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趙德昭遠遠看見方遜,笑逐顏開,起身道:“思讓!有請。”

    方遜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道:“末吏方遜參見燕侯殿下。”

    燕候急忙道:“免禮,免禮!思讓你我至交何需繁文縟節。看座!”院公連忙為方遜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一側。

    方遜忙道:“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燕風見燕侯對方遜如此熱情,心生嫉妒,道:“殿下!別難為方參軍了,殿下為他設座,他又不是不識禮數的醃臢濁物,借他個膽子,他哪裏敢放肆。”

    燕侯道:“既然如此,孤家就委屈思讓了。思讓,為孤家舉薦的文武奇才燕雲燕丘龍,莫不是你身後這位。”

    方遜道:“迴燕侯殿下,正是。丘龍快快見過殿下。”

    燕雲拘謹汗珠從額頭滲出,聽得方遜唿喚慌忙施禮,納頭便拜,道:“真州——草——草民燕雲——參——參——拜殿下。”

    燕風大怒道:“嘟!膽大包天的燕雲逆賊,竟敢參殿下——敗殿下,罪大惡極!”

    燕雲更加緊張汗出如瀋,倉促辯解道:“不——不是——殿下”吞吞吐吐話不成句。

    燕風搶言道:“麵對皇子貴州防禦使燕亭侯,竟敢說不是殿下,罪該萬死!”

    燕侯道:“燕副率,燕雲初進侯府難免緊張,不要求全責備了。燕雲免禮平身。”

    燕雲不解其意,仍跪著不起。

    燕風譏笑道:“這等連人話也不懂的山野濁物,方參軍也敢腆著臉向殿下保薦,真是膽大妄為,居心何在,置殿下臉麵於何地,燕侯豈是藏汙納垢之地!”

    方遜道:“燕副率找個秤秤一秤自己幾斤幾兩,這燕侯府上有殿下,下有翊善,哪輪得著你數黑論黃說長道短!”

    燕風冷笑道:“燕風不用稱,知道自己不過是燕侯府從八品上的右翊府副率,你呢?還不是燕侯府的人,爪子伸的不短呀!燕雲就如你說文武全才,你為何不向你的主子梁城郡王開封府尹舉薦,卻把他硬塞到燕侯府,安的什麽心?天曉得!”

    方遜嗔喝:“燕風你是何等物流,要方某給殿下講講嗎!”

    燕風道:“我燕風何等物流,你、我知道,韓城郡王當朝宰相更知道,老中書宰相難道是老眼昏花了把我這物流舉薦給燕侯!”

    方遜道:“燕風休要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燕風扯大旗作虎皮,想想相府堂後官胡讚交待的話“燕風!好生服侍燕亭君侯,若有差池,老賬新賬一起算,叫你碎屍萬段!”,無不寒毛卓豎,沉默片刻,穩穩神,道:“哈哈!你有種找中書相公說道說道。你,你方遜又是何等物流,在真州魚龍縣私放罪犯燕雲,本該受吏部治罪,多虧燕侯仁慈救了你,你倒好不但不知知恩圖報,反而將燕雲醃臢濁物來汙濁侯府,心懷鬼胎,居心叵測!”

    燕侯道:“罷了,罷了!燕副率與思讓都是才華橫溢之士,都是朝廷的棟梁之才,為什麽形同水火?燕雲是思讓舉薦的,定然錯不了!”轉首對龔墨道“龔翊善,侯府還有什麽吏額?”

    龔墨道:“殿下!我朝王侯分封有名無實,分封而不賜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至於府中屬官編額少之又少,燕侯府的太子右翊府副率的編額還是前不久中書大人的堂後官胡讚上書審官東院才設下的。”

    燕侯道:“從九品下太子右翊府執戟一職不是有空缺嗎?”

    燕風插言道:“燕雲就如方遜所說出類拔萃,畢竟是一介布衣,若硬要超拔燕雲,官家天子及朝中大臣知道會怎麽評價殿下,望殿下三思!”

    燕侯思索良久,看看龔墨。

    龔墨思忖道:“燕雲一無進士出身,二沒尺寸之功,執戟一職授予燕雲,愚以為不妥,暫且委屈燕雲做燕侯府的行首,雖無品級,憑借方參軍所言他才能出眾,右翊府執戟一職遲早非燕雲莫屬。”

    燕侯思慮好一會兒,看看方遜。

    方遜內心雖不滿意,也看出了燕侯的為難之意,道:“全憑殿下定奪。”

    燕侯道:“燕雲,侯府行首一職暫且委屈你了。”

    燕雲納頭四拜,道:“草民燕雲謝殿下隆恩!”

