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顫抖著的嗡鳴,勿成非雙手握著劍插入地裏,身形向後滑動數米。渡雲輕輕震刀,看向不遠處的年輕男人,眼中既沒有讚歎的神色,也沒有惋惜,他神色淡漠,再一次架起刀勢,徑直奔向勿成非。

    勿成非拄著劍,神色艱難地喘著氣,從手心流出的鮮血將劍柄染的通紅,宛如夕陽。從劍柄溢出的血液順著劍身,緩緩滴落……

    竹影照殘陽,刀光見風聲。

    勿成非雙手握劍迎擊,對方同樣以之前的突刺刺出,可這一次勿成非終究是無力格擋,手中的劍脫力擊飛。也在這時,勿成非趁此壓上前。渡雲熟視無睹,因為他認為勿成非不可能一拳打傷自己。之前的戰鬥,他依舊明白勿成非的體格是真的很弱。

    勿成非的左手突然摸向腰間的第二把短劍,那把劍身,劍柄皆是墨黑色的“劍”。墨黑色的劍,快如黑色的閃電直接刺向渡雲的脖子。

    ……

    白色和黑色的羽毛在勿成非眼前緩緩飄落,黑色的風穿過勿成非的身後,隨後這股風迴溯,再一次流向勿成非。似有感悟的勿成非立馬轉過身,與此同時,右手立馬拔出背後的第三把劍。兵器的撞擊聲再一次響起……

    渡雲雙手持刀死死壓住勿成非,額頭上一條黑色的虯龍正在慢慢消去,他的神色不複之前的平靜和淡漠,多了一絲猙獰和讚賞,他笑道:“雙手劍,可是二流劍客才會用的招式。”

    墨色如同直尺般的劍與那把美得如同用於祭祀般的劍相互交叉,鎖住了渡雲的刀。勿成非的臉色並沒有好到哪裏去,這簡直是自殺行為,缺少力量的他卻偏偏選擇了這種搏鬥的方式。閃現著鋒芒的刀一厘米一厘米地逐漸下壓,渡雲臉上猙獰逐漸變換做癲狂的笑意,黑色的遊絲慢慢浮現在他臉上……

    “你失控了!”勿成非奮力地出聲,像是一種勸誡。

    勿成非像是被灌入了鉛一般的雙手立馬得以放鬆,潮水般的壓力開開始迴潮退去。渡雲一邊提著刀,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臉,開始蹣跚後退。

    抓住這個機會的勿成非立馬將手中那把墨色的劍投擲出去。渡雲警覺地抬起頭,手中的刀及時地撥開這把襲來的利劍。勿成非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出現,太快了,快得令渡雲臉上浮現出驚慌的神色。勿成非右手握劍,左手微微握住劍柄末端,作出推的姿勢,致命的劍尖瞄向渡雲的喉嚨。

    渡雲瞳孔的倒影之中,一條毒蛇朝他露出了獠牙,搖晃著猩紅的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響。他想抽刀迴擋,但他剛剛才用刀擋掉之前的短劍,很明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林間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槍響,勿成非的動作隨後遲緩了起來,渡雲立馬抓住時機,立馬一刀插入勿成非胸口,然後順勢抱住勿成非,這看似情人或者兄弟問好般的方式,卻沾有血腥的味道。

    這樣的“擁抱”完美地確保渡雲手中的刀能插一個透心涼,似乎是為了保險起見,渡雲又使了一次力。汩汩的血水從勿成非胸口,從他嘴裏流出,澆透了渡雲的上身。

    確保這個東域的卑鄙劍客終於死透了之後,渡雲這才鬆開了手,任由那具屍體從刀身滑落,倒在地上。他微微震刀,將血液甩掉,收刀入鞘,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年年齡和自己相仿的東域年輕男人。

    雖然他有些恥辱於一個東域劍客竟然會使用這樣卑劣的招式,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戰鬥方式高效且致命。與其說對方是一個劍客,更像是一個不擇手段的殺手。

    一個佝僂的人影出現在渡雲身邊,他一隻手抱著陷入昏迷的小蘇,另一隻手提著一把還在冒煙的火藥槍。他卑微地站在渡雲身後,就像是渡雲的一道影子。

    勿成非隻覺得那奇怪的撞擊聲是什麽鐵器敲打自己骨頭產生的,他全身痛極了,感覺沒有一塊骨頭是完整的。但與這痛楚相比,他更為煩惱的是這奇怪的聲音讓他一直睡不著。作為下河區有名的懶貨,在睡覺這種事上他向來極其苛刻。換做是小蘇的說法,那就是如果勿成非在其餘事上有他對於睡覺這種事一半上心,那勿成非就不會是一個,兩個荷包一樣重的窮光蛋。

