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望著燕雲。

    燕雲聽燕風毒誓雖然半信半疑,但也無計可施,道:“我放了你後,打算去往何處?”

    燕風知道燕雲要他的什麽話,道:“哥哥!弟弟打算找個犄角旮旯鬼也尋不到的地方隱姓埋名,痛改前非,發憤忘食置份家業,把母親接去安享天年。”

    燕雲取出鑰匙給燕風卸去枷鎖。燕風俯身給謝氏、燕雲扣頭,帶上金蛇劍從窗戶逃走。謝氏提心吊膽望著燕風影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悄悄關好窗戶。

    陽卯在窗外聽見謝氏、燕雲有意放走燕風,在燕雲去對麵客房提取燕風之時,四處找來一根棒子躲藏在窗戶外,等燕風從窗戶出來謝氏關上窗戶,小心翼翼跟在燕風身後,看離客房窗戶已遠猛地給燕風後腦一棒,燕風昏厥倒地。

    燕風也是機警之人,廝殺、被擒、逃跑、被擒,連日囚徒的日子腦袋一刻也沒閑過,哪裏睡過一刻安穩覺,身心疲憊、精疲力盡,大腦反應、手腳舉止遠遠不及平常,那時已成強弩之末,因此被陽卯撿了一個便宜。

    深更半夜,陽卯一時找不到繩索,就把自己的夾袍脫下撕扯成數條搓成繩索,把燕風牢牢困死,牽來馬匹,吃力的連拉帶拽把燕風擁上馬背,連夜趕迴魚龍縣縣衙。來到縣衙大門,天還沒亮,陽卯生怕跑了燕風,敲鼓叩門。衙役正在熟睡,被驚擾起來,很是氣惱把陽卯一頓連打帶罵,之後聽陽卯說拿住了打劫官銀的竊賊燕風,慌忙將燕風鎖了收監機密房,等天亮請知縣升堂審理。陽卯在縣衙大門靜靜等候知縣升堂,領取賞錢。燕趙大地的三月夜晚雖然不是天凝地閉,但寒冷異常,又是淒風寒雨,把陽卯凍得不住打寒戰。

    陽卯道:“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為了等三千貫賞錢差點兒沒把孩兒凍死!怎地沒等來賞錢倒等來了閻王——知州姚恕,那是個‘種地不出苗——壞種’!對燕風狗賊一不審而不理,把孩兒打得差一步就到陰曹地府了;做賊的沒事兒拿賊倒挨打,還有王法嗎?苗五叔當時把壞種姚恕和他的狗子姚勇賀一並打死,那該多好,孩兒也能揚眉吐氣立功受賞,三千貫能置辦多大的家業,娶迴飛燕表妹共享天倫之樂,何等快活!”

    尚元仲怒斥道:“沒臉沒皮的畜生!誰家閨女迴嫁給你這遊手好閑的破皮無賴!”端起沒喝完的藥碗向陽卯投去。陽卯急閃奪門而逃。尚元仲被氣得氣喘不至,燕雲趕緊為他拂胸捶背。半年前,尚飛燕被燕雲欺騙帶路往三蝗州捉拿燕風,至今她仍對燕雲恨之入骨。

    尚飛燕諷刺燕雲道:“我原以為燕雲真是鐵麵無私的清官、為民除害的大俠!沒想到為了一己之私,置官法於不顧私房官府的要犯,還自我裝扮成憤世嫉俗的義士,‘既想當biaozi又要立牌坊’聽說過吧!”

    尚元仲道:“住嘴!燕雲私放燕風那是出對弟弟於骨肉情義、出於對母親孝順恭謹,無情豈是真好漢?你這不懂事的,怎能對重情重義丈夫橫加指責!莫道天下無好漢誰與寬些尺度?你須向燕雲賠禮。”尚元仲話語中的“丈夫”語意雙關,明指男子漢,暗指女子的配偶。燕雲不諳兒女之情,聽不出話外之音。

    尚飛燕對耿耿於懷的燕雲哪願意賠禮,看著父親尚元仲怒不可遏的眼神沒有絲毫huixuan的餘地,悻悻給燕雲賠個禮,對尚元仲道:“爹!我去給您熬藥去了。”

    尚元仲道:“不是有下人嗎?”

    尚飛燕道:“下人,哪有孩兒上心。”未等尚元仲許可匆匆出去了。

    燕雲本來就為私放傷殘尚元仲的弟弟燕風而內疚,尚飛燕今又提起,尚元仲寬宏大量並未怪罪於他,更覺得無地自容;跪下,情真意切:“燕風作惡,侄兒又將他放走罪不容赦,甘願以死謝罪!”抽出青龍劍要自刎。

    尚元仲即速抓住他的手,喝道:“住手!若因放燕風而罰罪,老夫又怎能脫得了幹係?半年前,老夫與你二叔、三叔、七姑去三蝗州本欲救他,沒曾想被那廝誤以為拿他,孤注一擲傷了老夫。”

    燕雲道:“燕風狠毒,害得我燕門又罪上加罪——恩將仇報!”