    自此燕雲在燕侯府應差,卯初上午五點點卯,酉正下午六點退班,小心謹慎,恪盡職守;退班後,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習文練武日不間斷。一個月後,一日亥時三刻夜晚近十一點,燕雲準備安歇,燕風來訪。

    燕雲對燕風很是憎惡,但燕風是燕侯府的太子右翊府副率自己的上官,硬著頭皮開門。

    燕風趾高氣揚進的門,叱咄道:“欄裏的肥豬吃了就睡!爹娘怎麽有你個酒囊飯袋!呆豬!你丈人送你的雅號真是名副其實!”

    燕雲怒發衝冠,怒視著燕風。

    燕風道:“哈哈!一日不見刮目相看,有本事來打本官!”

    燕雲強壓怒火,道:“副率深夜造訪,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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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風盛氣淩人,道:“呆豬怎麽煩了!不想聽本副率教誨。看看你這豬圈是人呆的地方嗎,看看我住的是深宅大院,使奴喚卑;你我都是一母所生,真是天地之別!不怕家裏窮,隻怕出懶蟲。老母豬耍大刀——人熊家夥笨!”

    燕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副率明早還要點卯,請自便。”

    燕風道:“你當哥哥的不忍,我做弟弟的可不會無義!常言道:勸將不如激將。你這般落魄,兄弟於心不忍,隻盼望你早些建功立業掙個功名為咱燕家光耀門楣。打虎親兄弟,有好事兒,弟弟哪會忘的了你。燕侯奉旨西京祭祖,當夜就啟程。我向燕侯舉薦你做隨行親隨。近官得官,與燕侯熟了,平步青雲指日可待。記住小心伺候,到需你效力的時候,我、方遜誰也幫不了你,路給你鋪好了就看你能不能走好。燕侯在杏泥軒正等你呢,還等什麽?”

    過耳之言,不可全信。燕雲當然知道,又是出於燕風之口,但燕侯奉旨西京祭祖需要隨從不會有假;想到此,提上青龍劍匆匆出門。燕風後邊遠遠跟著。

    燕雲星馳電走進了燕亭侯府門,院公聽他說是燕侯召喚隨他進去。燕雲穿廳過院,俯仰之間到了杏泥軒。

    這杏泥軒是燕侯趙德昭的寢室,早有太監把手。

    太監見燕雲腰懸利劍,深夜至此,擋住燕雲,大驚失色,道:“燕行首止步!”

    燕雲道:“快快閃開,燕侯召喚燕雲。”

    太監見燕雲沒有止步的意思,大喝道:“來人!捉拿刺客!”

    霎時,從黑暗處跑出來十幾個燕侯親隨,手持刀槍棍棒蜂擁而至,不由分說,亂棒將燕雲打倒捆綁起來。

    燕雲分辯道:“不是刺客,我是燕雲,燕行首!放開——放開我!燕侯召我。”

    太監道:“信口雌黃!燕侯與侍姬早已安歇,怎麽會召喚你!”

    “何人喧嘩!”燕侯趙德昭披著暖裘走出杏泥軒。

    太監道:“稟殿下,行首燕雲行刺已被拿下,請殿下發落。”

    燕雲道:“殿下,燕雲冤枉!燕雲在家正要歇息,燕副率拜訪說殿下召燕雲隨駕西京,燕雲星馳電走前來伺候,沒想到被他們當成刺客了。”

    燕侯趙德昭與侍姬尚飛燕剛剛就寢,聽得房外人聲吵雜,異常惱怒,睡眼惺忪,道:“寡人幾時召你?”

    燕雲道:“是燕風口傳殿下鈞旨。”

    燕侯道:“暫且將燕雲關押機密房,明日再審。”

    “明日,如何挨的了明日。行刺當今皇子,豈能容他活到明日!”尚飛燕整理著衣衫梳攏著秀發,急匆匆走出來“殿下,燕雲行刺皇子,安律當碎屍萬段,還審什麽。”對親隨厲聲道“沒眼的奴才!還不將刺客亂刃分屍!”

    燕侯道:“燕雲是孤家救命恩人方遜薦來的,不可草率。”

    尚飛燕哭泣道:“堂堂的皇子燕侯府,連睡覺都都有人惦記著腦袋,這天下還有一處安穩之處嗎?”

    燕侯道:“這——這。”

    尚飛燕道:“燕雲這廝要殿下的命,殿下還心慈手軟,若不將這廝速速正法,定有人效仿。殿下若今日不要他的頭,就把妾身的頭拿下吧,妾身免得受刺客之辱。”

    燕侯道:“這——草率不得。”

    尚飛燕梨花帶雨,悲泣道:“殿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叫奴家怎麽活呀!”

    燕侯見她一哭,心亂如麻,來迴踱步。

    尚飛燕道:“殿下如此優柔寡斷,秦侯趙德昭的弟弟秦亭侯趙德昉怎麽敬重您。”

    燕侯大聲道:“來人,召太子右翊府副率燕風速到銀安殿進見。”

    尚飛燕聞聽悻悻進房。

    一個院公聽燕侯吩咐速去召燕風。

    許久,院公引著燕風來到銀安殿。

    銀安殿燈火通明。燕侯坐殿,十幾個院公分離兩側伺候,被捆綁的燕雲一側站立。燕風整理衣帶向燕侯施禮已畢。

    燕侯怒道:“大膽燕風你可知罪!”