    “靠,還讓人睡不睡覺了!”勿成非怒了,他準備翻起身,乏力感卻像一頭巨石一樣死死地把他壓在地上,隨後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勿成非再一次醒來之時,意識比之前清醒了很多,至少沒有像之前一團漿糊那樣以為自己是在睡覺。手腳也開始聽使喚,使得上力氣。於是勿成非開始掙紮著起身,曾經一直在腦海裏迴蕩著的奇怪撞擊聲逐漸清晰,映入勿成非眼底的萬千燭火開始重疊,匯聚成了放置在一木樁上的白燭,在木樁行上,白色的蠟燭遊堆積成了花狀,一層一層地往外散。在其邊上,一把銼刀靜靜擱置著。

    一位獨臂老人拿起了這把銼刀,開始細細打磨起他麵前的木雕。那應該是一尊佛像,這是勿成非猜得。而勿成非之所以認為對方是在雕刻一個佛像,是因為在這個老頭邊上,在這間破敗的屋子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佛像,菩薩,羅漢,明王等。

    勿成非不懂木雕,他的審美停留在最原始的階段——“你這個木雕雕的好像啊!”。雖然原始,勝在淳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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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理,勿成非覺得這個老頭更像是一個苦行僧,而非是木匠。畢竟他見過下河區最落魄的木匠也比他有個人樣,那身裝扮倒是像極了苦行僧。

    這個老頭身上隻披著一塊遮體的紅色破布,枯燥而又亂的白發罩住他的整個臉,肉眼可見的老繭裹住了他的腳趾,全身茂盛的體毛讓他看上去像是一隻猴子,側臉顯現出來的老年斑讓他看上去老態龍鍾。

    “你懂佛雕?”老人頭也沒迴地開口問道。

    “不懂,隻覺得像不像。”

    “那你覺得像嗎?”這一次,老人迴過頭,開口問。

    厚厚的皺紋把這個老人整張臉都擠在一起,瞎掉的雙眼就這麽盯著勿成非。勿成非皺眉,迴答:“不像。”

    得到迴答之後的老人轉身繼續開始手中的雕刻,並沒有開口問勿成非為何覺得不像,也沒有更多地闡述勿成非受了這麽重的傷又是如何活下來的。勿成非沒準備問,他簡單扼要地向那位無名的老人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老先生,你知道渡雲嗎?”

    “渡雲是瑋原國的公子,劍技師承“禦派”,你找他,不過就是再死一迴。”老人平淡的口吻聽不出來是在阻攔,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禦派?”

    “聽說過?”

    勿成非搖搖頭,隻是說這個名字聽起來蠻厲害的樣子。

    “你可是差點死在禦派弟子手上。”老人平淡的聲音聽不出是在嘲諷。

    “是嗎?”

    勿成非問完這句話時,突然露出笑容。廟外傳來竹海因風律動的嘩啦聲響,風起了……廟內燭火忽明忽滅,那一尊尊神態各異的佛像,在燭火下顯現出猙獰之色,怒目圓睜,齊齊看向同一處。雕佛的老人瞥見了勿成非嘴角的笑容,雖然僅僅是一瞥,但他依然讀懂了勿成非笑容下的話語,隻有五個字。

    ……

    勿成非很快收斂好自己的笑容,開口道謝道:“謝謝老先生救我。”

    “救你的是你自己,而非是我。把你撿到了這間破廟,隻是不忍讓你暴屍於荒野,給你的坑都挖好了,你卻有了蘇醒的跡象,所以我談不上是你的恩人。”無名老人解釋道,他略微停頓了一下,你如果要道謝,就向那位菩薩道謝。

    勿成非順著無名老人手指著的方向看去,的確看見了一位麵目慈祥的菩薩。勿成非自認自己是一個審美粗俗的家夥,但在這一刻卻驚歎於這尊菩薩展現出來的慈祥與優美。

    “很美吧。”無名老人發出嗬嗬的自嘲笑聲。

    勿成非聽出了對方自嘲的意味,他思忖了一會兒後,朝這位無名老人行了一禮,緩步走向位於寺廟角落的菩薩。勿成非雙手合十,雙膝跪地。他並非是一個佛教徒,但他是一個知禮的東域人。即使是一尊佛像,他道謝得也十分真誠。

