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姑婆今天感覺自己是不是撞鬼了,眼前怎麽會有這麽俊俏的一朵奇葩,這小少年嘴巴當真是不饒人,自己說一句話他能掰開成八瓣,再改皮換頭的給自己砸迴來。

    當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虎姑婆發現自己真的是有些喜歡上這個小子了,如果可以的話,這個人奴必然要收下,想必時時刻刻都能夠為自己帶來歡樂與驚喜,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這個俊俏少年不知怎麽的,從頭到尾都沒有笑過一下。

    有那麽一瞬,虎姑婆都要相信程知遠之前的話了,或許這個俊俏少年真的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連笑都不願意展露。

    她自認這山神的皮囊是好看的緊的,這世上少有人能夠抵擋一位神女的誘惑,然而眼前這個俊俏少年卻連半個好臉色也不稀罕賞給自己,這可真是有些百花鬥豔,流水無情的感覺。

    眼中忽然升起雪白,虎姑婆看著四周,驀然發現,那些陰暗的長竹,不知何時已經開滿雪白的梨花,漸漸,又有白霜爬滿泥土。

    青風吹起,天空上忽有銀蛇打過,這讓虎姑婆抬頭望了一眼,十分詫異。

    她的祟域應該已經隔絕了雷霆才對。

    祟域,穢土,地獄,蕪空,闇塵,五濁惡世,火照之路,茫茫黃泉。

    妖氛的變化有很多,祟域再向上就是穢土,同時,各種妖自身妖氛演變的氣象也同樣擁有各自的名詞,譬如虎姑婆自己的,便是“歿日”。

    歿為死亡之意,日引申為天象。

    隔絕天象,山中自有乾坤,這就是她的妖氛祟域。

    祟這個字看上去和拔地而起的城一樣,出示,出示什麽?

    妖物蠱人,更惱心神;

    出示性命,方可入城。

    她低下頭,看著四周的梨花盛開的越發繁盛,忽然渾身上下似瞬間被冷水澆的透徹。

    這怎麽迴事,對方是形單影隻.....可怎麽感覺.....自己好像被他一人包圍了?

    虎姑婆想要從這片梨花海中離開,但卻發現退路已斷,而程知遠用那張半死不活的麵癱臉,開口陰測測罵道:

    “你必須先攻擊帶有嘲諷的隨從.........”

    .......

    山神看見程知遠擊倒差點化妖的梁鵲,她有些懵,但這並不妨礙她鬆了口氣,而正是這時候,一隻小螳螂啪嗒一聲落到地上,就在她麵前,那些複眼緊緊盯著她。

    沒來由的,山神忽然渾身緊繃起來,他的元神感到一絲顫栗,那來自遙遠彼方的巨大神像睜開眼睛,在某座古老莊嚴的宮闕內對她投來目光,並且帶著戲謔與不滿意。

    “你....你是什麽東西....”

    山神的口中鮮血依舊沒有停止,她的神力正在逐漸潰散,而小螳螂看著這一幕,口齒咀嚼,吐出話語:

    “天下大廣神山有五千三百七十,中廣神山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小廣神山則不計其數,山林川穀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

    “你本為貓虎座下狐祁山神,可如今身軀成邪,這具凡人的肉身已然不能維持你的存活。”

    山神的口中赤紅一片,她看著這隻矮小的昆蟲,忽然想到了什麽,頓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身軀趴伏下來,就要行大禮叩拜,而之所以叩見,是因為她已經站不起來了。

    “叩拜我又有什麽用處,我沒有辦法保護你,隻能施展一點鬼神的手段讓你元神不散,現在我們自己都自顧不暇,哪裏還能顧得到你這樣的小小山神呢。”

    小螳螂歎息,隨後莊嚴道:“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

    這一段話落下,山神麵色慘然:“下神多謝蟲祖垂憐。”

    小螳螂搖頭:“我不是垂憐你,隻是做一些我還能做到的事情,僅僅是護持你元神不散而已,但這隻是暫時的。”

    “現在,你需要在三百六十個晝夜之內趕到楚國,覲見山鬼神女,否則你依舊會死,徹底是神魂散盡。”

    山神苦澀不已,以元神之身飛遁三百六十個晝夜前去楚國,不說山鬼會不會見她這麽一個小小的地方神,沒了肉身之後,她等於鬼神,就是這三百六十日的日華月照也會把她的神力消磨大半,但這總歸是有個盼頭,總比在這裏等死要強。

    可她的眼中浮動出一些火光,臨到最後,還是長歎了一聲。

    “生於斯,長於斯,一地神靈,護持不了一地百姓,最後還要借助蟲祖遺威才能苟全性命,可這遠走他鄉,到頭來又為哪般......”

    “我果然是個蠢神,不該接任山神之職,有愧於虎祖,有愧於火狐神。”

    蟲神:“生於斯,長於斯,最後也當寂於斯?你是怕埋骨他鄉啊。”

    山神淒笑:“終究有愧,包括這一次對於三位斬妖人之事,我也一樣有愧,是我做錯了,最開始若是程知遠消失時,我不去多做假身,梁鵲就該知道山崖枯道中便有一隻劍妖,如此折返,三人都能保全。”

    “我為了讓梁鵲不分散心意,冒充程知遠,讓她與另外一人直接入山村之內,卻沒想到鑄成大錯,不僅讓梁鵲暴怒,殺了所有村人,如今更是差點害她化妖。”

    蟲神:“世上沒有後悔藥,做夢或許可以彌補一點,但到頭來大夢一醒,不過依舊是浮生虛幻,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那你就在此地等死吧。”

    小螳螂的翅膀扇動了一下:“我們實在是沒有餘力再照顧你們了。”

    山神對它叩首,又拜了九下:“天禮將崩,妖禍四起,請蒼生不苦,唯有一願,希冀八神永昌,護我周宮天下。”

    “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

    黑暗的深淵開始逐漸褪去,那具肉身無知覺的倒在地上,隨後緩緩浮出的,是一尊穿著極樸素衣衫的女人。

    她紮著兩根長鞭,搭在雙肩,墜到腰前,約莫三八三九的年紀,她眼中帶著的盡數是愧疚與苦澀。

    失去了神的肉身,失去了神的部分氣息,導致她的元神上少了神衣,衣衫同樣和眾神的法力掛鉤,這源頭追溯,是來自於嫘祖的教導,傳承自西陵。

    山神低頭:“愧對虎祖!”

    蟲神看著這尊山神虎女,發出一聲歎息:“山上走兔,林間睡狐,江畔大兕踏波濤,見天風匯聚,氣吞萬裏如虎。”

    “隻是猛虎,也落平陽,無力他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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