    燕風冤枉道:“殿下,末吏不知何罪。”

    燕侯道:“竟敢假傳孤家均旨,把燕雲深夜誆來,陷燕雲於行刺孤家之罪。”

    燕風道:“殿下!末吏今夜從未見過燕雲,怎麽能假傳殿下均旨陷燕雲於行刺殿下之罪?殿下萬萬不可偏聽燕雲一麵之詞,望殿下明鑒呐!”

    燕雲怒不可遏,氣得青筋暴起,眼珠子快要迸出來,聲嘶力竭吼道:“燕風醃臢魍魎!為何陷害我!”

    燕風心平氣和,道:“有理不在聲高,我作弟弟的親敬還親敬不過來呢,談何陷害與你!哥哥不是弟弟說你,你怎麽就是賊性不改呢?在魚龍縣害死殿下愛姬尚飛燕的父親,還不罷休,今日又來行刺尚飛燕與殿下,嗜殺成性死不悔改,真是令人發指!”

    燕雲氣得渾身打顫,咬牙切齒,道:“燕風殺才!口蜜腹劍,悔不當初宰了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

    燕風道:“終於露出你的豺狼本性,當著殿下的麵還這般兇殘!”轉頭對燕侯道“殿下請治燕風的罪!家兄燕雲殺人越貸、無惡不作,處於私心沒有將其惡行上奏殿下,導致殿下有今日之禍,幸虧殿下洪福齊天安然無恙,否則燕風死無葬身之地!”納頭四拜“乞求殿下饒恕家兄燕雲死罪,家兄若一去,燕風安能獨活在世上!”聲淚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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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侯道:“燕副率,燕雲是你兄長?”

    燕雲道:“恕末吏燕風欺君之罪!當初方遜舉薦家兄到殿下駕前當差,燕風處於私情不好對殿下明言,燕風極力阻攔,隻可惜位卑言輕。望殿下成全我兄弟手足之誼,饒家兄一命!”

    “好個燕風!成全我兄弟手足之誼,置皇家顏麵於何地!燕雲不除天地不容!”尚飛燕氣勢洶洶走上銀安殿。

    燕侯道:“飛燕還未歇息。”

    尚飛燕道:“妾身早就想安歇了,就怕在睡夢裏身首異處!殿下切切不可輕饒了燕雲,那燕雲潑才昔日恩將仇報害死家父,依仗狗官方遜包庇逍遙法外,今日又犯下彌天大罪,罪不容誅!望殿下明斷!”

    燕侯趙德昭起身踱步,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

    尚飛燕催逼道:“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能在猶豫了!”對院公道“將刺客燕雲拖出去就地正法!”

    ……

    四月,春迴地暖,風和日麗。午正十分,汴梁郊外陳橋驛,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五玲酒肆,燕雲坐在一張桌前用餐,垂頭喪氣;耳畔響起燕侯的聲音:“寡人螢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後誤了足下,足下還是自尋它處安身歇馬吧!”

    燕雲情緒低落,思索著:兩年多尋出身覓功名,一無所獲,好不容易尋的大哥方遜在燕侯府某個差事,卻遭燕風陷害被逐出侯府;走投無路,百般無奈,去投奔肅亭侯郭進,肅侯已去邊塞西山任職,邊塞不正是自己建功立業的天地嗎?打算辭別方遜大哥去西山投靠肅侯,去梁城郡王府去了幾次要麵辭方大哥,怎奈大哥都不在王府兵曹房,隻好修書一封請門官高瑞轉呈大哥;在晉州廂軍替燕風頂罪,肅侯的老下級廂軍都指揮司鈐轄田欽看在肅侯情麵,對自己網開一麵,肅侯鐵麵無私,治軍嚴明到了苛刻的地步,連聖上都讓他三分,自己是負罪之身,肅侯能明察秋毫為自己洗去晉州之汙嗎?如若不能,自己又該如何?不投肅侯,在厚著臉找方大哥在京城再某個差事,京城哪比的疆場一刀一槍建功立業來的痛快!如果肅侯一時不能明斷,自己豈不是成為案板上的魚肉

    燕雲正在焦思苦慮。從酒肆外麵走進兩個人,在燕雲桌前坐下。這兩人一高一矮。矮的,猥瑣其貌不揚,身材矮小瘦骨如柴,麵頰刺著金印作過囚犯,小鼻子小眼小方臉,頭發枯黃,麵色陰白,蒜頭鼻子塌鼻梁,尖嘴猴腮,蛤蟆眼黃眼珠;腰懸佩刀;燕雲認的是梁城郡王府的門吏陽卯。高的,兩頭尖的腦袋,短眉鼠眼,酒糟鼻,招風耳,麵皮煞白無血色;腰懸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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