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軒指了指下方的一片巨大的竹林,開口:“下麵就是那條著名的三過小徑,當然現在應該叫做三過竹林。隻要通過那裏,你們就能真正地抵擋瑋原國。”

    說到這裏的時候,鄭軒眼底浮現出一股熾熱。勿成非自然不可能當作看不見,迴答:“放心,不會少你的。”

    說著,勿成非掏出兩個沉甸甸的錢袋,說剩下的路我們自己走,然後極其鄭重地道謝,那股東域人骨子裏的知禮表現得淋漓盡致。鄭軒有些吃驚,倒並不是因為對方手中的錢袋,而是勿成非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敬重與感謝。

    鄭軒粗糙的雙手來迴搓著,一時間不知道這個時候該如何迴禮,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伸出手握住對方什麽的。結果到了最後,他憋出了一句,“我帶你們過去吧。”

    勿成非還想說些什麽,那個木訥的趙鐵蛋突然插嘴,“下山的路會比較兇險,還是帶你們一程吧,畢竟送佛送到西。”

    小蘇揚起頭,疑惑地看向那個高大的男人,她想說些什麽之時,勿成非已經向下山的路走去。見此,她隻得趕緊跟上去。

    ……

    三過竹林,那段蕩氣迴腸的故事,似乎就在小蘇眼前上演,她想著該是如何的英雄能夠一人拒千軍萬馬於此。不過隨後她肚子的疼痛把她拉迴了現實,她隱晦地朝勿成非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隨後便撒開腿準備離開,渾然沒有察覺到某人的目光已經變了……

    劇烈的劍擊聲突然響徹竹林,驚起林中飛鳥。

    吃驚的還有趙天,來自於虎口的震痛才能讓人明白這一擊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更讓人無法想象的是前一刻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人,這一刻會對自己拔劍相向。

    目光之中決絕,不夾雜絲毫感情,那份從容,簡直就像是勿成非在腦海之中重複了無數遍。

    雖然不太能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在劍擊聲響起的那一刻,小蘇立馬選擇跑到勿成非身邊,立馬拉起了弓,瞄準了鄭軒。作為一個老練的軍人,顯然鄭軒的速度隻可能比小蘇更快,他端起火槍瞬間瞄準了勿成非的腦袋。

    小蘇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她曾親眼見過這種武器的威力,也知道自己的弓不可能比對方的火藥槍更快。從未有過的,小蘇才明白自己原來離死亡是如此之近。

    “你究竟在幹啥子!”鄭軒憤怒地咆哮,旋即把火藥槍的槍口轉向趙天。趙天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但他手中的刀依舊沒有因此而有所改變。鄭軒選擇相信了勿成非,即使是勿成非最先拔劍相向。

    “他居然拿選擇相信了一個東域人!”趙天有些憤怒,他大聲開口:“大哥,你知道我們逃不掉的,就算是逃到東域又能怎麽樣?但現在,我們有了迴去的機會,抓住這個小女孩,獻給公子。我們逃跑的事就可以一筆勾銷!”

    小蘇心裏咯噔一聲,心裏升起一股害怕,她突然開始害怕著自己。

    勿成非一邊警惕著趙天,一邊扔出了一個錢袋,那個沉甸甸的錢袋扔到了鄭軒麵前……即使鄭軒不了解東域的物價,但是這樣厚重的一個錢袋他相信:足以讓他,還有其他人在東域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你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的兄弟。”趙天不屑地譏諷。

    勿成非口吻平靜地迴答:“這不是收買,是承諾。我實現了我的承諾,我已經到了瑋原國,即使不是安全抵擋。”

    鄭軒端著的火藥槍更加逼近了一分,厲聲質問:“就算是我們兩個能夠迴去,有權他們呢?你難道要背叛他們兩個?”

    趙天迴答:“沒人會背叛誰!”

    兩道人影從竹林之中走了出來,他們手中提著刀刃,從背後靠近了勿成非。一時間,小蘇慌了神,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把弓箭瞄向誰。

    “大哥,對不起。”那個瘦小的高個子說道,那是王七。

    趙天神色輕鬆,他瞄了一眼勿成非,開口問道:“其實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發現的?”

