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人頭躁動起來,然而三層樓閣裏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馬榖走到匈奴少年的身前,沒有動手掀桌子,也沒有去砸他的碟盤與狗肉,而是拉過一張大凳,和他麵對麵坐了下來。

    匈奴少年口中咬著彘肩,另一隻手喝著酒,頭也不抬,根本不看馬榖。

    馬榖伸手,從對方碟子裏抓了一塊狗肉塞到嘴裏,而要在抓第二塊的時候,匈奴少年則是放下了酒碗,把自己的肉碟挪過去了。

    “你太弱了,不配吃我的肉。”

    匈奴少年終於開口有了迴應。

    馬榖目光寒冷:“我以為麵前的是個啞巴呢,匈奴小兒,可認得我嗎。”

    匈奴少年抬頭,嘴裏的肉咕咚一下吞咽下去:“不認識,怎麽,你爹是趙王嗎。”

    馬榖的身體前傾,有一片陰影籠罩在匈奴少年的頭上:“明日午時,祭天之後,諸人食過晌食,再和你比試的就是我。”

    “好教你知道,我乃大司士之子馬榖。”

    他的氣魄壓人,匈奴少年此時頭顱微歪,斜著眼睛看他。

    “然後呢?”

    他說完,兩人之間陷入寂靜,匈奴少年吃完了手中的肉,咂咂嘴:

    “我是作為使節來的,哪怕要殺我也不是這個時候,何況你也沒有那個實力,迴去吧,免得遭罪。”

    馬榖嘴角咧開,那抹弧度越來越大,他直起身子:

    “原話奉還,匈奴小兒,現在離開,免得你明天被我折辱,我南世諸國,向來以禮待人,酒肉之物,不是給敵人吃的。”

    匈奴少年抬了抬眼皮,站起身來,依舊是那張蒼白的死人臉:“行吧,既然你一定要……堅持要,那我也奉陪。”

    “這裏不好打,換個地方吧。”

    馬榖要讓他出去,而匈奴少年則是搖頭:“不用了,因為很快就結束了,你太弱,太弱。”

    馬榖頓時神情更加陰冷三分,開口:“很好,那麽,你若是輸了,即刻離開趙國,不得延緩。”

    匈奴少年沒有迴答。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碰撞轟鳴唿嘯而起,馬榖的手掌反抓住一隻拳頭,匈奴少年安靜的神色微微有些訝異。

    “喔呦,不錯哦。”

    他的聲音響起,馬榖則是麵上冷笑,然而心中卻無比震動。

    這個匈奴少年,隨手一拳的力量,按照力士擊鼎時所測算,恐怕不下於八鈞。

    八鈞,八千巨力。

    舉起東西的力量和出手攻擊的力量,兩者間相差是巨大的,

    隨手一擊八千斤,便是一麵石牆也給打碎了成渣滓,馬榖覺得手腕甚至有些隱痛,心道這個家夥全力出手,怕不是有十鈞之上!

    赤手空拳有這種天生之力,不帶任何其他加持,簡直可怕!

    馬榖手掌攥住那隻拳頭,扣死之後,身上一股猛烈的勢開始凝聚成形。

    勢並非隻有兵器可以使用,用劍則為劍勢,用槍則為槍勢,用拳力,自然就是力勢。

    力勢,轟天邑沸!

    馬榖的氣血開始運轉轟鳴沸騰,他的身體力量在漸漸增加,一股恐怖巨力瞬間從雙臂上爆發出來!

    他雙臂側,甚至隱隱出現兩隻虛幻的大手,威武雄壯!

    但就在此時!

    嘩啦!

    鮮血淋漓,兩隻健壯的手臂垂落下去,馬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緊跟著被一爪拍在腦門上!

    轟鳴墜下的沸霧向著周圍散化,變成披落的灰霞,迴歸源氣。

    三層樓閣,立時大嘩!

    司馬夝望著突如其來的一幕,有些吃驚,向司馬思問道:“兄長看清楚了嗎?”

    司馬思麵色凝重,他的眼中金色絲線鼓動,在他眼中的世界內,那個匈奴小兒的身軀上,正在散發著一種極其可怕的力量,而他的資質也在方才的瞬間顯露了出來。

    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劃過血線,如同一隻鐵背蒼狼。

    “咫尺……咫尺青天!”

    司馬思說這句話的時候牙齒都咬碎了,司馬夝則是一愣,而後想到前一段時候星宿府找一個天資卓越的孩子,據說就是咫尺青天……

    “此子斷不可留!”

    司馬思神情變化劇烈,司馬夝若有所思,最後搖了搖頭:“沒想到居然是……匈奴人。”

    這可真是不好的消息,一個有超越聖人之資的家夥出現了,難怪,難怪金天君王會化在他身後暗中護佑,估計就是怕他在迴歸路上被人斬殺。

    這種大天神絕對不容小覷,神威之浩瀚,足以長時間攔住三位聖人攻勢,而如今邯鄲城中聖人正好隻有三位。

    “放肆!”

    “無禮之徒!”

    有和馬榖私交甚好的人翻下三層,直接落到匈奴少年身前,後者蔑視般的看著他們,精致蒼白的臉漸漸浮上一絲扼腕之色。

    “這就是明天和我比試的力士嗎?”

    “這就是你南世中原最飽含力量的年輕人嗎?”

    “力不足不可馭弓馬,他隻有十鈞力,可我有二十二鈞,這之間差距,不可彌補,如天塹巨壑。”

    “不過,如果能沐浴的盧之血,或許還有一鬥之力吧,但這種異馬不好找……你們這裏……嗬嗬……”

    那隻手扣著馬榖的天靈,成溪流般的血從馬榖的麵孔,頭頂,緩緩的滑落下來。

    馬榖雙臂盡斷,此時連連張口喘息,帶著淒意。

    匈奴少年神色漠然,鬆開手,隨著那具肉身倒地,他搖頭道:

    “不論輸贏勝敗,我的去留都不是你可以決定的,那種話啊,等你當上趙國的王,再和我說吧。”

    他麵向所有人,那些把他圍住的士族子弟咬牙切齒的望著他。

    匈奴小兒歎息一聲,聲音輕輕,扯了一把狼皮,蔑言之:

    “南世私勇,似如羊犢頂角,其中軟弱,不值一提。”

    “聽說你們斬妖人挺厲害的,還是讓星宿府那些人來吧。”

    他的話說完,腳步踩上馬榖的腦袋,狠狠碾下。

    …………

    染房內。

    姚先生拿出一個老舊的木匣子,有些感慨的撫摸:

    “這麽多年了,沒想到我姚韶還能用上這柄劍,劍老無芒,人老無剛,趁著還沒朽了。趕快拿出來用用。”

    “斬龍……有意思。”

    他拍打那個木匣子,連續叩了九次,而後,不知是木匣還是他的身上,總之,這屋子裏,四周漸漸變得黑暗下來。

    天之將明,其黑尤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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