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風振振有詞,燕雲信以為真似乎看到了昔日燕風的影子,讚歎:“兄弟有骨氣”!

    “那還用說!咱燕風別的本事沒有,骨氣卻是有的!哥!來我敬你一個”燕風衝燕雲端起碗。

    燕雲看看一桌的酒菜愁眉緊鎖:“峻彪燕風的字!哥怎麽聞得腥味”。

    燕風道:“什麽腥味兒,這桌上有沒有魚”。

    燕雲道:“不是魚腥味兒,是血腥味兒”。

    燕風把臉一沉道:“血腥味兒!我好意為你接風洗塵,你卻好不通人情!你為何在都指揮使衙門呆不下去知道不?為何不招人待見知道不”?

    “咱不說那個。這桌菜多少錢?就這一壇酒少說兩千錢,就是一個神武隊士卒十個月都發不完的軍餉!你這是喝兵血!喝兵血!”燕雲憋的多日憤怒如黃河決堤洶湧澎湃一股腦迸發出來,聲如炸雷。

    燕風沒有料到文弱的燕雲暴跳如雷,搖搖頭苦笑著:“你!你!你也配,你也配指責我,教訓我!從歸雲莊出來你那丈人爹送你那匹烏騅馬,價值三千貫還有盤纏,被你折騰的雞飛蛋打一文不文,也就虧你命好走投無路之時都有貴人相助,如若不是,你就是被喝血對象”!

    燕雲怒目圓睜道:“燕風!燕風!你還有沒有人性嗎”!

    燕風道:“人性,我教教你什麽是人性,人性就是弱肉強食。你看到那些築路廂軍苦役動了惻隱之心是吧,你可憐他們是吧!我給你說,被可憐之人必有可欺之處,被可憐之人就是無能的代名詞,他們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沒有人可憐我,更不需要誰來可憐!老天總算眷顧我一迴大難不死,大難不死!我不喝兵血,遲早被淪為被喝兵血的對象。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千裏。你若果仍存什麽憐憫之心,你就別在世上混”!

    燕雲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手在顫抖指著燕風道:“你現今不過芝麻不如小官兒竟敢如此殘忍無恥膽大妄為,若再做大一點豈不要禍國殃民”!

    燕風冷笑道:“嘿嘿!昨日我去賭坊耍,我股子的點數隻是‘兩點’小的可憐,蒼天有眼,那杜大官人的是‘一點’,我隻大他一點,這一點就——就叫他傾家蕩產!我的官兒是不大可是正管你這食古不化庸懦無能的東西,若不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叫你還不如築路的廂軍苦役”!一掌把燕雲指著自己的手擋開。燕雲抓住燕風的手一擰。燕風順勢一個“金蟬脫殼”拆解了燕雲的擒拿,“不吃驚就吃罰酒”拿撒完酒的空碗朝燕雲砸去。燕雲揮拳迎將碗打得粉碎。

    燕風平時在青鬆嶺驕橫慣了,哪受得了下級這麽劈頭蓋臉的責罵,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一招“興風作浪”騰空而起連環穿心腳直逼燕雲前心、麵部,勁雄勢急。燕雲用一式“疾風知勁草”拆解,旋身側閃,雙掌抓住燕風的腳順勢一甩,燕風被扔出幾丈外,摔在地上。燕風忍者疼痛半天爬起來拍拍身上塵土,道:“燕雲,老鼠別刀窩裏橫!有本事打死我,叫娘也知道你多有能耐”!燕雲看看燕風倒地那痛苦的樣子,畢竟是親兄弟不覺心疼,燕風又提起母親,燕雲更覺得不安,扶著燕風做到椅子上。

    燕風道:“燕雲,你要打我盡管打我,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燕雲道:“別怪哥哥出手,你如此肆意妄為作奸犯科,吃空餉、扣軍餉、中飽私囊、敲骨吸髓、虐待士卒、草菅人命,樁樁都是充軍發配甚至殺頭的死罪呀!娘要知道非氣死不可,迴頭是岸吧”!

