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微弱的光塵泛起之前,所有人都認為孟破最多隻到雷鳴便會止步。

    滿江紅的資質雖然很高,但是相對於孟破來說,在此次觀碑中,即使他運轉全部心力,達到極致,頂天了也就是雷崩。

    泛光無聲,和光同塵,這所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心靈與神怪合一,正如之前鬼宿心中所想那般,要在自己的身軀外,展現和光同塵這種氣象,那麽心靈必須要達到“子四絕”的境界。

    《老子·四章》:“和其光,同其塵。”

    意思是涵蓄著光耀,混同著塵垢,與好壞都能相合,不自立異。後多指不露鋒芒,與世無爭的處世態度。

    但是孟破能夠達到這種心境?

    他看似溫文爾雅的外表下潛藏的是驕傲,如一隻氣焰灼天的公雞,而對於起於青萍中的英雄,他明麵上釋放善意,但交談中卻無時無刻不在向對方告知自己的強大。

    這種人,心底潛藏著炫耀的意識,習慣向向弱者展示爪牙,以此來得到敬畏與尊重。

    而麵對強者,他會試一試,如果能勝,則氣焰更甚,如果發現難以拿下,那麽他就會予以妥協。

    自卑時越自卑,自傲時越自傲。

    和光同塵指的是有震懾天下的鋒芒但是卻收斂不發,卻以和德示人,孟破更像是一個藏著匕首,走在鬧市,卻又恨不得時時刻刻提醒別人,自己身上有足以威脅對方性命的東西。

    一個既愛顯擺,又極重麵皮,骨子裏還有點剛愎的人,怎麽可能觀悟出和光同塵這種氣象?

    趙嘉的目光帶有思量:“楚狂碑倒還真的給他大開方便之門了?”

    “過去連大成至聖都敢捉弄的神怪,僅僅因為這個孟破有楚國貴族的血脈,所以就認可了他?”

    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這個理由其實並沒有什麽不對,畢竟在這個以出身論成就的時代,有一個好出身,那基本上人生已經贏了一半。

    但是楚狂是何許人也?

    陸氏老祖,即使是摹刻的影子,也不是那麽好說話的吧?

    “三千紅塵客....楚國孟氏,倒是有點門道。”

    趙嘉摸了摸白淨的下巴,趙遷則是有些不高興,他一開始就是說孟破不可能突破雷鳴,結果現在對方立刻就用實際行動打臉了。

    這讓趙遷的臉麵有些掛不住,尤其是還在趙嘉麵前。

    孟破緩緩站起身來,身上那種氣象與餘韻還未曾散去,袖袍輕抖,向著兩位王室子孫行了一禮,隨後又向著鬼宿行禮。

    趙嘉與趙遷點點頭示意,而鬼宿則是道:“不錯不錯,如今過關者中,你的成績是最好的,說實話,我們沒有料到,你居然能夠悟出和光同塵這種氣象。”

    孟破微笑,恭敬謙虛道:“機緣悟性,運氣實力,缺一不可,此番能化入和光同塵,說實話,破,也是並沒有想到的,純熟僥天之幸。”

    他唿出口氣,神清氣爽,此時得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目明一切,耳通八風!

    而之前的雷鳴山唿之爭,也早就都被他盡收入耳,其實孟破自己也沒有預料到,楚狂的摹刻之影居然如此好說話。

    高貴的出身才導致自己有了極高的成就,此時孟破為自己之前的決定感到英明,幸而自己下定決心選了楚狂碑,否則還沒有機會體悟這種和光同塵的心境與氣象。

    如果自己選了塗山碑,或許現在隻是雷鳴,甚至是山唿。

    雖然這也是通過了考核,但是如果不能在這些隱晦的比試中奪取頭籌,又怎麽樣得到眾人的稱讚與仰慕?

    孟破很喜歡那種感覺,甚至於為其著迷。

    而這次被楚狂碑中的神怪開了方便之門,讓他第一次感受到和光同塵這種心靈境界。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真的是超出想象的好!

    安靜,純粹,精神從未有過的高度集中,仿佛隻靠念想就能完成一切事!

    隻是其中的一些理念,他不太喜歡。

    學有所成正該展示才是,如果學習不是為了趕超自己以前的對手,對其給予心與身的雙重打擊,那學習又有什麽意義?

    匣中有劍,不鳴則廢。

    有些東西就是要拿出來看的,但還需要猶抱琵琶半遮麵,這樣才能讓別人自慚形穢,而這樣,自己所得到的那種被敬仰感,才會更上一層樓。

    見得別人不好,見不得別人好。

    孟破其實自己也明白自己這種心理,但這更是眾生,所有人都會出現的心理,說白了就是嫉妒,成就越高者,血脈越上等者,當看到下位者的淒慘時,心中湧起的並不是憐憫,而是施舍,而當他們發現下位者過得比自己還好時,那必然是會勃然大怒的。

    周圍的人群逐漸騷動起來,相師翻開另一頁名簡,高聲念道:“辰陵,孟氏,名破,楚國孟氏嫡係,祖承於衛,三境一階,七重樓,資質……中三等,五等紅玉滿江紅!”

    “所攜竹牌,二等赤色!觀悟碑文,泛光無聲,和光同塵!”

    相師在自己念出這些話語的時候,都能感覺心中隱隱有一股豪氣衝丹田而起。這三千紅塵客,走過廬山道的人在哪裏都是旁人的榜樣,即使是相師這種混吃等死的家夥,也同樣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夠踏足於廬山之上。

    “紅塵客啊...果然名不虛傳。”

    “辰陵孟破,誒,我們與他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楚國孟氏是當年商朝遺留的一支,比起天子宗族的那一支,更加的源遠流長....”

    “天子宗族,就是衛國國君一脈吧?”

    “是啊,此孟氏出於子氏,那可是紂王一脈的後裔。”

    “前朝天子的宗族旁係?那這出身可真的是了不得!”

    考生們的喧囂聲漸漸溢滿大殿,有人上前賠笑,對孟破恭賀道:

    “此番第二輪,孟兄已得天魁之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實是有楚莊之風,愚弟鬥膽來前,敢為孟兄賀!”

    這人明顯是準備和孟破打好關係了,宗族決定背景後台的這個時代,真正的敬佩之心雖然並不缺少,但更多人還是選擇在天禮的框架下,用正常的依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地,而這也是戰國時代許多人都擁有門客的原因。

    食君祿,受君恩,擔君憂,忠君事!

    這種思想一直延續到東漢末年,所以各路軍閥手下都有一批人,在謀取自己棲身立命之本的同時,也在變著法的報答軍閥養育門客的恩情。

    仁義禮智信,在注重禮法的時代格外重要,平原君手下曾養食客無數,其中就出了一位上卿毛遂,而同列戰國四君子的孟嚐君則更是厲害,門下足有食客三千人。

    當然,如果論起打仗,他們都不如信陵君公子無忌。

    養士成風,而被養的這些人為了忠君之事,凡君有難,必然萬死以報其恩,這就是一種寄托手段,而死去的門客,隻要主公脫離了困境,那麽他們的撫恤是必然不會少的,肯定會落到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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