    “沒有發現,隻是我不相信你。”勿成非迴答。

    “為什麽?”

    “我為什麽會相信一個會殺死自己‘兄弟’的人?”勿成非反問。

    趙天不怒反笑,雙手握住那把略微有缺口的砍刀,壯碩的身體擺出下沉的姿勢,宛如一頭熊一般展開了自己捕食的姿態。

    易國人在落日穀殺死了“小孩兒”,長槍直接貫穿心肺,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他。小孩兒對於這幫老男人來說的確隻是個孩子,十七歲的他告別了自己的父母親,帶著乳臭未幹的稚氣,主動敲開了征兵處的門。

    他需要一筆錢,這就是他參軍的理由。

    理由很簡單,並非是所謂的“奪國恥,猶未雪!”,含著滿腔熱血,甘願為瑋原國,為君主拋頭顱,撒熱血,他僅僅隻是需要一筆錢而已。後來,鄭軒偶然看見了他一封信,那封信上寫著漂亮的小楷。

    一別之後,又是三月

    你留給我的思念已經快消化完

    你留給我的美好已經所剩無幾

    啊

    我的郎

    你何時才能迴來

    ……

    很顯然,這是一封情書,來自於一個深閨小姐手寫的情書。鄭軒瞥了一眼麵前那個看著封情書傻傻笑著的小孩,問:“看得懂?”

    這並非是出自諷刺亦或是什麽,他隻是好奇一個祖祖輩輩都在挖土種田的小子怎麽會和一個能讀書的小姐認識的。一臉傻笑的小孩兒這時才發現背後站著他的士兵長,他抓了抓自己的頭,漲紅的臉寫滿了懊惱,很快他承認自己字雖然認得不多,但這些字自己都認完。隨後,他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正確性,向鄭軒解釋了這封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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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子,她說她想我。”小孩兒攤開手解釋道。

    鄭軒搖了搖頭,看見自己被否認,小孩兒的臉更紅,他著急地想要解釋什麽,卻聽見自己頭開口道:“她非常想你。”

    至此,鄭軒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個隻有十七歲的男孩為什麽會主動敲開征兵處的門,他需要一筆錢,一筆足夠他娶走那個富家女兒的錢,或者說能夠帶著那個姑娘一起私奔的錢。這個十七歲的孩子,從來沒打過仗的孩子,每一次都衝在最前麵,隻是為了攢夠功勳,然後用這些功勳換成錢。

    易國人殺死小孩兒那天與其他日子沒什麽不同。

    鄭軒他們得到了消息,說是易國人有一個運輸物資的車隊會通過落日穀。他們在落日穀設下埋伏,剩下的就是等待。所有人都靜靜等待著,聽著風的唿嘯聲漸漸地融進一片黯淡的靜謐之中。

    這片耐人尋味的安靜被小孩兒痛苦的叫聲所打破。

    一杆長槍準確無誤地刺穿他的心肺,這聲慘叫聲甚至連作為這場埋伏戰的信號彈都算不上。在這個戰場上,他的死亡毫無輕重。

    鄭軒收到了那個女人的來信,得知其實小孩兒已經快要攢夠了錢,大概是兩個功勳的樣子。那個女孩問他是不是快要迴來了之類的……最後,鄭軒替小孩兒迴了一封信,大意就是讓對方別擔心,自己馬上就快要迴來,不過還需要一點錢。

    在那之後,鄭軒迴了幾封信,他嚐試著模仿著那個他口中小屁孩的口吻,每次都琢磨著不讓那個素未蒙麵的女孩察覺到有什麽變化,但這樣的事並未持續多久。

    某一天,鄭軒接到了一封信:

    “他會寫的字不多,我的郎,其實已經死了吧。”

    在這個時候,鄭軒忽然明白小時候母親給自己念的那首詩的意思。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從接到某封信開始,那個小孩兒愛的女孩就知道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但她卻一直都選擇迴信……

    “喂!醒醒!頭!”夏落將還在小息之中的鄭軒搖醒,說我們該行動了。鄭軒看上去神色十分疲憊,不過他很快將自己的狀態調整迴來,就像是準備出鞘的利刃。但夏落看得出,鄭軒不過就是一根繃緊了的細線,任何一根落在細線上的羽毛都會讓這根細線扯斷。