    尚元仲道:“燕風一人作孽,你何必自責!怎麽能株連你燕家?起來,快快起來。”

    燕雲起身坐下,道:“燕風作惡,我當兄長的沒管教好豈能無罪?”

    尚元仲道:“這樣說老夫豈不是罪大惡極,你們幾個孩子自幼受業於老夫,是老夫沒有管教好!唉!燕風窮兇極惡,尚杌不賢不愚,暫且不說,偏偏又攤上一個遊手好閑的外甥陽卯,真叫老夫汗顏無地。飛燕”停頓須臾像是想起什麽“飛燕,你看怎樣?”

    燕雲沒多想,盡量照實說:“是大叔的掌上明珠,她自小嬌生慣養難免離經叛道跌宕不羈,大叔還得嚴加管束。”

    尚元仲聞之色變,道:“我尚元仲的閨女雖稱不上金枝玉葉,還輪不上你來說三道四評頭論足,怎麽管教也輪不上你來教訓老夫!”

    燕雲自是知道尚元仲溺愛女兒,沒想到自己出言不慎他卻如此大動肝火,左右為難。此時,柳七娘進來,燕雲施過禮匆匆告辭。

    柳七娘把尋找迴來的藥放在桌子上,與尚元仲寒暄幾句。尚元仲令下人把馬氏、尚飛燕叫進來,道:“這藥呀!藥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老夫恐怕來日不多。”

    馬氏泣不可仰,尚飛燕、柳七娘悲戚涕流。

    柳七娘安慰道:“大哥不必悲慨!您縱橫江湖二十多年什麽風雨沒有經曆過,眼下小傷不足輕重,用幾服藥精心料理自會痊愈。”

    尚元仲道:“七妹不必寬慰了!我一去飛燕叫我放心不下,她身上不少毛病刁蠻任性離經叛道,都是自幼被我嬌寵壞了,一定找個可依托的男人;燕雲雖現在不諳世事,但為人篤厚心地善良也稱得上賢良方正,飛燕若能嫁給他,我也就一去無憂了!千裏姻緣使線牽,七妹牽一迴線吧!”

    柳七娘聞之麵有難色,心想:飛燕的姿色在魚龍縣出類拔萃,刁蠻任性也是首屈一指,還有放縱不羈、招蜂引蝶、紅杏出牆,這燕大嫂、燕雲都是心知肚明的,叫自己怎麽啟齒?大哥尚元仲對女兒飛燕相當護短,從未在人麵前點評過飛燕的過錯;從未見過大哥尚元仲懇求過誰。

    柳七娘正在思慮之時。

    尚飛燕柳眉皺起,道:“七姑不必勞煩,你們看燕雲千般萬般好,在我眼裏卻輕如鴻毛百無一用,世上什麽男人我都嫁,偏偏不嫁他!”

    尚元仲忍無可忍,喝道:“孽畜!你還小嗎?不知道羞人?婚姻大事從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都是老夫嬌慣你,把你叫來商議;燕雲好不好不是你說了算,老夫過的橋比你走得路還多、見的鬼比你見得人還多,你這有眼無珠的妮子哪能分得清人和鬼?千依你萬依你,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你若倔強不從,老夫就背個虎毒食子的惡名帶你見閻王老子,免得你在世間人不人不鬼吃盡苦頭不知悔悟!”

    尚飛燕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馬氏道:“飛燕!就懂懂事吧!看你爹都這樣了,你還忍心氣他,是嫌他去的不快,你到底是不是他的親閨女!你不想想,哪有親爹會把親生骨肉往火坑裏推?算娘求你了,別再惹你爹生氣了!”

    尚飛燕委屈倔強的臉掛著淚珠,抽抽泣泣,無奈違心地說:“那你們就做主唄!還叫我商議啥?”

    尚元仲:“唉!你這妮子什麽時候才能長大,為父為你操碎了心,看來隻有眼睛一閉才是個頭呀!”

    尚飛燕傷感道:“爹爹!燕兒知道爹爹為燕兒好;燕雲就如您說的賢良方正,可是他身無長物一個自己的窩兒也沒有,燕兒嫁給他是和他一道住縣衙的歇宿房、還是叫他做上門女婿;咱尚家可是後繼有人呀,兄長尚杌足以撐得起門戶;就是叫他做上門女婿,以他的剛烈斷斷不肯;爹爹,叫燕兒怎麽嫁?”