    燕風情緒也穩定下來道:“哥,我也不想變的這樣,可是,可是這世道逼得。你說你文武雙舉人怎麽落到如此地步,王戩之流就因為有出身沒中進士也可為官,我們沒有家世的清寒之士就應該做牛做馬嗎!你初來不知道晉州廂軍這塘水深淺,你如果正直清白不會投機鑽營不但寸步難行而且淪為被人奴役的牛馬。我不服,不服!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呀!話說迴來從古至今世道就沒有公平過,為人在世不求富貴功名與禽獸何異。我要過好日子,我要娘好日子,我們不能再過那寄人籬下的日子了。哥,你說咱們論武藝這晉州廂軍能找不出幾個,你更是文武全才,可上官不要這個,要的是銀子,可咱沒有。靠什麽,溜須拍馬阿諛逢迎。你說你當初多好的機會,晉州廂軍兵馬鈐轄田欽大人的親隨,假如不那麽清高、略低一下高昂的頭、圓滑點,少則兩三個月多則一年半載下來至少都是那個營的副指揮使,我挖空心思上躥下跳給上官使了多少錢才混個隊正。為了你、為了娘、為了咱燕家崛起、為了報殺之仇,哥,能不能換個活法”!

    燕雲道:“太白的一句詩記得吧‘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燕風情緒激憤道:“開心顏,開心顏!沒有錢、沒有權,沒有榮華富貴,掙紮在乞討的境地怎麽——怎麽開心顏!這半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形同乞丐,沿街乞討,饑寒交迫,在快要餓死凍死的時候大徹大悟——大徹大悟!我四肢健全又武藝在身,為什麽食嗟來之食!為何不偷、不搶、不奪!大丈夫行於天地間,隻要想奪、敢奪,祿無常家福無定門,什麽富貴榮華不過是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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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雲道:“這,這與強盜何異”?

    燕風道:“自古就是強盜賭徒的天下,那些被愚民頂禮膜拜的帝王將相原本是些什麽東西,遠的劉邦、楊堅、李淵、李世民哪個不是強盜,近的梁、唐、晉、漢、周開國帝王又哪個不是盜匪,這些本來蠅營狗苟之輩靠著膽大、命大一朝搶的天下就有了真龍天子的鬼話,大盜坐天下,小匪居廟堂。他們做的我為何做不得!半年的經曆使我對窮困毛骨悚然,做夢都會夢到那度日如年的日子一覺醒來無不肉跳心驚,我無意於帝王將相,隻求官袍加身富貴榮華,不想任人踐踏。難道錯了麽”?

    燕雲道:“峻彪!富貴榮華是人人都想要得到,但不用正當的方法得到;貧窮與低賤是人人都厭惡的,但不用正當的方法去擺脫,就心安理得嗎!咱們幼時背的書‘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你忘了嗎”?

    燕風道:“我的哥哥呦!迂腐迂腐,你看古今富貴的人哪個是照聖人說的去做的!戰國名將吳起母死不歸,殺妻求榮,貪財好se,私通外敵,殘忍至極,然在魏,秦人不敢東向,在楚則三晉不敢南謀,終於成為流芳百世的軍神。當今最富最貴的莫過於官家皇帝宋太祖陳橋兵變從孤兒寡母手中多來江山,這叫溫良恭儉讓嗎?這叫無毒不丈夫!”

    燕雲聞聽臉色大變道:“對當今天子你也敢指責謾罵,這可要滅族的呀”!

    燕風道:“好好,咱不說了。你要逆來順受、隨遇而安自去,看日後咱倆誰能富貴”。

    燕雲道:“哥哥勸你切莫再走旁門左道,即刻懸崖勒馬,憑真才實學堂堂正正積德累功掙個管袍加身豈不好”。

    燕風道:“你就靠你的文武全才取你的功名。我沒有,但我有一條命,我就靠我的一條命賭我的富貴”。

    燕雲道:“峻彪,峻彪你瘋了”!

    燕風道:“丘龍,我把你看透了!別看你能文能武,但你和芸芸眾生凡夫俗子沒兩樣,太在乎你的那條命了,所以你唯唯諾諾膽小怕事,謹小慎微生怕影響了你建功立業出人頭地的大計。這樣委曲求全活個幾十年、一百年又有何意?我燕風寧可少活十年不可一日無權!謀求榮華富貴之心催促我在刀鋒上過日子,我夜夜美酒日日笙歌,你有過嗎?即使我今天死了比你、比那些廂軍苦役都是賺的”!

    燕雲道:“你這麽行嶮僥幸,就不怕有朝一日身首異處”!

    燕風道:“丘龍,我鄙視你膽小如鼠,富貴險中求知道不?你是扛著腦袋做事,而我是把腦袋別在腰帶上做事,扛著腦袋做事的人抱殘守缺泥古不化不越雷池一步終將是日暮途窮,把腦袋別在腰帶上做事的人敢於離經叛道反經從權達權知變最終是花香滿徑。你就這樣下去,別看你是舉人老爺,我敢說今天比你強、明天比你強、永遠都比你強”!