    清脆的鈴聲突然在勿成非耳邊響起,還有唿唿的風聲……勿成非覺得風聲很熟悉,不過卻沒有印象勿成非覺得風聲很熟悉,不過卻沒有印象,當他睜開眼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之時,鈴聲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貫耳的鍾聲。

    ……

    “爹,他醒了,他醒了!”小女孩歡唿雀躍地叫了起來,但旋即女孩母親輕聲嗬斥,說小穀你別吵到病人了。

    勿成非艱難地睜開眼,耳朵裏的鍾聲開始散去,各式各樣嘈雜的聲音響了起來。雞鳴狗吠,的聲音越來越響,就像是一條條長蟲從勿成非耳朵,塞進了他的腦袋裏,越塞越多。

    勿成非由起初的煩躁,變成了憤怒,他憤恨這些吵死人的聲音,憤恨發出這些聲音的東西,開始憤恨這個世界為何如此喧鬧!

    小穀注意到了床上病人的異狀,額頭青筋突起,憤怒在他眼中燃燒。她不由得害怕極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救了不該救的人。一個頭戴白色方巾,高高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跨過小穀,直接來到勿成非床前,先是一把摁住因為暴怒想要起身勿成非,然後狠狠地一巴掌地扇在勿成非臉上,隨後又是一巴掌。

    啪啪的聲音開始響起,小穀連忙捂住自己臉,不敢看下去。

    “你奶……”勿成非怒了,但是想到眼前這個大夫樣子的男人應該是自己救命惡人,硬生生把自己罵人的話吞了迴去,改口激動道:“打人還不打臉呢!”

    “看樣子正常了。”中年男人鬆了一口氣,打人的手也停了下來,隨後他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辯解道:“你剛才得了癔症,所以我才不得不打你。”

    意識已經清醒的勿成非,然後又懵了,他甚是不解:“這是什麽鬼偏方?”

    聽見勿成非的疑問,中年男人臉上難掩喜色,稱這可是我從一本東域書籍裏學來的。當他提到“東域書籍”四字時,神色很明顯有一種得意。

    作為東域人的勿成非,根本沒有聽說過類似的東西,但又不好意思反駁,畢竟萬一真的有呢?於是他腆著臉,開口說:“願聞其詳。”

    勿成非這幅文縐縐虛心求教的樣子博得了中年男人的好感,他大為欣喜,但是想著自己這幅浮誇的樣子可能會破壞接下來念出名字的場景,不由收斂神色,端正身體,這種事情是需要儀式感的。

    “書名為《範進中舉》。”

    “你在說甚!”勿成非很想迴對方這麽一句,但是念想到對方畢竟救過自己性命……對方救了自己性命!勿成非忽然想起了這茬,趕緊起身問道:“我活了?”

    “得多虧我爹爹!”小穀探出頭,一臉驕傲。

    勿成非看著那個小不點,這才發現原來屋子裏還有兩人,看樣子是一家人。他真誠地向對方三人道謝,絲毫沒有落下禮儀。

    “小忙而已,小忙而已……”中年男人擺擺手,隨後他感歎地說:“還是你八字夠硬,這樣都沒死。貫穿傷,流血過多,老實說我當初隻是給你縫好傷口,沒指望你能活。可沒想到你居然隻躺了四天,居然就醒了過來,甚至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

    隨後,中年男子恍然一笑,說你瞧我這性子,他和藹地問道:“鄙人姓張,你稱我張大夫即可。布穀是我幼女,這位是我賤內:王氏。不知公子貴姓?”

    作為以學習東域文化的為榮的瑋原國,勿成非聽見這些詞匯絲毫不驚訝,他答道:“免貴姓勿,叫我勿成非即可。”他停頓了一下,開口說:“我得離開這裏去救人,張大夫。”

    “勿公子是東域人吧。”

    “……是的。”

    “這裏可是瑋原國。”

    “我知道。”

    “你可是受了重傷。”

    “我明白。”

    “那就不攔公子了。”張大夫起身作出了請的姿勢,隨後他指了指掛在牆上的三把劍,說公子的劍就在那裏,請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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