    尚元仲思慮著:飛燕說的頗有些道理,雖說“娶妻莫貪靚,嫁女莫貪財”,一個男人總得有個棲身之所呀。

    尚飛燕見父親沉思不語悵然碎步出門。

    尚元仲轉而對柳七娘道:“七妹,大哥是為難你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柳七娘急忙起身,道:“大哥嚴重了!七妹和大哥還有眾兄弟縱橫江湖出生入死何曾退縮?眼下區區小事何談‘為難’!那雲兒和飛燕在雲兒進京前本就訂過婚,這次不過是水到渠成;七妹這就找燕大搜把雲兒和飛燕婚事辦了。”

    柳七娘憑著與尚元仲多年的交情自然明白他的用意——雲兒和飛燕的婚事是不遲疑越快越好;雖然一口答應了尚元仲的請求,但覺得這個媒人做的難,行思坐想:燕大嫂本是大家閨秀,傳統禮法根深蒂固,她會應下這門婚事嗎?

    …… 八盤山歸雲莊謝氏宅院,正廳。

    晚飯已畢,謝氏與燕雲對麵交談。

    謝氏道:“雲兒,今年多大了?”

    燕雲道:“十八了,咦!娘怎麽想起問這?難道娘不知道?”

    謝氏道:“啊!娘不糊塗;像你這麽大你爹都成家了。”

    燕雲道:“哦。”

    謝氏道:“飛燕是和你定過親的,打算什麽時候迎娶呀?”

    燕雲聞之渾身打激靈,焦急道:“不!在從三蝗州送尚飛燕迴來的路上她堅決毀約了,我給您講過。”

    謝氏道:“兒女婚姻大事自是父母做主,她能毀得了。”

    燕雲心急火燎,道:“娘,不成,不成!”

    謝氏道:“如何不成?”

    燕雲道:“娘,您是知道的,她刁頑不羈怎為人婦?”

    謝氏無奈道:“魚情不念,水情豈可不念?你尚大叔是威武不屈的大俠啥時候求過人,前幾七姑來找我轉達了他的心意,為娘苦心積慮了幾天幾夜,也知道飛燕與你不妥,可是咱燕家的大恩人你尚大叔偏偏相中了你,為娘有一千個不願意,麵對來日不多大恩人的懇求,叫為娘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燕雲看著傷心疾首的母親,心如刀絞,心猿意馬的尚飛燕娶不得、恩公尚大叔提親拒絕不得、母親之命違背不得,焦思苦慮、如坐針氈。

    謝氏長籲短歎道:“唉!雲兒,娘對不住你!為我燕門已經背負的太多太多了,飛燕不合意咱就退了這樁婚事。”

    燕雲道:“娘!是孩兒不孝,本該為娘分憂解愁,怎麽能袖手旁觀推三阻四,全憑母親做主。”

    謝氏看著委曲求全的燕雲,心裏別是一番滋味,涕下沾襟。

    門外。

    婢女秋靈道:“老婦人、燕典使,尚家千金駕臨。”

    尚飛燕怒道:“不長眼的小蹄子!大唿小叫,叫喪呀!一點規矩也沒有丟盡歸雲莊的臉麵!”“啪啪”給秋靈兩記耳光。

    秋靈含著眼淚隱忍不言。

    尚飛燕怒道:“懶婆娘上雞窩笨手笨腳,有娘生沒娘教的雜種!打你還委屈你了,是不是!”抬手又要打。

    謝氏走出房門,勸道:“飛燕,給一個下人置什麽氣,迴頭大嬸好好管教她,快進屋,燕雲迴來了。”

    秋靈飲泣吞聲迴避。

    尚飛燕道:“大嬸,不了,我找丘龍燕雲的字出去談談。”

    謝氏道:“哦!燕雲出來,飛燕邀你出門。”

    歸雲莊打麥場。

    月冷風寒,九月的夜晚涼氣侵膚。尚飛燕、燕雲一前一後徜徉,各懷心腹事不言不語。尚飛燕唉聲歎氣、不勝其煩,腳步忽快忽慢,忽然住腳,須臾,又緩步而行。燕雲心亂如麻、悒悒不樂,對她舉手投足視而不見。

    尚飛燕停下腳步,道:“燕雲,你應下了親事?”

    燕雲沉默不語。

    尚飛燕思慮再三,打算第一步叫燕雲知難而退,道:“你憑什麽應下?你一個月俸祿才幾個錢,還不夠姑娘我一月的脂粉錢,你知道不這歸雲莊三成有其一的錢財都用在本姑娘的身上。你一無財二無產一貧如洗,怎麽就‘麻雀想吃艾鵝大雁肉……不自量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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