    燕雲默然良久,對眼前頑固不化念念有詞的燕風一籌莫展。燕雲、燕風兄弟青鬆嶺重逢話不投機,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燕風對燕雲道:“丘龍咱倆雖是親兄弟,咋說呢,藺相如司馬相如本相如實不相如,你與我相差何以千萬裏記。朽木不可雕,我也不白費口舌了,從今以後這神武隊隻有隊正燕風、隊副燕雲,再沒有燕氏兄弟,你不許插手神武隊任何事物,你的差事就是看管神武隊的營房”,說罷起身上馬。

    軍令如山,燕雲無可奈何但無論對上官還是兄弟必須如實稟報:“隊正,夥房的米麵多半發黴不能再吃,否則要吃出人命的”!

    燕風道:“燕雲隊副,你的差事是看管營房,不要鹹吃蘿卜淡操心了”!

    燕雲道:“若出了人命吃罪不起”!

    燕風道:“若出了人命也輪不到你頂雷,舉人老爺別忘了你隻是隊副”打馬而走。

    燕雲望著燕風迅速消失在塵土飛揚裏的背影,雖然百般無奈還是幻想著某一天他會棄惡從善迷途知返;看著眼前一桌飯菜自言自語“也好,神武隊勞苦一天的弟兄們也過迴年”。

    燕風把燕雲定的官兵平等的一同吃飯、一同勞作全部廢除,廂軍苦役把燕雲當成救世主,可燕雲無能為力,燕雲自覺出爾反爾愧悔無地,每當廂軍迴營燕雲就躲出去到離營房兩三裏的山坳踱步、練武藝。可是燕雲腦海總也抹不掉——神武隊廂軍弟兄苦不堪言,燕風肆意妄為作奸犯科,吃空餉、扣軍餉、中飽私囊、敲骨吸髓、虐待士卒、草菅人命。燕雲用兩天時間深思熟慮寫下了“晉州廂軍都指揮司六營五都神武隊治軍五策”,處於兄弟情義策中並沒有對燕風種種惡行如實訴說隻是輕描淡寫,主要是改善廂軍軍卒的夥食、減輕軍卒的勞作強度,目的使廂軍軍卒脫離牛馬不如的日子,也是對兄弟燕風的保護以免燕風不知悔改而釀成更大的罪行。

    一日早晨夥夫張凝、老倪正在燒飯,燕雲交代了一句,借著去晉州城買衣服名義去了六營五都,機會還好正碰見副都頭王顯,燕雲雖是王顯下級畢竟是在都指揮司衙門呆過王顯多少給點麵子。燕雲把“晉州廂軍都指揮司六營五都神武隊治軍五策”鄭重交給王顯。王顯漫不經心打開看,冷冷道:“你寫的這些既是屬實,本都頭沒看見。燕隊副你想建功立業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才到幾天就要改這個改那個,這不隻是打現任隊正燕風的臉也是打前任隊正我王顯的臉,你少不更事,本都頭不給你計較。再說這也不是你這隊副該做的事兒,你把隊正燕風放哪了!迴去,迴去腳踏實地幹些正事兒,別無事生非整些花拳繡腿邀功取寵消遣本都頭”!燕雲還要解釋,王顯哪有興趣拂袖而走。

    燕雲碰了一鼻子灰返迴青鬆嶺神武隊,惘然若失午飯也沒吃走進山坳,練了幾趟拳腳,猛地收住架勢,呆坐於地,自己正言直諫去落個急功近利嘩眾取寵。隊正燕風不恤下屬、副都頭王顯敷衍搪塞,神武隊暗無天日,正義誰來主持!山間的風吹不斷他的愁緒,山澗的水洗不盡他的煩惱。燕雲越想越煩、越想越氣,騰地跳起來,一連踢斷七八棵碗口粗的鬆樹,沒想到驚動了林深草密中的一頭野豬。野豬瘋狂迅猛的本燕雲拱過來,燕雲正在氣惱見到這畜生大罵“畜生也敢欺負我”,擰身躍起,飛起一腳踢到野豬的肋骨上,兩百多斤重的野豬被踢的滾了幾個滾,爬起來調頭又向燕雲撲過來,側身避開豬嘴,迅速抓住豬鬃,燕雲終於找到出氣的主兒了,掄起拳頭像鐵錘一般朝著豬頭就是幾十拳“咚咚”,拳下的野豬仿佛不是野豬而是鄧二、徐三、曹四、李五、黃狗,數日的壓抑激憤全都爆發出來,說不盡的痛快淋漓,直打到手臂酸痛方住手,看那野豬鼻口出血腦漿迸裂早已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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