖的手上,而他最初的計劃,是弄出一個水環,用數條大河大江以及巨澤,把邯鄲,榆次,左權,涉邑,巨鹿等包圍在內,盡數湮滅,將趙國大地化為陸地鬼國,以此來讓他恢複實力!

    而火屠他們這些被相虺收服的大妖職責,就是守在這個“水環”的各個重要隘口處!

    程知遠忽然迴憶起,最開始在榆次城中,自己從中離開時,龍瞳曾經開啟過一瞬間,當時是撞到了一個人.....

    他渾身汗毛炸起!原來那不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而是那家夥,真的就是一個妖!

    如果真的和火屠所言一樣,相虺擁有隱匿自己妖氣的詭異能力!

    “該死,該死!”

    火屠把一切都告知了程知遠,正以為自己可以被放走了,然而緊接著,程知遠丟下了囂器,正當火屠心中升起希望與欣喜的時候,程知遠突然解下了背後的第三把劍。

    它山劍毫無慈悲的被程知遠揮下!

    咚的沉重迴響,火屠的腦袋被它山劍徹底砸爛!

    一抹妖火被它山劍壓製熄滅,而與此同時,它山劍上亮起一股隱晦的白色光輝,如羊脂白玉。

    甘棠安撫著那幾個孩子,同時對程知遠搖頭:“你....這算不算不守信用了?”

    程知遠神情可怕,溢滿冰冷:

    “我隻說讓他寫東西,可從沒有說過,他寫出來就能活命........寫出來了,到底能不能活命,我說了算!”

    他緊跟著再度揮劍,徹底將這具白衣焦屍摧毀殆盡。

    風雨之中,石劍拄地,程知遠的腳碾碎了下麵的泥土!

    “孽障,下輩子如果還當妖,可要記住了,別想和人類討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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