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在百骸幻境中過了那麽長時間,迴到真世居然才兩個晝夜,程知遠拍了怕竹簡,此時已經離開榆次城,在趕往邯鄲的路上。

    山路崎嶇難走,羊腸小道頗多,兩側的懸崖伸出來居然是對頭,遠遠望過去猶如天然的石橋,程知遠的脖子上繞著黃蛇,賠錢貨嘴巴裏含著一小塊金子,一本滿足的搖晃著自己的小尾巴。

    夏日炎炎卻也多雷雨,可若是常人遇到雷暴天氣便是唯恐避之不及,可程知遠不然,越是風雨天氣他便越是歡快,那撒開腳步,禦氣乘風,四周天滈相隨,被他唿來喝去,化六柄水劍在身後招搖,又把六劍融一,作一條水龍,他便踩著龍頭直向邯鄲道而走,看的黃蛇搖頭晃腦,開心到了天上去。

    這般異行異事卻也並非無人見得,山野之中多有行人,或是旅者,或是劍客,或是菜藥人,或是駕車夫,再大的丘陵,莫不是眼睛嚇了才看不到那七八丈高的水龍,則有見到之人,嚇得瞪出眼珠,再揉一揉,天滈依舊,雷霆不息,而那人卻是禦劍乘龍,在此番滂沱中引亢高歌。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程知遠頓覺意境高大,隨口就說了一句後世廣為人知的詩詞,這首出自蘇肘子的定風波,可以說是後世大部分人隨口能吟出來的,最有名的一批宋詞了。

    但這個時代還沒有宋詞,於是那聲音順著風雨傳開,被路上的旅人聽得清楚,其中不乏一些聖門弟子,聽聞此言,先是大怒駁斥,再是細細咀嚼,等到最後,頓時是驚為天人。

    於是還不曾到邯鄲,周遭便有一些村、聚,甚至都邑內都出了傳聞,言清漳河附近的山野諸道上,有一異人出沒,常在風雨之中行走,聚水為劍龍,放聲高歌,行為舉止皆有高士風範。

    而那首定風波,也逐漸在這一帶流傳開來。

    這種超越時代的“詞”,當然挑戰了不少人的底線,但同樣,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被儒門一統,百家爭鳴,稷下學宮仍在,所以這種狂放又帶著絕大意境,仿佛風雨鋪麵而來的詞,便被不少人記在心中,引其為驚豔。

    隻是唯一不應景的,是這夏雨隆隆,卻用的是春字,不過再想作這首“歌謠”的人必然是狂放之士,隻知春秋不曉冬夏,夏雨春風,其實倒也相得益彰,便無人再在此處上摳字眼了。

    這般傳言散開,頓時有不少人冒著風雨去清漳河與左權大聚這片碰運氣,選定一個暴雨天,便心懷激動的出去看神仙,結果自個在雨水中淋透了也沒見到那傳聞中的異人。

    程知遠倒是不知道因為他的放浪形骸而導致的這些傳說,此時他趁著多日的雷雨,幾乎毫不費力的就走完了去邯鄲前四分之一的長路,不過這漫漫大地,澄澄黃土,邯鄲城離榆次實在是太遠,若還是前世記憶中的世界,其實早就該到了。

    不過程知遠隻是心中計較,這比起有蘇國到長淮那簡直是太近了,在百骸世界中,要不是靠著飛廉將軍的法術,加上連日風雨,恐怕自己早就掉隊了。

    而風雨不停,程知遠見到一片黑山白水,林木幽然,頓時心曠神怡,旁人見這般天昏暗地隻不得要罵是妖孽作祟,但程知遠卻是撫手和聲,哼複唱道: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般言語傳開,順著風雷而走,傳蕩黑山白水,又被人從天滈中聽得,頓時大喜過望,連忙順著聲音來處追尋,然而等這無名之人抵達之後,程知遠早就一搖三晃,乘風而去了。

    第二首歌謠傳頌,這般一出,頓時又被無數門派弟子引為天人佳作,曠古爍今絕不敢言,但瀟灑不羈卻是十分有得九分!

    “此人神出鬼沒,真高士風範也!”

    有人感慨,心癢難耐,恨不得在路上截擊設伏,尋到此人與其一敘頌詩長短。

    這些與詩經中歌謠完全不同的體裁,這般念誦出來,結果意外的,給人以一種遼遠曠達的感覺,那閉上眼睛,仿佛就能見到詩中所言的這些景色。

    清漳河附近,左權大聚附近,黃碾大聚附近,弈野附近,無數的遊學者都行動起來,他們拉幫結派,聚集在大道各個地點,約法三章,準備圍追堵截這個狂浪之人。

    結果程知遠在路上時不時看到一幫人苟苟碎碎藏在草叢中,時不時窺伺者過往行人,這景色讓他想起某個喜歡拿大寶劍戳人屁股的披甲大漢,不由得心中一陣惡寒,暗道草叢三兄弟原來在這個時代也有?

    莫非趙國官方對這種斷袖之幫居然不加以管控嗎,真的是什麽人都能跑出來了,當真是腐敗不作為啊。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但又想想,說不定是在逮什麽通緝犯,程知遠覺得很有意思,但懼怕對方會肛了自己,所以還是沒有上前去問問這些人在幹什麽,遂施施然順著江河,坐了一艘小木船,從清漳河蕩漾到了降水上遊,然後在一處漁夫歇腳處下船溜了。

    而那幫人逮兔子一般等了十天結果毛都沒見到,頓時氣急敗壞,同時心中大為哀歎,然後這幫人聚在一起抒發老天對自己的不公,又開始創作新的歌謠。

    “某曾聞宋人幹過守株待兔的蠢事,沒想到今日,諸公皆行同樣之道,呆啊!”

    這幫人長籲短歎,直到天上一個雷劈下來砸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這幫家夥才在大雨之中一哄而散。

    而那正主,程知遠此時駐足在一株大槐樹下,那樹下此時倒著一具屍體,已然被雨水泡的腐爛。

    槐樹鬱鬱蔥蔥,如食屍而長般,程知遠忽然轉過頭去,那江水緩流,雨落青霜,一片煙雲蒙蒙,但他突然想了起來。

    降水之畔,好像曾被張月鹿殺了一個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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