    從入隊的第一天開始,夏落就認為鄭軒不該作為這個小隊的頭,在瑋原國的這片戰場上,鄭軒身上具備著,東域人所推崇的“氣義”二字會害了他自己,也會害了這個小隊。夏落曾公開稱鄭軒不適合領導這隻小隊,但是很快就被無情地被其餘人否決。

    “難不成一個女人就適合?”有人立馬嘲諷道。

    當然,得不到小隊的支持,夏落也曾尋求過上級的肯定,她將利弊關係講述清楚,稱鄭軒的領導遲早會將這個小隊拖累,甚至會讓打擊陷入更大的麻煩。

    雖然她的上級並沒有因為她的女性身份而對駁斥她的觀點,但他看到一個農民階級試圖淩駕於貴族階級的女人,而這在瑋原國是絕對不允許的!所以夏落的上級給了她二十殺威棒,把她丟了迴去。

    ……

    夏落知道此時的鄭軒遠沒有他表現得這麽堅強,鄭軒的疲憊不是因為剛才那場圍殺,而是因為那個“犯人黃”死了。對於自己所謂同伴的死亡,夏落遠沒有自己所表現的那麽悲傷,甚至可以說她其實很樂意看見這個家夥死去。

    越來越嚴峻的戰爭形勢,迫使瑋原國作出了許多“不合常理”的措施,其中一項便是讓這些十惡不赦的罪犯上戰場戴罪立功。

    “反正是一幫天殺的混蛋,與其在牢裏浪費糧食,還不如死在戰場上,好歹光榮些。”夏落不用想,都能知道這是瑋原國那幫當官想出來的點子。而夏落她自己是肯定不會把後背交給一個缺乏道德感和國家榮譽感的人渣。

    不過,夏落的頭——鄭軒卻很喜歡這個犯人黃,甚至與對方稱兄道弟。

    至於原因,夏落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這個家夥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臉上永遠掛著憨態可掬的笑容,簡直就像是一隻剛剛被人類丟了一根翠竹的熊貓。要不是送來的檔案上麵陳列出來的罪行磬筆難書,你甚至會懷疑這個家夥是不是腦袋少了一根筋。

    犯人黃每次都是衝鋒在最前麵,但是每一次他都能生還迴來,鮮血在他衣服上幹涸,但他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絲毫改變。

    那樣的笑容卻讓夏落覺得,這遠比他犯的罪更為可怕。

    是的,夏落猜想得沒有錯,鄭軒自己還是沒有從黃二的死亡之中迴過神來了,那個被自己稱之為兄弟的傻大個死了,就在剛才,易國人引以為豪的長槍刺穿了他的心髒。

    鄭軒想起了以前這個傻大個總是給自己重複講的一個故事:他追憶著藍天白雲下的皚皚雪山,山峰連綿不絕,一眼望去全是純白的一片。自己在山腰的家有著大大的院子,那個院子裏麵有著一棵他叫不出名字的樹,他家有一窩小狗,總是在院子裏追逐著他,搖著歡快的尾巴,發出汪汪的聲音,玩累了,就用自己熱乎乎,濕漉漉的舌頭舔著他的臉,他和自己的狗依偎在自家院子的那棵樹下,就這樣渡過了自己的童年。

    這就是他英勇戰鬥的理由,不是為了瑋原國,也不是為了什麽,僅僅隻是他想要讓瑋原國的孩子也能享受他記憶之中的時光。

    “如果有人願意為你擋槍?你有什麽理由不把他當作自己兄弟?”鄭軒曾經這樣給夏落解釋過。而在剛才的遭遇戰之中,那個傻大個又再一次為自己擋了從背後刺來的長槍,而這一次,那個易國士兵的速度更快,精準度也更高,直接刺穿了他的心髒。

    黃二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可這一次他不再是刀槍不入的鐵人。那個帶著頭盔的易國軍人,以精準而又極快的一槍貫穿了他的心髒。黃二無力倒下,眼中院子裏的樹葉飄落飛舞,耳邊響起自己家小狗歡快的叫聲……當他的頭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時,他覺得頭痛極了,仿佛有什麽快要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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